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顺着窗户落在铺上,火车渐渐驶出了北京城。
你从卧铺上坐起,几小时前和父母争执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窗外的视野变得极为开阔,是一片一望无际、平坦如砥的广袤平原,地理课上的知识在这一刻突然具象化,对于十几年未曾离开过北京城的你来说,这样的风景罕见而震撼。
平原上是青黄相交的小麦苗,微风拂过,阵阵麦浪随风波动。其间点缀着整齐的白杨树、连绵的玉米地和散落的村庄。白杨树挺拔笔直,路边齐齐一排,随着火车的呼啸声,像一队挺立的士兵;玉米此刻尚未长成,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大片的叶子;村庄多是红砖灰瓦的平房,偶尔能看到破旧的土坯房。
隔半个或一个小时,火车会从一些小城穿过,城边有巨大的厂矿,滚滚浓烟遮蔽天空。
这一切新奇的风景为这个漫长的旅途添了些许乐趣,连旁边中年男人嘈杂的打牌声都被你忽略了。
午觉睡醒之后,你注意到火车开始进入山区,听到火车的播报,你意识到这是进入了太行山。
正午盛极的阳光打在山壁上,让太行山的岩壁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赤红色,尤为壮观。一层层红色的石英砂岩构成了阶梯状巨岩绝壁,如同巨大的红色屏风。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火车在山谷中反复盘旋,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窗外时而是一线天的峡谷,时而是陡峭的岩壁,时而又豁然开朗,能看到远处的层峦叠嶂。
过了太行山,进入了山西的汾河谷地,金色的麦浪蔚为壮观,收割机和小型农机在田间忙碌,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两侧的山脉。
太阳西斜,火车驶过壮观的黄河铁路大桥。你转头望去,黄河水裹挟着泥沙上下翻滚,河边宽阔、水流平缓,在阳光下如同一条金色的带子。
又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火车穿过“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的潼关,窗外的地形陡然由开阔变得险峻。
过了潼关,视野再次开阔,肥沃的土地、密集整齐的农田和果园映入眼帘,你意识到这是进入了被誉为“八百里秦川”的关中平川,那离自己的目的地也不远了,大半日的舟车劳顿让几乎没出过远门的你心上生出几分悔思,但很快就被临别前那激烈的争吵压下,看着窗外的风景闪过,太阳渐渐没入地平线,心上又多了几分期待。
火车绕着巍峨耸立的华山走了一会儿,窗外平原上的城镇越来越密集,看到长安古城墙时,你意识到自己终于到了。
火车广场上,六月的热浪裹挟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耳边给附近旅店拉客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你不耐烦地摆摆手。
兜里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你拖着行李箱在路边左顾右盼,终于在出了车站五百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电话亭。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路边昏黄的灯泡缩在灯罩里发出暗沉沉的光。
你站在公用电话亭外,第一次对自己“离家出走”的冲动行为有些许的后悔,不是为了和父母的那点争执,而是你刚刚意识到表哥谢南风几年前留给你的地址连同地址上的人,一起消失在了这座陌生的城市里。
“搬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几分钟前,你对着公用电话亭的话筒焦急地问,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急躁。
“碰!”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夹杂着麻将牌的碰撞声,“早搬走喽!差不多半年多了,你找别人问问吧。”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忙音像一把小锤子垂在你心上。你以为,来长安投靠在此工作的表哥是一场潇洒的叛逆,却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四周是熙攘的人流、吆喝的小贩以及昏暗的灯光下连绵不觉的高楼大厦,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感将你包围,此前习惯了北京的敞亮和家族的庇护,此刻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唯一认识的人还联系不上,口袋里的钱第一次让你感觉到了不踏实。
好在你还有几分警惕心,知道紧紧护住自己的行李箱和包裹。
不能回去,至少现在不能,太丢脸了!
出门前父亲不容质疑的眼神,母亲无奈的叹息,都让你憋着一口气,刚吵完架自己信誓旦旦要离家出走,结果不到一天就灰溜溜地跑回去,不敢想老爹会怎么看不起自己。
哼!你攥紧包里的钱,我就不信离了你们我活不下去。尽管“活”这个字对你而言,还停留在理论层面。
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几条街,目光略过各种“招待所”“旅社”的招牌,陈旧的门面总让你觉得不甚满意。肚子发出几声“咕咕”声,你心上愈发烦躁起来,但手边的箱子和怀里的包,让你始终不能放下心去享受一顿美食。
直到走到一个略显破旧但还算安静的巷口,你看到一个个子高挑、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白T恤的男人,垫着脚往布告栏最上面的空地上贴一张手写的纸条。
出于好奇,你凑了过去。告示栏上昏暗的灯光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贴纸条的男人看着约莫比你大了几岁,侧面望去,他的睫毛扑棱扑棱。
纸条上的字清隽有力:“出租单间,短期或长期都可。地址:明月3号楼2单元402,性别不限,尽量为男,租户要讲卫生,作息时间不能和我差太多。有意者请面谈。”下面留着一串传呼机号码。
贴完纸条,那男子转过身,这时候你才看清他的脸。那张脸清俊孤俏,带着冬天的冷冽感和疏离感,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淡淡的直线。即便在这样昏沉的光下,你也能察觉到他眼神里的疲惫。他看了你一眼,没有说话,准备离开。
“等等!”你下意识叫住他,“你要出租的房子在哪,我能看看吗?
他停下脚步,目光对着你上下打量,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他淡淡开口,“就在前面的小区里,离着不远,环境一般,你可能住不惯。”
“看看再说。”你少爷脾气上来,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五分钟后,你到了他出租的地方。房子确实如他所说,普通甚至有些简陋。一个不大的两居室,客厅里只简单地摆着一个收拾整齐的茶几和沙发,阳台放着几盆绿植。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有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他推开阳面房间的门,“这就是我要出租的房间。”你望过去,中间摆着一张双人床,上面什么摆件也没有,靠墙放着红色的实木衣柜。“上一任租客半个月前搬走了。”
比起酒店的标准间,这里多了几分生活气息,但也仅此而已。若在平时,这样的地方你绝不会多看一眼。
但此刻,或许是他身上奇特的沉静气质,或许是这房间的整洁干净让你产生了一丝好感,又或许是你连着十几个小时的奔波,实在厌恶了寻找,你几乎没怎么犹豫,“我租了。”
“我还没告诉你租金呢。”
“钱不是问题,你怎么这么墨迹呢!”
见你这么坚持,他重申道:“我只租单间,另一间房我自己住,厨房和卫生间公用。而且,我晚上有时候加班比较晚,可能回来得比较迟。”
“没问题。”你爽快答应,反正你也不会做饭,厨房也用不着,卫生间共用就共用吧,也不用不了多久。
他点点头,“你同意就行,我叫沈玉璟,玉石的玉,王景璟。租金一个月两百,押一付一。”
你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钞票,数也没数,递了过去,“我估计只租三个月,一次性全付了吧。另外,”你脸上露出一丝不太自然但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不太会照顾自己,你看,日常做饭洗衣服这些,你顺便帮我做了。这些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加钱。”
沈玉璟看着你递过去的厚厚一沓钞票,又看着你拿着钞票的手,眼里略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讥讽,又像是了然。
他沉默了几秒,随后接了过去,“用不了这么多,一个月房子租金两百,照顾你的衣食住行最多再算两百,”他数了数,抽出了其中一部分,剩下的还给了你,“一共一千二,剩下的你收好。”
你不甚在意地将钱扔进包里,懒懒卧在沙发上,“我饿了,麻烦你给我做点饭。”
沈玉璟将钱收好,看着你摊成一滩的样子,叹了口气,随即认命地打开冰箱,“家里没什么菜了,这会儿出去买估计要很久,给你煮点面行不行。”
你挥挥手,“随便。”随即,将早已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手机刚开机,上面是无数个熟悉的未接电话。
你正琢磨着要不要回过去,电话又打来了。你接起来,话筒里是熟悉的声音,“小兔崽子,你跑哪去了,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要死啊,知不知道我和你妈多担心你......”
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的声音,你正打算挂断电话,又是一阵熟悉的女声传来,“行了,你少说两句。明轩,你在哪儿呢?妈妈找了你一天,担心死了。”
母亲温柔的声音让你的脾气缓了下来,你扣扣手指,“老妈,我在西安呢,你别管那么多了,钱我带够了,开学的时候我就回去了。好了,老妈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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