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潮生走到书店门口，看着门前大洞，从洞内钻进。他上前，走路无声，黑色长款风衣随着他走动起伏。
在疯子即将砍下的一刹那，白潮生从疯子身后握住他拿菜刀的胳膊，疯子回头，透过发丝遮住的眉眼，能看到疯子瞳孔全黑。
果然是傀。
他手腕翻动，看似白嫩纤细的手腕生生将疯子手腕掰折。
疯子没痛呼，控制骨折的手去抓白潮生头颅。
白潮生卡住疯子手腕，腿踢向他脊椎，脊椎“咔”一声，疯子双腿跪地，头以九十度转动面朝白潮生，白潮用手掐住他脖子，平淡看着他，顺时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动。
疯子安静下来，肥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在干瘪时，一团黑气从疯子身上逸出。白潮生隔空在疯子头顶用力提，一团黑色黏稠的东西被硬生生扯出来，疯子直接变成一具干尸。
白潮生无感情的看着手中恶心的东西道：“想跑？”
一条黑色锁链从他身上飞出，缠上那团令人作呕的东西，越缠越紧，直到把它挤爆。那套黑色的东西在消失前发出一阵刺耳的低鸣。
杂物室的门被推开，沈听悄悄探头，沉思打量地上的尸体，出来拉上杂物间的门。
“你……”一句话没说完，周围还未散尽的黑雾就在白潮生和沈听四周形成结界，带他们走进茫茫黑暗。
“这是哪里？”沈听扫视四周大喊，剥不开眼前浓雾。
“鬼被杀死后，会自动将人拉入最后一任‘傀’的欲海。”白潮生嗓音低沉好听，沈听不知不觉看向他，和他对视。
蓦地，双眼对视那一刻，均心头一跳。
沈听下意识问出口：“你是男……男的？”语毕回神，非常想抽自己两嘴巴子。
白潮生还没搞清楚先前那股异样的感觉，忽略沈听话里吐出的烂牙，盯着沈听开口道：“我们见过吗？”
还没等到回答，周围突然闪来一道刺眼亮光，沈听下意识闭上眼睛。
“媛媛，你别忙活了，我来。”
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沈听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用水泥堆砌的房屋，没有涂白漆，也没有地板砖，东一堆西一堆堆着杂物，家具是掉漆的已经部分发霉的木头。
“这是那个……疯子？”沈听不敢认，因为眼前的的疯子除了胖一点和街上整天晃荡的肮脏样子几乎没有相似点。
疯子留着短发，穿着白色背心和短裤，接过女人手中做饭的汤勺，开始搅弄。
女人翻了个白眼瘪嘴走向一旁木凳子上坐下，阴阳怪气道：“嫁过来前知道你家穷，却不知道你家这么穷，盖个房子连装修都装修不起。”
疯子没有答话，仍然搅弄锅里的汤，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只好呵呵笑，“媳妇，我这在挣钱呢，相信我，等不久后我一定把家给装修起来。”
“不久后，不久后，谁知道要等你多久。”女人转了转眼珠道，“你妈生了你和你弟，你妈那里总得还有些钱吧。”女人意有所指。
疯子放下搅弄的汤勺，盖上锅盖道：“媳妇，我弟还没娶媳妇呢，我妈要是有钱，那也是给我弟留来娶媳妇用的。”
“我看你是脑袋瓜傻透了。你现在不要钱，你还等着你妈把钱全砸到你弟身上？别傻了，你好歹要一部分……不然，”女人话锋一转，“我就和你离婚。”
疯子立马在女人面前跪了下来，表情为难道：“媳妇，你别，你别说的这么绝情，咱俩刚成婚没多久，我要，我去要还不成吗？”
女人这才笑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画面一转，是一个土胚房，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床前，看着跪着的儿子满眼心酸，从抽屉里拿出被破布包裹着的散钱，用皲裂的手指掀开破布，用舌尖舔了一下指尖，开始点钱。
“儿啊，不是我不想给你，是你弟也没本事，这些钱，是我给你弟用来娶媳妇的，我给你一些，你先拖住媛媛。”老母亲声音沙哑的开口。
疯子梗着脖子点头，眼角流下一滴泪来。他从母亲颤巍巍的手中接过钱，塞到兜里。
沈听和白潮生作为第三视角，静静看着发生在面前的一切。
“媳妇，我妈就这么多钱了，你先拿着，回头我再挣。”男人苦苦哀求妻子。
女人不满的接过男人手中的钱，开口道：“行吧，记住你说的。”
又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土胚房前挂着白布，屋内中央，老母亲的黑白照立在正中间。
疯子披麻戴孝，双目无神的跪坐在蒲团上。
一个男人冲进来，丢下行李包，攥起男人衣领：“你再给我重复一遍你在电话里面说的话。”
疯子落泪，开口：“我媳妇……不是……那女人跑了，警察告诉我说她是个骗婚的，在公安系统里面有案底，我是她骗过的第三个，我之前，”说着说着，疯子哭声越来越大，“我之前怕她真跟我离婚，我把我工资都给她，她还不满意，就一直给妈要钱想拖住她，没想到她直接卷钱跑了，妈……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气晕就走了啊！”
疯子大声哭了出来。
“你没脑子啊！”弟弟大声骂他，骂过后，嘴角没忍住一扯，也哭了出来。
情节继续上演，疯子真疯了，远离家，来到这个城市，一直念念不忘找一个人，却没人找过他。
沈听默默看着，眼神有些酸涩：“没想到，这疯子还挺可怜的。”
黑雾散去。对迷散在黑雾中的人而言，过了很久，然而对现实世界而言，这只是一瞬。
白潮生给先前打电话的人播过去：“我处理好了，尸体交给你们处理，还有帮我找一个人叫王媛媛，记住我的描述，让画像师画下来。”
“方脸，黄黑皮，倒三角眼，鼻梁高，鼻头大，嘴唇薄，颧骨突出。”描述到这里，白潮生直接挂了电话。
沈听蹲下来看着面前干尸，平生第一次对这种尸体有了不同情感。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呢？”沈听问。
白潮生：“一般被鬼附体超过一小时后，黑色瞳孔消失，眼睛全白，这时候意味着人已经没救了。”语毕，对着沈听侧脸看，又问出来：“我们见过吗？”
沈听不知道白潮生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道：“没见过，长成你这样的人，我要是见过，肯定不会忘掉。”
白潮生深吸口气，没回话，掩映在古井无波瞳孔下的微弱光消失了，恢复到平淡无波的样子，他把手放入黑色风衣兜里。
“你好像不是很怕这种尸体？”
沈听身形一顿，还没说话，杂物间的门把手就被压开，沈听眼疾手快站起拉住道：“等我说什么时候你可以出来了你再出来。”
李成放下手，道：“那店长，你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等到沈听回头时，白潮生已经向外走了。
他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等会儿会有人来收拾。”
沈听看着白潮生远去的身影，蹲在干尸旁边，戳他的手臂。
“唉，兄弟走好。”
这世界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一生，哪怕我了解到你的人生，也只能为你唏嘘，感谢你最后的倾诉，这世界多出一个记下你故事的人。
我为你祈愿，愿你在天堂可以好好安息。
白潮生说的拉尸体的人很快到了，他们一身黑——黑衣，黑裤，黑皮鞋外加一副黑色墨镜，从黑色面包车上下来三个人，提着一个黑色皮袋，熟练的把干尸塞进皮袋后，一句话没说，开车直接走——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情。
沈听拉开了杂物间门，李成立马冲出来抱住沈听，然后上下检查起来，外加前后翻转，“店长，太好了，你没死，我在里面真怕你被疯子杀死了。”
说完，两只手握成望眼镜的样子，四处乱瞟道：“奇怪，店长，疯子呢？”
沈听把一根手指立在唇边故作神秘道：“秘密。”随后指着乱七八糟的书店道：“干活吧。”
李成看向一片狼藉的书店，嘴角抽动，沈听捏住他肩膀，幽幽道：“不干完，不下班。”
等把最后一批受损的书籍卸下，已经是傍晚，雨停阴云散。
沈听让李成离开了，他搓搓手，在账目上计算出最后的亏损，看着数额，头疼起来。
这该怎么报备？
解决头疼的最好办法就是远离让自己头疼的东西，沈听合上账本，拉上卷帘门，后退，看着牌匾叹息口气。
估计得几天开张。
他踩过雨后水洼，坐上小电车，看向彩灯弥漫，灯红酒绿的人间。
水洼倒映着影子，陆地成了两个世界最好的切割面。
踏上破旧的楼道阶梯，走向五楼。楼道灯一闪一闪，黑白恍惚。整个楼道静的只能听见沈听的脚步声。
他看向对面被拉着黄线的铁门，鬼使神差走向锈迹斑驳的铁门边。
是怪物的气味……我……不，不对，是你是不是应该也可以……
沈听眼神趋于某种僵直状态，直愣愣盯着铁门，手碰到门把手。
猛地，沈听赶紧往后退到自家门上，眼神恢复清明。
插钥匙，开锁关门，背靠着门滑坐到地上，额头大汗淋漓。
那是沈听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
阳光正好，他和医生面对面坐着，对他描述自己的病情：“我总觉得有另一个自己存在，很多时候醒来，我都不在睡前所在的地方，有时候还会在意识清醒时莫名失忆，不知道我上一刻做了什么。”
医生神情严肃起来，戴着金丝眼镜的眼睛划过深思，双手合起托下巴道：“你体内存在另一个‘他’，在他突然出现的时候，你要在心底压过他，不然，”医生顿了顿，“你永远不知道另一个自己会对自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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