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老神在在地端坐在堂前,对着门外的一池清水和两只扑咬的仙鹤转动手里的佛珠,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的气息,便停止拨动只细细摩挲。
有婆子来禀,少爷昨晚又和院里丫头厮混在一起。
“妖里妖气的名字,不安不分的东西。”王夫人骂道。
院里的仙鹤有只头顶的毛都被啄光,还不服气的去啃另一只的翅膀,纷飞的羽毛飘到池塘上作落败状。
“爬床的货色,凑一堆了,搅得整个府里臭气熏天。”王夫人嚼着这句话,从唇缝里挤出来。
旁边的婆子见状就觉得不妙,杵在一旁不敢出声,她感觉夫人好像是在指桑骂槐。
“那,把蜜蕊赶出去?”
“这世上哪有让人事事如意的道理?简家二丫头费劲心思攀上我儿,就要有容人的雅量。”王夫人本来打算儿子和简莲心成亲后,借其外祖吴家的势为儿子在京城铺路,如今这般,是懒得做好婆婆的样子了。
“我儿呢?”王夫人顺口一问。
婆子回禀:“为着昨白天的事,老爷在书房里训斥少爷呢。”
“行了,叫槐儿过来陪我吃早茶。”王夫人摆手遣人退下,却看见自己贴身侍女佩兰站在屋外犹豫不决。
“什么事?你何时这般扭捏了?”王夫人屏退左右,待屋里只余二人,疑惑发问。
佩兰僵硬地说:“老爷留少爷身边的侍女香霜问话,结果...结果老爷...”
香霜?和蜜蕊一起从小伺候王槐的贴身侍女,平时温和本分,清秀淡雅的模样,从不招摇。难不成,她和槐儿有了...
“结果老爷下令要把香霜纳为妾室...”佩兰已经闪躲到一边,不敢去瞧王夫人了。
“赶出去。”王夫人额头青筋暴起,终于从瓜瓞绵绵纹样的太师椅上站起,指天骂地到:“把...蜜蕊那个爬床的烂货赶出府去!槐儿平日行事懒散,少不得有她挑唆!媚主的贱人,给我滚!赶紧滚!”
佩兰瞪大眼睛,暗暗噤声。
...
“怎么回事?娘从来不管这些的!”王槐用身子挡住蜜蕊不许人碰,高声喊叫,“你们聋了?赶紧滚开!”
蜜蕊跪在后面伏在王槐身上直哭,紧紧攥着怀里攒的体己,脸上的妆面全花了。
佩兰脸色尴尬,却也好声劝到:“夫人也是为您好,少爷最近...功课上稍有懈怠,想来如此少爷必能专心致志,竿头直上,在乡试一举夺魁...”
“放屁!懈怠你爷爷,老子从来这样,娘亲何时这般疾言厉色过!”王槐大有一副冲上前打人的样子,吓得一旁的小厮和婆子们连连后退。
香霜被纳的消息都快传遍全府了,王夫人不好传出善妒的名声,拿教育儿子的由头迁怒蜜蕊来出气呢,这么简单的道理佩兰却没法直说:“少爷何必大动肝火再引夫人不悦,我们好好的把蜜蕊姑娘送出去,您...”
佩兰往前几步低声到:“您要是放不下,寻间宅子悄悄去见也就罢了,要是闹大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王槐反应过来,这是让他把人养到外头的意思,顿时也就没了反抗的心思。到时候在外边关起门来胡闹,家中宅子里一派琴瑟和鸣,父母亲也挑不出错来。这么好的方法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
只是不能时时刻刻见到蜜蕊实在是遗憾,何时才能像父亲一般为自己做主呢...
有情人分别实在叫人肝肠尽断,王槐发红了眼,赌天咒誓地承诺自己一定会尽快和蜜蕊相见,拿出不少银钱嘱咐蜜蕊不要亏待自个儿,又命人去寻幽静雅致的隐秘别院。他看着蜜蕊如远山尽雾般的眉,承着眼中如日照西湖,风起涟漪的破碎泪光,心疼不已。
思来想去,不是那个穷书生强出头闹事,惹得莲心妹妹关心,害的父亲传香霜问话,自己何至于生出这么多祸端来!
思及此处,王槐眼中一扫苦闷,尽显阴鸷。
*
“她是故意要看我笑话!”简若心绞着手帕,恨恨咬牙,“她要博自己和那书生的美名,却来坏我和王公子的名声!”
简若心从昨晚听丫鬟来禀就一直睁眼到天明,王槐风流她是有所耳闻,可碍着简家的脸面,那街边妇人断不会在自己过门前被纳进府,调笑两句也就罢了。
而简莲心平日性子温和守矩,在大街上和人争吵的事简若心从未听过,更不可能滥发善心为一介平民强出头。如今,定是她心怀怨怼存心报复。
况且哪有在街上驳妹夫面子的道理?退婚时做出一副决绝的样子,现在这出是闹给谁看?王槐就算是跌到泥里,也比她简莲心要嫁的好百倍!
简若心拿来铜镜照了照眼底的青黑,挤出两滴眼泪,唤来贴身丫鬟流萤搀扶着自己往祖母处。
那行走时是如弱柳扶风,怎么娇弱怎么来,简若心就这么一路飘到祖母跟前,扑通一下跌到在地,满脸憔悴。
“若心特来向祖母请罪。”一开口,简若心的泪珠就像断了线似的,连带打湿前襟。
简老太太本来对简若心前段时间与王家公子私相授受一事颇为不满,好几日简若心想要前来服侍,她都寒暄一二便推辞说想要清静打发人。
如今一幕,老太太不由想到之前寿宴上面前这孩子身子单薄,受尽排挤的模样,末了叹了口气:“起来罢。”
“若心不敢...”简若心扯着手绢,一副欲语还休却担惊受怕的模样。
简老太太深觉不妥,到底是若心这孩子要嫁人了,日后她就是简家势力的维系,怎么能和娘家这般生分?日前种种,往后需王家助力时便无人会提起。
等差不多了,简若心才把简莲心为了外男在大街上驳斥妹夫的事说了出来,却对王槐一笔带过:“是若心对不起长姐...若心只求不要连累王公子,长姐这般是要若心日后该如何在王家立足...”
简老太太久居内宅,不懂朝堂上种松于春的道理,如今一听登时气血上涌。亲疏有别,这婚约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大丫头怎么还偏帮外人,为了个毛头小子和王家公子生出龃龉实在是不该。
“去把大姑娘叫来,”简老太太挥手唤人看茶,又说:“把老爷和夫人一并叫来。”
简若心看着婢女奉茶的身影,抽了抽嘴角。
...
“孙女见过祖母,见过父亲,母亲。”简莲心心中满是疑问,尤其是见到简若心的那一刻。
“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身子不适,汤药不断。绿竹,你来回话。”简老太太坐在主位,不容置疑地发话。
“奴婢在,大小姐前些日子受风寒发了高热,已传过大夫问诊。好生将养月余后,现下已经大好了。”绿竹只当是老太太关心小辈,如实回禀,只是隐去简莲心天天抱着自己说胡话一回事。
简若心眉头微耸,几息后憋出一副担忧的模样。
“莲心身子本就弱些,好好待在府里将养,无事便就不要出府了,免得被外头的浊气侵染,伤身更伤性。”简老太太语气颇重,惹得吴夫人去瞧简老爷。
这言下之意是要把简莲心禁足了,简若心心中得意,嘴上却低低呜呜说:“大姐姐...若心近日新学了一些曲子,若心愿为大姐姐静心解闷。”
简莲心:“二妹未雨绸缪,先学静心妙曲克制己身,戒骄戒妒,日后必能和王公子琴瑟和鸣,白头到老。不过二妹要是有心,不如常去母亲处走动,母亲为你的婚事筹备操劳不少,刚好需要琴曲相助。”
四下一片安静。
“母亲?”简老爷放下手中事务来到寿安院,实在不想听这些弯弯绕绕,“母亲有话不妨直说。”
“大郎,万不可将莲心许配给那书生小子!”老太太一句话,让在场其他四个人喝茶都呛出了声。
“那小子真是手段了得,竟不知如何勾得大丫头为他强出头,此人绝不简单!这些个穷酸书生最是会攀龙附凤,要是没出息,在大郎你手底下做事也不是安分的;要是有出息,只怕也是个会招惹祸端,勾三搭四之徒!”老太太一口气儿说完,旁边的婆子帮忙拍背顺气。
吴夫人的心情像坐跷跷板,此刻觉得天下间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了。“母亲说得对!莲心就该好好待在家里,这门亲事就按母亲的意思取消罢!”
简若心人整个愣住,感情老太太是在怪燕青霜勾引简莲心,才使得落了王家的面子?
简莲心面红耳赤:“祖母,燕公子路见不平,挺身而出,负伤也不怯缩,孙女只是敬佩才出言相助。”
怎么能让简莲心失去嫁穷书生的机会?简若心不中了,一时觉得自己添油加醋太过,语无伦次到:“燕公子本意是帮扶路边妇人,虽然和王公子有误会,但也不无可取之处啊。”
“母亲,取士于少年,您不相信儿子的眼光吗?此子才华横溢,前途无量!” 简老爷也激动了起来,“若不气盛,怎堪年少?”
“看看!一个二个的,你们才知道那小子名字几天,就都为他说话!你们连我都敢顶撞了?这小子要是成了姑爷,怕不是要搅得鸡犬不宁!” 简老太太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吴夫人举双手双脚赞成。
...
简老爷拗不过众人,却也只妥协到 “等乡试放榜,再做定论” 的程度,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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