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经济发展飞快,平河在长安的见证下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大多数人家都住上了砖瓦房,村里的路也都被水泥铺了起来,有几户人家还借着东风“飞”了起来。其中就包括村东头的王林家。
王林前几年外出打拼,挣到了一笔不菲的钱,便雇人把自己的砖瓦房重新修一遍,改造成二层的小洋楼,谢立强闲不住,嘴里一直念叨着“几个娃都长大了,学费生活费这些再不去赚,难道等我干不动了再去挣吗”,他不顾谢母的劝阻,也跟着打工来了。
谢立强和王二牛负责糊南面的墙,王二牛和谢安差不多大,当时没考上初中,就回家种田去了,前年在父母的操办下娶了邻村的姑娘,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让王二牛一时间开心不已,干活的时候也不吝啬自己的劲。
中午的日头毒得吓人,王林为了尽快修完房子,也没给这些工人休息的时间,吃过饭后,就催着他们赶紧干活。
谢立强站在架子上,抹一把流进眼睛里的汗,接着开始干。
王二牛心上高兴,一边垒着砖头,一边和谢立强聊着天,一个没注意,左脚踩空,眼看就要从五六米高的架子上掉下去,谢立强一个步子迈过去,从身后撑住了他,自己却掉了下去,头重重磕在了水泥地上。
长安课上到一半,就看到小刘老师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将谢安叫了出去,直到下课谢安也没回来。
长安便趁着课间来到了小刘老师办公室门前,他站在门口,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谢安,你别担心,你爹已经被及时送往医院了,你先回去上课,中午之后老师带你过去。”
谢安焦急道:“老师,我爹还在医院躺着呢,我哪还有心思上课,要是他真出事了,我上课还有啥意义呢。”
小刘老师叹了口气,“行吧,我去跟其他课任老师说一声,你先在这儿等着。”说着就走了出去。
长安推开门时,就看到坐在角落的谢安,他高大的身影隐没在阴影下,头垂在地上,双手捏在一起,青筋鼓胀,粗重的呼吸声听的长安一颤一颤。
长安走过去蹲下来握住谢安的手,安慰道:“哥,没事的,谢伯伯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安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茫然,许久才回过神,俯下身子抱住了长安,声音沙哑,“长安,班主任说我爸从六米高的台子上磕到了头,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我太没用了,要是我不用上学,早点出去打工赚钱,我爹他也不用那么辛苦,不用伤着身子还要在大热天干体力活,都是我的错......”
长安心疼地紧紧抱住他,“哥,这不怪你,谢伯伯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也不想看见你这样子,你振作一点。谢伯伯打工挣钱还不是为了让你和顺子、和子他们不用走他的老路吗。”
在长安的安慰声中,谢安慢慢恢复了常态,小刘老师进来时,谢安看着已经平静了下来。
小刘老师带着谢安走了出去,回头叮嘱,“顾同学,快回去上课。”
长安有心想要跟着,谢安回头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班上,长安不情愿得点了点头,小声说:“哥,那谢伯伯的情况你要早点跟我说。”
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长安的心上突然涌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不安的心绪。这种心绪一直持续了三天,直到谢安回到教室才慢慢好转。
老师刚出教室,长安就急忙冲了过去,谢安独自趴在桌子上,脸掩在衣服里。长安叫了他几声也没应。
知道他心情不好,长安也没有再打扰。
中午吃饭时,两个相对坐着,看着谢安又瘦削了几分的脸颊、凹陷的眼眶和又密又硬的胡茬,长安心上涌上一阵心疼,他伸出手摸了摸谢安坚硬的胡茬,那种感觉仿佛扎进了他心里。
谢安沉默地低头扒拉着饭,过了许久饭几乎还是原来的样子,他隔绝了食堂的喧嚣,长安亦安静地陪着他。
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谢安沙哑地开口,“小安,医生说,我爸之前的伤就没好,现在心伤旧伤一起复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这是长安十六年来面临的最艰难而沉重的抉择,当初奶奶生病,家里有父母撑着,一切不需要他操心。而如今谢安遇到这样的情况,谢伯父生死未卜,老妈年迈,两个弟弟还小,十九岁的谢安俨然要甚至是已经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长安不知该如何开口,任何语言在这个时候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静静握住谢安的手,没有说安慰的话。
很快又到了二中每个月放假的时候,最近谢安每天晚上都会去医院陪床,长安也去过几次,如谢安所说,谢伯父的情况很不好,半个月了还没有清醒,全身插着管子,躺在床上小小的一个。
但显然谢安如今面临的不止这一个问题,巨大的开销对如今尚在上高中的他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谢立强这些年攒的钱,去年刚修了新房子,如今已所剩无几。
现在谢安一天三顿饭都只吃馒头,甚至一块馒头掰成三分吃,长安只能每次从食堂打包一些菜回来亲自看着谢安吃完。
晚上,几个舍友都已经回了家。长安写完作业,转过头看到谢安已经沉沉睡去,他走过去将被子给谢安盖好,也躺上了床,睁眸良久。
新月被淡淡的云笼罩着,像新嫁娘披在身上的婚纱,月光洒落一地,氤氲着少年人的心事。
早上长安醒来时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半,宿舍空荡寂静,对面床铺的谢安已经离开了很久,长安抹了两把脸正准备去医院,谢安却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坐在长安旁边,右手抚着长安的肩膀,长安看着他的眼睛,充斥着千般陌生的感觉。
两人的距离近得长安能看清谢安黑色瞳孔中的倒影,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他直觉谢安要说出一些让他不能接受的话,眼中慢慢蓄满了泪。
“小安,我打算退学了......”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长安的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
谢安着急忙慌地用粗糙的拇指拭着长安脸上的泪,磕磕绊绊道:“小安,别哭,哥最看不得你哭了。”
长安扑在他的怀里,呜咽道:“哥,你不能抛下小安,你忘了中考时跟小安的约定了吗?”
谢安的心一揪一揪,又想到了自己面临的情况,“小安,对不起,哥也没办法,是哥没用,原谅哥。”
长安摇摇头,抹去脸上的泪,“哥,你别这么说,小安从来没有怪过你,小安只是难受,”随即他又像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几张红票子,“哥,我还有三百多呢,都给你,你拿去给谢伯伯看病。”
又哭着说道:“以后我爸给我的钱我都给你,你别退学好不好。”
谢安将他手里的钱塞回兜里,“哥不能要你的钱,我爸的病我自己知道,不是这几百能解决的,顾叔叔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都十九了,顺子、和子他们还小,我妈也老了,我该承担起这份责任了。”
长安无助道:“哥,你忘了吗,你要退学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谢伯伯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让你成为大学生,不要走他的老路吗?”
谢安轻轻往前靠,两人额头相抵,他苦笑道:“小安,哥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要是我爹为了我连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都没了,我就算考上好大学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你真的想在山里面待一辈子吗,你不想看看大城市长什么样吗,你不想跟我见更大的天地、更精彩的生活吗?”
“小安,哥不能那么自私,我一想到那会儿我坐在教室里听着课,吃着食堂,我爹他冒着大太阳还要给我赚钱,我就快窒息了,你明白吗,小安,我们都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
“你十几年的努力,谢伯伯十几年的期待你真的要让他落空吗,你要退学谢伯伯醒了也不会同意的。”
“小安,我十九了,我需要承担自己选择的代价,我如果坐在这个教室里安安静静学两年,而我爸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即便考上最好的大学我也不会安心的,你明白吗,小安。”
长安痛苦地摇摇头,“我不明白,我只是不想你退学,不想你回到农村,不想你受苦。”
“你要是退学,谢伯伯醒了也不会安心的,哥,再苦再累,我们咬咬牙一定能挺过去的。答应我,要是期末考试你能考到班级前十就不退学好不好,如果不能,小安再也不阻拦你了,就当是为了我自私一次,好吗,哥。”
谢安看着长安痛苦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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