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川说这话时,眼睛里的光都快溢染眼睫了,地理书上那些精彩纷呈的名词,好像能把困在竞争里的少年朝气释放出来。
陈我愿忽然觉得,到底是谁一开始就把“学霸”这种话冠在他头上的呢?
有没有可能,江别川也会觉得十几年好好学习循规蹈矩,觉得光学习还不够,还要除了听老师话之外再不断钻研题目很束缚很无可奈何呢?
“不想学就不学好了,总不会饿死的……”陈我愿没什么信心地小声说。
江别川闻言却将眉头蹙起,看着他安静道:“不是的。学习是提升自己的过程,做题也是为了真正理解活用相关知识,如果我懂了其实会很开心。我物质要求没那么高,学习只是想明白、想懂这个世界而已。”
“还有,迷惘的感觉很困顿,而有些生命甚至没有迷惘的权利,我想学也是想理解自己。当然……书是因为我觉得对才背,可能也因为此我的成绩才远不如与试卷不死不休的同学吧。”
江别川话落时轻轻扬眉,神色中一点无奈和乐在其中。
陈我愿听他一番话,好像再次印证了江别川真的不会浑浑噩噩地活着,他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精彩的秘密,所以想一直学习发现。
而自己过早地将那些“山山而川”看得倦怠厌烦,所以浑然不觉珍惜。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江别川有理想。
而江别川像是读心似的,忽而顿了一下笔说:
“我也只有蹩脚的理想,因此希望理想地活着。陈我愿,你想知道我找到的动力是什么吗?”
江别川神情仔细,但不沉重,他就像将自身视为一棵坚韧顽强的草,按照自然规律被风吹雨淋,但更多时候在往上找阳光、在好好地晒太阳。
陈我愿愿闻其详,看江别川看得认真,不知道是不是太认真的缘故,他觉得这个人……
在发光。
在为自己的、所谓的蹩脚的理想、发光。
陈我愿一时间没回答,默然将目光错开去,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就握着十指放在课桌上。
他此时没有趴着,就只是很稀松平常地坐在那里——
像很多处于青春时代的少年那样,坐在自己好像都不明意义的书堆里,去思考青涩之后的未来。
他想,青春真的是一个很伟大的词,是一个最让人放肆轻狂、最让人小心翼翼、又最让人跌跌撞撞的词。
青葱岁月里有懵懂初醒的悸动,也有他们长到十六七岁、再悸动却也破不开的迷茫。
这个被带到世上的初级玩家究竟要活成什么模样?
是玩家吗?
陈我愿此刻心想,不是,不是的,我不是一个怎样都可以怎样都无所谓的玩家,我要当一个纷呈世界的体验者。
——是啊,青春里的你最勇敢了,要在最不懂的年纪,去找路的方向。
路的方向。
错的,对的,前进的,曲折反复的。
陈我愿心想,正是因为路不同,所以他才会遇见这么多不同的人。
而现在,江别川好像坐在他旁边,实际已经与他面临着分岔路口。
……未来的路,是要追上他。
才能一起走。
陈我愿垂下眼眉,听见广播里渐弱的乐声,也听见其余同学纷纷回到班级、纷纷重新投入学习当中的写字声。
傍晚5:45的铃声响起时,于日复一日的书页摩擦间,晚读就开始了。
同桌的人念着书上诗歌,在风里恍觉往年的盛夏与考试都在歌里走过,彼时季节窗外的蝉不噪了,一年又一年坐在这个教室的少年们却永远朝气蓬勃。
陈我愿听见那清晰的读书声中,江别川捧着书扬一边校服,坚定又抬眉生笑,说:
“干什么不回答——”
“陈我愿,我的理想是什么,你跟我并肩走不就知道了?”
……
大概月考将近,同学吃饭速度又变快了,每次教室里某某人回来,都能看见江别川和陈我愿在一起。
同学彼此心照不宣似的,只朝角落里瞧一眼,或许带着打探,或许轻蔑又或许尴尬,总之大概是不待见的,毕竟这是两个男生,过分亲昵的样子只会叫正常人觉得怪怪的。
文明建设查到下个市,报刊亭上的照片即将换成正常吹嘘内容,就连学校的风纪委员都准备撤下了。
那作恶多端的小树林重归于静谧,操场上的小情侣们又可以手牵手吹晚风了。
“在教室里吃个饭怎么了,管得真多。”
陈我愿最近仿若洗心革面,自从那日之后都有好好学习,上课也会听讲甚至回答老师问题,课后独立完成作业。
“可能怕万一洒了不好收拾吧。”
“那你也不能不吃饭。刚好我最近不想啃苹果,”陈我愿拉起江别川,要他跟自己去食堂,“走去看我爹唯一干的好事,食堂菜勉强还行。”
江别川走路去都要带单词书,陈我愿皱着眼眉嫌弃,说:“算了,你要不然去顶楼天台等我……想吃什么?”
江别川斩钉截铁:“辣的,具体随便。”
“胃不好就少吃,我给你打淡的。”
江别川无语,当即拿本阅读题头也不回,顺着室外天桥往教学楼顶天台去了。
陈我愿看着他争风走的背影,不禁自己也跑了起来。
——依旧十分钟的样子,陈我愿拎着两份吃的上了天台。
他从楼梯那里拐上来,彼时江别川细碎的额发在风里吹扬,露出干净的眉心和乌长的眉毛,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蓝色围栏底下,合着膝盖躬身写题。
十一月,学生们校服里纷纷穿上了长袖。当然,陈中冬季校服尺码已经登记上去了,很快就会发下来新的。
“江别川。”
陈我愿喊他一声,小牙微抿,也就是跟江别川在一起,喊他名字的时候会尤其心情愉悦。
江别川抬头看他朝自己走过来,看一眼笑一下就继续低头写。
“你都快我十分钟了,”陈我愿过去坐到旁边,把他作业夺过来放一边,“一直写犯规。”
“真的吗,其实我比你犯规两个月。”
江别川不拿作业了,开始拆筷子吃饭。
陈我愿买了一模一样的两份。就没什么好挑的。
“番茄炒蛋里有鸡蛋啊,”江别川夹了一口,稀罕,“这个胡萝卜烧的是牛肉么,看来你爸真做了一件好事……不过你要是打不一样的,就可以尝试不同的了。”
陈我愿像是跟人吃一样的会高兴,但是他不可能承认,只故作风凉:“要是因为我每天晚饭跟你不一样,你说我长高也犯规了怎么办。”
江别川脚挪了一下,身高者男人尊严也:“你是因为从小就学篮球这种向上的运动,所以稍微高几厘米。骄傲什么。”
陈我愿:“哦,所以你真不会。自从篮球砸了我好久没打过了,手痒。”
江别川摇头如实陈述:“我爸带我学,结果我学了砸人,我妈生气就没让我去了。后来学画画,挺喜欢的,就没再怎么碰过。”
陈我愿:“天意。”
江别川嚼着白米饭,眼中似是一点无语,之后低头认真吃菜。
陈我愿留意他夹菜,看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故而直接问了:“你喜欢吃什么?”
江别川:“西红柿炒蛋。”
“还有呢?”
“胡萝卜烧牛肉。”
“没了?”
“……”
江别川疑惑地看他一眼,心想问这么细干什么,不过也照样回答了:“花菜茄子包菜油麦菜生菜香菜芹菜……”
陈我愿一开始还默默记着,到后来连饭也吃不下了,脸色逐渐莫名:“你就没有不喜欢的。”
江别川扬唇笑了下,收拾打包的袋子,眸光闪烁:“那我告诉你这么清楚做什么,你怎么这么奇怪。”
“搞半天你都是骗我的啊。”
江别川站起来凑过去,然后找自己作业本,结果陈我愿将作业藏到了身后。于是他只好弯下腰,不过抢了一会儿也抓不到,最后闹着玩笑着跨到了陈我愿身上,挺着腰低着头,遮住了黄昏色的天:“给我。”
陈我愿还坐在那里,仰脸看着江别川,而江别川抓着栏杆背着光,阴影就落在他身上,此时远处天台的晚霞如柔软浅绸一片,散漫地覆了一层在江别川发梢与校服边。
而这个人忽然靠近,像是没太注意地以一种抱的姿势将手臂绕到自己背后,就这样冷不防地抓住了自己的手指。
此时陈我愿的手还藏在身后,拿着那本阅读题,面对此情此景,却无声地颤了两下,又慢慢被江别川的手指解开。
他歪过一点头,近距离眨着睫毛,看江别川眼睛弯起的弧度,还听见他低眉说:“跟你说的我都喜欢。”
程度按照顺序来的。
这不是很好理解吗?
天台的风好像吹得愈发清净了,以至于陈我愿将视线移开时,就听见自己的心跳。
而他的心跃动着,似乎想要说——
你真好。
……你真美好。
天黑下来之前,二人带着垃圾下天台,陈我愿落在江别川后边,却忽然想起问:
“喂……所以你的钱都去哪里了,为什么最近面包也买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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