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湍急的暗渠下水冰冷刺骨，强大的水流裹挟着一切，意识在黑暗的水流中沉浮。谢怀璋屏住最后一口气，任由湍急的暗渠将他冲向下游。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那支弩箭确实射中了他，但在箭头及体的瞬间，他凭借前世对身体的精准控制，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极限扭动了身躯，让箭矢险险避开了心脏和脊柱和主要肺叶，从肩胛骨下方的肌肉群中穿透。
这是重伤，但并非即刻致命的贯穿伤。
他口中溢出的血沫，一部分是肺部受挤压和冲击产生的，另一部分，则是他咬破了自己口腔内壁伪装的。那精准撞击喉结的一击，以及此刻在水中控制伤势、随波逐流的能力，都属于那个曾纵横沙场、算无遗策的顾怀璟。
巨大的冲击力和伤口的二次撕裂让他眼前一黑。但他立刻收敛了所有不必要的挣扎，放松身体，不再刻意维持“尸体”的僵直，转而以一种更省力、更能减少水阻的方式，顺着水流的方向潜游，心中一片清明。
金蝉脱壳，置之死地而后生。戏，还没演完。
他必须在这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死亡水道中，为自己搏出一条真正的生路。而岸上，关于他“尸骨无存”的消息，将会成为他新生最好的掩护。
水流的速度时急时缓，暗渠内部并非笔直，时有转弯和障碍。谢怀璋竭力保持头部露出水面，在无法换气的湍流处则提前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避开可能撞上石壁的危险。
冰冷的河水疯狂吞噬着体温，每一次微弱的划动都让背后的伤口如同被再次撕裂。谢怀璋能感觉到生命正随着体温和力量一起从这具年轻却孱弱的身体里快速流逝。
他想要撕下衣襟止血，但原身平时疏于锻炼的身体，加上失血的眩晕，此刻竟是连攥紧湿透布料的力气都没有。手指在冰冷中麻木，徒劳地抓挠了几下，只在囚衣上留下几道歪斜的破口。
意识像一团浸水的棉絮，越来越沉，越来越模糊。
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看不清水流方向，只能凭着一点残存的本能，勉强让口鼻浮出水面。冰冷的河水呛入气管，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却连咳嗽声都微弱得被水流声轻易盖过。
视野边缘的黑暗不断蔓延、收拢。他试图咬舌保持清醒，在痛楚与寒冷的刺激下积攒体力。
水流的速度似乎在某个拐角后稍稍减缓了一些，但寒意更甚。谢怀璋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快速流失，四肢开始僵硬，意识也开始涣散。
他再次狠咬舌尖，尖锐的痛感确实带来了一瞬的清明，他几乎能“听”到生命力正随着体温和血液一同流逝的声音。
身体正在变得沉重，划水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变形。
他奋力抬起头，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勉强辨识方向。根据他前世对京城布局的记忆，这条暗渠应该会穿过外城城墙，汇入护城河，最终流向郊野。他必须在那之前找到机会上岸，否则，要么冻僵溺毙，要么在出水口被可能存在的拦截网或巡逻队发现。
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侧前方渠壁上方，有一片略微不同的、更深的黑影，像是一个废弃的排水口或者小小的凹陷。或许是被岁月侵蚀的砖石坍塌形成的。
没有时间犹豫了。
谢怀璋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忍着背后撕裂般的剧痛，开始奋力向那片黑影挣扎游去。水似乎也对他恋恋不舍，阻碍着他的动作。每前进一寸，都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与热量。
终于，他的指尖触到了湿滑、长满苔藓的砖石。他死死抠住一块松动的砖缝，将自己沉重的身体一点点拖离主流，挤进了那个狭窄、仅能容身的凹陷处。这里水位较浅，只到他的腰部，他终于能勉强将头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浓重的腥臭气味，却让他感到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
他靠在冰冷的砖壁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血丝的污水。背后的箭杆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带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痛楚。失血和寒冷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格格作响。
暂时安全了，但也仅仅是暂时。
他必须尽快处理伤口，离开水道。
否则不用追兵，光是失血和低温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谢怀璋撕下早已湿透、破烂的囚衣下摆，用牙齿和一只手配合，艰难地将布条缠绕过胸前腋下，在背后箭伤周围尽可能紧地捆扎，试图压迫止血。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伤处，让他冷汗淋漓，眼前阵阵发黑。
做完这简陋的包扎，他几乎虚脱。他靠在砖壁上，聆听着渠水奔流的声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似乎属于岸上的、模糊的喧嚣——是追兵在搜索吗？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顾怀璟……不，现在，他是谢怀璋了。一个本应死在刑部大牢暗渠里的“死人”。
“死人”，是没有过去，也只有未来的。
他重新睁开眼，眼底深处，是属于顾怀璟的冰冷、算计和求生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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