杨方海看着众人都没有反应，心里更加烦躁，他有意识自己可能被精神污染了，但却无法解决，只能寄希望于可以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颤抖着手从防护服的口袋里取出火机和烟，点燃，猛吸了两口。
隧道里的所有灯尽数熄灭，只剩下他们头顶的一盏。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那人步履蹒跚，脚上的鞋只剩下一只，露出的小腿隐隐能看清肌肉的走向——这是一个没有皮肤的人！
他身上的肉呈现深红色，肌肉的轮廓走向分明，没有嘴唇和毛发，眼睛是两个黑黢黢的窟窿。
那人越走越近，李沫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叫声。
“是蚯蚓……”她声音颤抖。
众人终于看清，这所谓的人，并不是人，而是一具已经被啃食干净血肉的骨架；那所谓的肌肉也不是肌肉，而是一条条深红色肥硕的蚯蚓，正在顺着人骨上下爬动。
“呕——”
此前一直努力保持镇定的林挽秋也终于忍耐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杨方海也吓傻了，哆嗦着，手里的烟头掉在了地上。
“滋啦——”
谢歌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脚下的地面似乎也传来了微弱震感。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了身旁楼洵的手，一把将人扯了过来。
下一秒，只听“咣当”一声，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头顶的吊灯正好砸在了楼洵刚刚站着的地方。
连带着一条盘在吊灯上的蚯蚓，肥硕的身体在地上弹动两下，被苗苗一刀扎穿了头部，同时陆骐几发子弹射出，摧毁了蚯蚓体内的重要器官。
蚯蚓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谢歌面前弹出了粉色的对话框，系统开始倒计时。
30：00
29：59
……
谢歌挑挑眉，没有放手。
水时长，可以的。
灯光骤然熄灭，整条隧道彻底陷入了黑暗，黑暗中谢歌能听到身边之人的呼吸声。
而身后，风声消失，那个本来有风吹进来的洞口也彻底不见。
“你看吧！出路没有了！我们出不去了！你们现在满意了吧！”
黑暗中，杨方海气急败坏，狠狠地剁了两下脚。
“蠢货。”有人恨恨开口，他们看杨方海不爽很久了，“那明显就是污染物的陷阱，你如果真的过去，说不定死的更快！”
楼洵未置可否，他松开谢歌的手，打开了防护服上的照明装备，隧道重新被照亮。
只见“蚯蚓人”身后又冒出了数十道身影。
一样的人类骨架，蚯蚓血肉，填满了整个隧道，也斩断了众人的退路。
“开枪。”楼洵命令。
子弹飞出，正中蚯蚓人的头部，蚯蚓人身体一震，被逼退了两步，然而头顶的弹孔很快又会被重新补上，继续晃晃悠悠地朝众人逼近。
一时间，整个隧道里都充斥着射击的声音，然而蚯蚓人们却仍然在有条不紊地前进。
就连地上和墙壁上的蚯蚓也开始向他们爬来，几人脚下的干净的土地只剩下小小一块，像是漂浮在海面上渺小的岛屿，随时有被吞没的危险。
突然，人群中有人惊恐出声：
“小赵，你……你怎么了？”
谢歌回头，在众多分辨不出谁是谁，穿着黑色防护服的稽查小队队员中，其中一个，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小赵踉跄着，防护服从内部被顶起一个又一个大包，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是防护服上的纳米粒子隐隐传来撕裂的声音。
“快退后！离他远点！”
谢歌意识到了什么，抓着楼洵的手极速向后退去。
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黑色的防护服爆开，头盔也被炸成了一地的黑色粒子，很快被蚯蚓们覆盖。
天上下了一场蚯蚓雨，伴随着一些细碎的骨渣和肉块，小赵尸骨无存。
蚯蚓落在地上，很快游动着融入到了同伴之中，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小赵的死因并不难猜。
“怎么会这样？”一直还算冷静的苗苗都有些失神。
陆骐拍了拍他的肩沉默不语。
“我记得……他刚刚是不是喝水了？”谢歌突然开口。
“我的水不可能有问题！”
苗苗觉得自己被怀疑了，声音带着些许愠怒。
谢歌立马做双手投降状，“我不是说你。”
他分出一只手指了指苗苗腰间的水壶，“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看看你的水壶，我记得蚯蚓是卵生动物，一个卵能孵化出好几只蚯蚓，如果他是从身体里被胀爆的话，这是不是说明……”
有蚯蚓在小赵身体里产卵了，小赵又喝了水。
谢歌没把话说完，但懂得都懂。
苗苗打开了水杯，借着微弱的光亮，能看到水杯底密密麻麻漂浮了一层蚯蚓卵，淡黄色半透明呈椭圆球状，看起来还未孵化。
“啵～”
伴随着一道几不可闻的轻响，一颗蚯蚓卵上缓缓裂开一小条细缝，一条颜色粉嫩发白的小蚯蚓从缝里探出头。
“啵～啵～啵～啵～”
像是一连串气泡破裂的声音，蚯蚓卵相继破裂，小蚯蚓从卵里探出半个身子，随着水波轻轻摇摆着，像一株茁壮生长的小海草。
这极其掉san的一幕看得苗苗手忍不住一抖，杯子掉在地上，蚯蚓们很快涌了出来。
“我……也喝了这水……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的声音缥缈得普通鬼魂，是之前和小赵一起喝这杯水的人。
稽查小队的人甚至没有时间看他一眼，因为那些蚯蚓人的行进速度变快了，像是一直将老鼠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猫终于失去了兴趣，耐心告罄的它正准备一击咬断猎物的喉管。
男人跪在地上，浑身剧痛无比，他解开了身上的防护服，防护服呈粒子状态收入他腰间的腰带里，头盔也缩成了一条黑色的颈圈。
他挣扎着将他们解下来，塞进距离最近的杜灼手里。
他浑身抽搐着，仍不停重复着：
“走……快走……”
谢歌看着男人，他的皮肤已经胀成了半透明状，皮肤下蠕动着的蚯蚓，一条条，清晰可见。
它们啃食着他的血管、内脏和肌肉，势要取尽他身体里的每一滴养分，而后又化作他的血肉，填满他体内的每一处。
谢歌看不下去了，走过去用手里的短刀划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
男人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而后脖子一歪，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身上皮肤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皱皱巴巴，看不出人本来的样子。
他体内的蚯蚓开始顺着他脖子上的切口涌出，出口太小了，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很快被撕碎，和蚯蚓湿粘的身体粘在了一起。
“妈的！”
谢歌看不下去了，他重新走回楼洵身边，声音里压抑着怒意。
“你们带炸药了吗？我要直接炸了这个狗屁隧道。”
楼洵没理他，侧过头，一枪爆头走近的蚯蚓人，随后他凉凉的声音响起。
“想要离开污染区，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找出污染物，将其消灭或者收容。二是找到污染区，污染最薄弱的地方……”
“怎么办？”
“等待救援。”楼洵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如果直接炸毁污染区，污染会溢散，更危险。”陆骐补充道，“所以我们通常都会在污染区最薄弱的地方撕开一个口子，由外面的同事携带大型机器，为我们制造出逃生的出口……”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惨烈的尖叫声打断了。
“啊啊啊，救命！”杨方海面如土色地大吼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蚯蚓抓住了，吊在半空中，头盔落在地上，好多蚯蚓顺着防护服的领口爬了进去。
苗苗见状利落地跳起，手中长刀一挥，杨方海被救了下来，只不过落地的姿势不甚美观，摔得他灰头土脸。
他爬起身后忙不迭脱掉了身上的防护服，几乎来不及看一眼，就连同头盔一起踢进了蚯蚓堆里。
“你干什么？”有人不满地质问他，“防护服数量本来就不够用！”
杨方海看着自己身上没有蚯蚓，松了一口气，理直气壮道：
“防护服里面全是蚯蚓，怎么穿？你愿意穿你穿，我可不穿，万一被污染了呢，你看那些蚯蚓人！”
“你如果刚刚不摘头盔，蚯蚓就不会爬进去。”陆骐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你！”杨方海不敢和陆骐硬刚，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杜灼。
“那不是还有防护服吗？”
而且还是粒子防护服，不用担心有蚯蚓藏在里面。
他自以为找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法，朝杜灼伸出了手，用命令的语气开口：
“喂！下等人，把你的防护服给我！”
“我……”
杜灼畏畏缩缩地不敢抬头，拉着谢歌不断后退，他们脚下的蚯蚓缓缓散开，像是给两人开辟了一块全新的岛屿。
双方呈对峙状。
一直向人群逼近的蚯蚓和蚯蚓人也停了下来，这让谢歌感觉他们头顶有一双狰狞的眼睛，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想要看他们自相残杀吗？
“喂！稽查队的！”杨方海鼻孔朝天，对着楼洵等人颐指气使，“你们帮我把防护服抢过来！或者直接杀了他们也行，我可是上城区的居民，这些下城区的贱民死就死了！”
他愈发癫狂，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状态不对，应该是已经被精神污染得很深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挑衅，一直畏畏缩缩的杜灼也有了几分脾气，拉着谢歌想要让他战队。
“我不会把防护服交给你们的！谢哥，虽然我们住在下城区，但我们也不比他们低贱你说对不对？”
“对。”谢歌点头。
杜灼似乎被鼓励到了，言辞变得更加激烈。
他上前一步，几乎对着稽查队和杨方海等人破口大骂：
“你们不要以为自己住在上城区就是上等人了。你们懒惰、自私、冷血无情、丝毫不顾及其他人的死活，你们就是冷血的魔鬼！你们会遭报应的，一切都会灭亡！你们将会自我毁灭，用不着污染！贪婪的猪猡，你们会自取灭亡！”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甚至都有些变形，最后拉着谢歌想要寻求认同。
“谢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们不会像他们屈服的！是不是？”
“嗯嗯。”谢歌再次点头，表情很是赞同。
杜灼笑了，嘴角像两颊边扯去，弧度越来越大。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短刀，隧道里的所有声音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似乎连蚯蚓都停止了蠕动。
谢歌下手又快又准且非常容易，就好像他手下不是人的皮肉，而是一捧松散的豆腐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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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蚯蚓隧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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