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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离恨却如春草

离开清水村时的那场七月飞雪,在顾一军的记忆里,渐渐模糊成了一个寒冷而潮湿的梦。梦里有二哥死死盯着马车、通红蓄泪的眼眸,有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有父亲佝偻的背影和沉重的叹息。但更多的,是长安的繁华和盛景。

祁连山的雪落不到长安,远隔千里的月光,照不亮顾一军回家的路。

一千多公里的路,他们走了快一个月。韩家朱漆威严的大门、高高的门槛、光滑的青石板地面,让三岁的顾一军感到陌生而恐惧,他紧紧缩在马车里不愿下车。

韩太太拿着他熟悉的昆仑奴面具,唱着她这些天学会的顾一军常听的歌谣,慢慢把他哄下车。

中午吃饭时,顾一军闹着从韩太太怀里挤下去,踉踉跄跄跑到门外,要找哥哥,但眼前陌生的环境让他又退了回去;晚上睡觉时,她攥着韩太太的衣袖,口中一声声念叨着“哥哥”。

韩先生和韩太太将他改名为韩承业,并不厌其烦地纠正着他的称呼,但丫鬟们低声的议论、“小少爷”这个陌生的称呼都让他觉得无所适从。他穿着柔软光滑的绸缎,去总觉得没有哥哥的旧衣服舒服;吃着精致的点心,却常常想起二哥偷偷塞给他的那半块烤红薯。

一个月后,在韩家主屋的里面又修起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屋子,从那天起,那成了韩承业的专属小屋。

对三岁的小承业而言,外界的力量显然是可怕的,在韩先生韩太太一次次纠正下,渐渐地,韩先生成了他的“父亲”,韩太太是他口中的“母亲”。清水村的风沙、祁连山的雪、天上温柔的月光、哥哥温暖的怀抱......慢慢被长安城的新奇所取代,小承业的眼中只有爸爸妈妈,只有韩家。

韩太太温柔地教他读书识字、诗书礼仪,并在半夜为他缝衣服,在他偶尔惊梦时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韩先生更为严肃,每周会抽查他的功课,偶尔还会带他见识生意场面的边角。他告诉小承业这个名字的寓意——继承家业,光大门楣。而关于哥哥、关于清水村,慢慢地,连小承业的梦里都不再光顾。

那只昆仑奴面具,被韩太太收进了一个精美的匣子,和其他贵重物品摆在一起。起初,小承业还会闹着要,但很快他的心思渐渐被更多的新奇的玩意所吸引,泥塑、风筝、陀螺每一样都比死板的面具更有趣,那个面具连同关于哥哥和清水村的记忆一起消散在了小承业心底深处。

短短几年的光景,小承业学会了标准的官话,举止也和其他富家公子别无二致,韩父韩母都对他极其满意,各种大小场合都带着。

安稳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战争的阴云逐渐笼罩了全国。韩永昌敏锐地察觉到时局动荡,长安不是久留之地,开始将生意重心向北移。

韩承业十一岁这年,韩永昌决定全家迁到北平。

长安,这所承载了韩承业童年的城市,即将要和它告别,尽管他诸多不舍,但离别的日子却不会推迟。

北平于他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舞台。他跟随父母,乘坐绿皮火车,在兵荒马乱中抵达了这座古老的城市。

北平的气派和长安不同,它更显沧桑厚重,又流露出一种末世般的惶恐不安。

韩永昌凭借多年来的积累的人脉和这几年的未雨绸缪,很快在北平站稳了脚跟。韩承业送到新式学校继续学业,他聪颖刻苦,成绩优异,即便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很快展露了自己的天资,再次成为韩永昌的骄傲。

父母开始为他规划未来,包括婚姻。

沈家,是韩家交往多年的世交,比韩家早两年迁到北平,韩家能在北平迅速站稳脚跟,沈家出了很大的力。沈家主有一对年龄相仿的儿女,大女儿沈静言和韩承业年龄相仿,就读于女子学校,性子沉静婉约,知书达礼、温婉秀丽,两家大人都有意撮合。

二儿子沈括言比韩承业小一岁,从西洋留学归来,性子活泼开朗,思想也是天马行空,回来之后不听家里人安排,读了师范学校。

巧的是,这对姐弟都对韩承业有倾慕之心,沈括言的行为被沈家视为大逆不道,他一气之下,跑到偏远山区教书,沈家怎么劝都不肯回来。

第一次见到沈静言,韩承业略微有些拘谨。眼前的女子美丽婉约、谈吐得体,韩承业和她相处十分舒服,但他的心里却泛不起什么涟漪。婚姻于他而言,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韩承业”这个身份,是作为韩家继承人必须承担的责任,而结婚对象是谁,于他而言,无甚区别。

韩承业努力扮演者一个合格的未婚夫的角色,送沈静言回家,陪她参加聚会,两人的感情日益加深,成了别人眼中的模范伴侣。

四十年代中期,在双方家长的操办下,韩承业与沈静言正式成婚。新式婚礼像一场清新的风,吹进这座古老的城市,也吹到了韩承业的婚礼现场。婚礼办得风光体面,和韩家有生意关联的生意伙伴都来了,满满当当一个酒楼。

韩承业穿着得体的中山装,牵着新娘子的手,从证婚人宣读证书到交换信物,一套流程走完,他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了。

看着满座的宾客和眼前低眉颔首的妻子,他本该觉得开心,但心里却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了什么。

韩承业婚后不久,北平局势巨变。北平和平解放,新时代来临,韩永昌审时度势,积极配合新政,韩家的生意得以保全,但也经历了改造和转型。

韩承业作为年轻一代,在学堂也学过相关知识,更容易接受新思想。他协助父亲处理生意上的事物,渐渐挑起大梁。

沈静言是个传统的贤内助,尽管在女子学校学过几年,但对丈夫生意上的事基本不过问,只是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他们的感情,在流逝的岁月中,在数年的相濡以沫中,逐渐从最初的相敬如宾,沉淀为一种更为厚重的羁绊。

韩承业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丈夫和父亲,闲暇时他会和妻子一起散步,两人聊起几年前的相逢时,还觉得有趣;尽管生意上的事他忙得焦头烂额,但孩子的学业他也从不懈怠。这样幸福美满的生活让同行人都艳羡,但每到日落时分,看到玩闹的妻子和孩子,他的心总会没来由地觉得孤寂,看着北平的天空,久久无语。

五十年代,韩永昌年事已高,逐渐将韩家的生意全权交到韩承业手中。十几年的学习和沉淀塑造了韩承业谨慎敏锐的性格,这让他在新的经济环境下不断发展扩大着家业。

他变得愈发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面对账本、需要做重大决策时,眼神才会透露出商人的锐利。他成了名副其实的“韩承业”,韩家的生意逐步做大做强,在北京城也有了一席之地,他也成了北京城里颇有名望的“韩先生”。但偶尔听到某些粗粝的西北口音时,他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会恢复平静。

接下来的十年,是韩家生意最风雨飘摇的岁月。各种运动接踵而至,韩家这样的家庭自然无法置身之外,一次次查摆,一次次整改,韩家的家产不断受到冲击,生活也愈发艰难。最困难的时候,一家人挤在狭小的房间里,吃着粗茶淡饭,穿着粗布麻衣。沈静言默默支持着丈夫,变卖仅剩的首饰维持家用。韩承业看着日渐憔悴的妻子,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感激。他紧紧握着妻子因操劳而长出茧子的手,两人目光相对,随后紧紧依偎在一起。

最终他凭借多年积累的人缘和自身谨慎的性格,带着韩家走过了一次次风波。

他的儿子慢慢长大,跟二十多年前的他一样,长大成人,结婚生子。韩家的生意逐渐稳固,年近四十的韩承业有了小孙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他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新生命是他血脉的延续,也是父亲血脉的延续,但此刻那种几十年来时时出现的孤独感变得愈发明显,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动荡终于结束,社会步入正轨。韩家的生意也迎来新的生机,政策落实,部分资产返还,生活越来越好。

韩承业年愈五十,身体大不如前,将生意交给了儿子大力,自己在家含饴弄孙,好不惬意。

八十年代初,他的重孙子出生了,取名韩明轩。小家伙聪明活泼,给这个历经沧桑的家庭带来了无穷的欢乐。韩承业尤其疼爱这个小孙子,常常抱着他,躺在沙发上,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讲述韩家的往事:韩家的“光荣历史”,如何短短几年在北平立足,如何渡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儿子和孙子主角开枝散叶,韩家变得越来越繁荣庞大。韩明轩一天天长大,需要读书上学,那颗被小明轩抚慰的心因他的离开再次变得孤寂,韩承业索性自己搬到郊区的一间别墅里,远离北京城的喧嚣。

韩明轩一天天长大,转眼间就高考完了。

十七岁的韩明轩卧在韩承业旁边,一股脑倒苦水,“太爷爷,我爸妈非不让我去外国玩,我都这么大了,他们还不放心......”

韩明轩抱怨完,开始在别墅上下闲逛,在二楼最西边的房子中,摆着一个挤满灰尘的匣子。

匣子锁扣已坏,韩明轩将上面的灰擦掉,轻轻掰开,里面放着一个色彩斑驳、皲裂翘角的面具。

韩明轩从未见过这样的老式玩意,拎着面具,举到韩承业面前。

韩承业漫不经心接过,目光落在面具上的那一瞬,时光仿佛骤然停滞。

指尖触碰到粗粝的彩漆,一种遥远而熟悉的触感,如同春日雨后的竹笋,猛地破土而出。

是了,是这种感觉,这种缠绕他半生,如今终于被他寻回的感觉。

“小军,多吃点,长高高。”

“小军,学会了吗?”

“......”

是哥哥!

那个名字,那个被他遗忘、尘封在岁月中人影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如同决堤的洪水,跨越岁月的长河,轰然冲塌了这个叫“韩承业”的堤坝。

祁连山的月光越来越暖,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祁连山的雪是冷的,但哥哥的怀抱是温暖的;清水村的风沙迷了眼,但哥哥不论面对多大的困难都会给他找到水。可是,他怎么会把哥哥忘了呢。

那不是梦,那场七月飞雪,那个追着马车跑的身影,那双蓄满泪水的绝望的眼眸,都是真的。

他一直缺失的,一直指引他寻找的,不是遥远的西北,不是模糊的故乡。那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洞,是另一个自己,是被他遗弃了六十多年的,埋葬在清水村的风雪中的三岁的顾一军。

泪水毫无预兆地奔涌而出,淌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拂过他每一道皱纹。他紧紧攥着这只破旧的面具,像攥住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前半生。

韩明轩吓坏了,“太爷爷,你怎么哭了?”

顾一军无法回答。他佝偻地坐起身子,将面具紧紧贴在胸口,望向窗外广袤的天空,发出一声压抑了半个世纪的呜咽。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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