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算了笔账，除了周五和周末做测评师的那二十个小时，她做陪练的时间每周大概有十五个小时。
如果按两百一小时的价钱，那可就是三千块，一周三千块，一个月就是上万块，如果是别人，此时大概已经开始疯狂心动了，但季望的心情却很平静。
有钱人不是傻子，再有钱也不可能真的把钱当成废纸一样花，这姑娘现在情绪上头，会做出什么都不意外，但上头也是有个期限的，等她冷静下来，这笔交易还作数吗？
再者说，是不是真有钱还不一定呢，普通人一时冲动豪掷个几千块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是这种情况，等对方开始后悔，那才是真正的麻烦不断。
基于这些考虑，季望没按着对方的想法来，只是中规中矩地回了句：“我的陪练费是一小时五十，时间表你已经看了，我最多只能在周末直播结束后给你排出两小时。”
“怎么？嫌钱少我可以加。一小时五百，够不够？”
季望自认说得已经足够清楚，奈何对方和她简直不在一个频道，就是一门心思地要买断。
这种财大气粗的样子有点惹人讨厌，季望耐着性子又回了一句话，这一次，语气很强硬。
“明天晚上八点到十点，你不来就算了，找别人陪练去吧。”
说完，她直接锁屏将手机放到了床边的挂篮，再也没理会对方发来的任何信息。
一夜好觉，第二天，季望神清气爽地睁开眼。
她先是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刚好七点半，同寝室的其他人有些还在睡，有些则早早就出门自习去了。
能考进四方科技大学的人很少有不好学的，于艺眠就是其中的翘楚，据季望了解，这个人每天只睡五个小时，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就是不停地专研题库，靠着这种艰苦卓绝的精神，大一学年的绩点竟然有逆天般的四点八，让勉勉强强只够上四点五的季望叹为观止。
看完时间，季望顺便又瞄了眼好友信息，恶毒皇后在那之后果然忿忿地连发了十几条消息，此时标记着数字的红色泡泡就贴在她的头像右上角，不过季望一条也没看，直接一键清除了未读消息。
之后她也没再关注恶毒皇后，该干嘛干嘛，洗漱完收拾好背包去了图书馆。
要知道四点五的绩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的，该付出的努力一点也不能少。
沉浸于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当季望复习完两门专业课后，图书馆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向了十一点，自习室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一半，而那种早就准备好了面包矿泉水的则已经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于艺眠就在啃面包的大军之中，事实上，季望一进自习室就看到她了，为此还特地绕了一段路走到了她绝对注意不到的角落，这会儿见她一手抓着面包，一手抓着笔，依然是那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们其实接受着同一个人的资助，但这资助当然不是纯为了慈善，而是带有目的，也就是合约性质。
资助人承诺包揽资助对象大学四年的所有学费和生活费，而作为回报，资助对象在大学毕业后要在青奇游戏入职，完成长达五年的服务期限。
所以，严格来说，与其说这是资助，倒不如说是等价交换，四方科技大学的含金量足以让这里的学子有更好的选择，更不用说于艺眠这种年级第一，搁以往肯定是要出国深造的，然而，这纸合约却完全扼杀了这种可能。
于艺眠心中是怎么想的，季望无从得知，她只知道她本人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倒不如说心向往之，以至于现在不过是做了个游戏测评师的兼职，心底深处就已经隐隐地将自己当做青奇的一员来看待了。
或许这也是她这么看不上自己的原因之一吧？
暗暗想着，季望扭头走出了自习室。
在食堂随便吃过午饭，季望回寝室补完今天的值日后出门径直去了地铁站，她没有午睡的习惯，昨天直播了六小时，今天便打算从中午开始直接刷满八小时，到时候如果甜水仙上线了，正好还能借着公司的电脑做两小时陪练，还省了两小时的上网费。
季望习惯有计划的生活，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会提前在脑海里简单推演一遍，然而有一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她走进技术部时，却发现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念姐。”她在角落的工位坐下，四下打量了一会儿，见大家的电脑虽然都开着，但几乎没什么人在工作，反而都在窃窃私语，不由感到奇怪。
“出什么事了？”季望一边开机，一边打开抽屉，想拿出设备戴上，但就在这时，正对着屏幕恍惚出神的陈念忽然扭头看了过来。
“小季啊，”她说，“你还不知道吧？这两周都不用直播了。”
“啊？”季望很惊讶，用直播宣传新设备一直都是青奇最近抓得很紧的事，怎么突然就叫停了。
还没等她问呢，陈念先叹了口气，将因为太久没操作而黑屏的电脑点亮，指着上面不知停留了多久的页面道：“你看，我就知道李默那小子迟早要出事。”
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播放量已经突破百万的视频，陈念移动鼠标点击播放后，营销号味十足的虚拟女声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季望只听了前面一截就皱起了眉头。
虚拟女声用尖利的声线道：“一个游戏测评师，竟然当着直播间数千人的面如此没有底线地侮辱女玩家，这到底只是个例，还是仙凡这个游戏的常态？女玩家，对于游戏公司来说真的就这样毫无价值吗？”
整个视频长达八分钟，以李默在直播间调戏女玩家为切入点大谈特谈了女性玩家在《仙凡》这类大型网游备受歧视的现状，当中不乏许多煽动性的话语，虽然犯了不少以偏概全、混淆视听这种逻辑性的错误，但还是成功将许多网友的怒火集中在了青奇游戏公司身上。
一时间，评论区群情激愤，就算是季望这种非正式员工，看到那一水的诅咒和谩骂都不由心惊肉跳，更不用说陈念他们这些亲手参与游戏制作的人了。
“怎么会这样？”季望呆呆地道。
《仙凡》面世不过两年就能爆火不是没有原因的，最开始网上铺天盖地一片溢美之词，都在说这是款难得的能将剧情、打斗和美工兼顾得浑然一体的国游之光。
除此之外，尊重女角色，不刻意搞擦边讨好男性玩家这点当时也为《仙凡》赚取了不少口碑。
可现在？
只是因为青奇聘用的一个游戏测评师在直播时发表了不当的言论，辱女这顶帽子就这样扣在了青奇的头上。
季望无法理解，这明明就是李默的错啊，为什么大家不去攻击他，反而全都在指责青奇呢？
为什么明明只是李默一个人的错，却要整个制作团队乃至整个公司背锅呢？
“没事的，”眼看心血被糟蹋的陈念反倒安慰起季望来，“上面已经在开会商量对策了，就是害你白跑了一趟。”
季望摇了摇头，这事她真的帮不上忙，但又不甘心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念姐，这电脑我还能用吗？”
“哦哦，你用吧，魏总交代过了，你想什么时候用都行。”
得到肯定的季望一声不吭地将设备在手上戴好，接着打开桌面上那个水墨画风的游戏图标——《仙凡》。
一阵悠扬的琴音过去，开场动画结束，一身飒爽红袍的女人手握银枪，傲然站立于角色展示界面中。
这就是季望的本职角色——游侠吴钩，隶属于龙虎堂，兼顾了刺客和战士二者特色，在《仙凡》十大最难操作角色中排行第三。
吴钩的背景故事很简单，一个乡野里出生的丫头意外遇到世外高人后拜师学艺，学成后游历四方、行侠仗义，逐渐闯出名气后被龙虎堂招揽，但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依然在凡界九州到处历练着。
季望很喜欢这个角色，她是《仙凡》刚刚开服时涌入的第一批玩家，当时吴钩因为出色的形象和招数设计还出圈小火了一把，只是后来《仙凡》陆续推出了更多更有特色的角色，相比之下，这个故事线单纯的姑娘就渐渐失去了光彩，放眼整个九州，现在还在坚持玩吴钩的人估计已经很少很少了。
收回心思，季望登陆了游戏。
凡界有九州，其实就相当于九个服务区，只不过这九个区是互通的，除了在游戏中死亡会强制传送回本区的主城，以及在其他区的主城不能自动回复状态外，玩家可以任意在九州探索。
季望此时登陆的便是她之前下线的青州主城——玉林。
中午时分，城内玩家不多，平常总是被喧闹人声淹没的NPC小贩叫卖声变得清晰起来，由于《仙凡》在很多细节上都力图逼真，所以此时从耳机里传出的的声音有远有近，虽然NPC的台词还是难免出现机械化，但毕竟几十个NPC都有不同的台词和变化，所以乍听起来还真有点置身于古街中的感觉。
看着那些活灵活现的NPC，季望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作为忠实的《仙凡》粉丝，她比谁都担心青奇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关闭这个游戏，所以这次一听说相关的负面新闻才会那么着急，不过——
青奇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季望调整了一下状态，决心继续努力探索出适合新设备的键位，她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正要找个副本开打，消息栏闪了闪，一个好友发来了消息。
“现在有时间陪我玩了吧？”跟在后面的，是甜水仙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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