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魔鬼城附近,天色骤变,黑沙暴席卷而来,商队被冲散。
江婉心死死拽住驼绳,风沙中听见有人剧烈咳嗽,随后便是“噗通”一声倒地。
她循声摸去,发现穆昆蜷缩在沙地上,唇边溢血,面色惨白。
“肺疾?”江婉心皱眉,迅速从行囊里取出枇杷膏,撬开他的牙关灌进去。
穆昆呛咳几声,终于缓过气来,睁眼时,正对上江婉心沾满沙尘的脸。
“你……”他嗓音嘶哑。
江婉心淡淡道:“别说话,再含一口。”
穆昆盯着她,忽然笑了:“江小公子,救命之恩,该怎么谢?”
江婉心没理他,只是抬头望向远处被风沙掩埋的驼队,眉头紧锁。
商队损失惨重,但货物尚存。穆昆提议,不如改道高昌,他的商行在那里有据点,可补给物资。
江婉心思忖片刻,点头答应。
高昌城繁华远超她的想象,街市上丝绸、香料、宝石琳琅满目。江婉心带去的江家布匹轻薄透气,很快被贵族争相购买;而枇杷膏更是被高昌王后钦点为御用润肺良药。
穆昆倚在廊柱边,看着她与高昌商人谈判,眼底笑意渐深:“江小公子,不如在高昌多留几日?”
江婉心抬眸:“为何?”
“高昌人喜欢你的货,不如我们谈一笔长期买卖。”
江婉心沉吟片刻,点头:“好。”
江婉心在高昌住了两个月,考察市场,与穆昆签订了一笔大单——江家每年提供布匹三千匹、枇杷膏五百罐,高昌则以黄金、玉石、香料交换。
这笔生意让江家起死回生,凉州的产业终于站稳脚跟。
临行前,穆昆送她至城门,忽然道:“江小公子,下次见面,希望你能以真面目示人。”
江婉心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穆公子何意?”
穆昆低笑,伸手拂去她肩上的沙尘:“下次见,江姑娘。”
回凉州后,江家生意蒸蒸日上,与高昌的贸易持续了数年。
穆昆每次来凉州,都会特意去见江婉心,带些西域的稀奇玩意儿,或是高昌王宫里的蜜饯果子。
直到某日,穆昆在江府后院撞见正在梳发的江婉心。
青丝如瀑,女儿姿态尽显。
穆昆怔在原地,随后低笑:“果然。”
江婉心镇定自若地束起头发,淡淡道:“穆公子,擅闯内院,不合规矩。”
穆昆却上前一步,目光灼灼:“江婉心,跟我回高昌。”
江婉心摇头:“江家祖训,不与生意人结亲。”
穆昆眯起眼:“若我非要呢?”
江婉心抬眸,眼神冷静:“那这生意,便到此为止。”
大周朝建立后,江家重心东移,与高昌的贸易逐渐减少。江婉心成亲那日,穆昆在凉州城外站了一夜,最终冷笑离去。
三年后,江婉心收到一封密信——
“若不见我,江家私通西域的罪证,明日便会呈上朝堂。”
江婉心沉默许久,最终对丈夫许廉道:“凉州有笔旧账要清,我去去就回。”
她孤身赴约,在凉州城外见到穆昆。
“终于肯见我了?”穆昆冷笑。
江婉心淡淡道:“账簿呢?”
穆昆拍了拍手,侍从呈上一本册子。江婉心翻看几页,确认是江家与高昌往来的记录后,忽然抬眸一笑:“穆昆,你输了。”
话音刚落,四周火把骤亮,凉州刺史赵德言率兵包围!
“高昌细作,企图扰乱凉州,拿下!”
穆昆瞳孔骤缩,猛地看向江婉心:“你——”
江婉心后退一步,眼神冰冷:“从你威胁江家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结局。”
穆昆在狱中被严刑拷打,最终断了一指,狼狈逃回高昌。
而江婉心回到上京,从此再未踏足西域。
——直到二十年多年后,她的女儿许清遥,再次走上这条商路。
*
穆昆的指节捏得发白,那截断指的旧伤隐隐作痛。
他盯着许清遥的脸,仿佛透过她看见了二十年前那个在沙漠里救他一命、又亲手将他送进大牢的女人。
他冷笑一声,突然暴怒,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许清遥的裙角上。
“把她关进地牢。”他寒声下令,“三日之内,不准给一粒米、一滴水。”
侍卫上前架住许清遥,她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狠狠捏住下巴。
“你母亲当年让我断了一指,今日,我便让你尝尝饥饿的滋味。”
地牢里泛着腐朽的霉味,许清遥蜷缩在角落,无聊地数着墙上渗出的水珠。
【宿主放心,实验表明,人不吃不喝三天是不会死的。】
系统企图用冰冷无情的话安慰许清遥。
许清遥:呵呵,你筒子还怪好嘞!
忽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隔壁牢房传来。
那是个年轻男子,一袭残破的锦袍早看不出原本颜色,肩头一道刀伤溃烂见骨。
许清遥眯着眼打量——这人的靴子用的是上好的小羊皮,哪怕沾满血污,也能看出是王庭匠人的手艺。
“再看,”那人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却带笑,“我可要收银子了。”
【滴——您有一条隐藏人物信息待解锁。】
许清遥嗤笑一声,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在裙角撕下还算干净的布料:“转过去。”
男子挑眉,却还是配合地转身。
许清遥用银簪挑开黏在伤口上的衣料,倒吸一口冷气——这伤至少已经溃烂了半月有余。
“忍着点。”她从腰间暗袋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褐色粉末按在伤口上。
这些是她用剩下的积分在系统空间兑换的。
现在她的积分已经用完了。
正巧遇上这个人,还能从他身上再薅一点积分。
男子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还是笑着问:“姑娘医术不错,不知师承何处?”
“自学成才。”许清遥手下用力,故意按在他的伤处,“专治不长眼的傻子。”
男子低笑,忽然握住她的手腕:“高昌宇文珩,请教姑娘芳名?”
许清遥猛地抽回手,用他身上衣服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擦了擦手。
“你们高昌人是不是都喜欢动手动脚的?”
宇文珩一愣,眼波流转间仿佛遇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我们高昌人对于喜欢的姑娘都是先问名字,再问婚约。”
他忽然欺身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从自己手中溜走,指腹摩挲着她腕间被镣铐磨出的红痕,在她耳边低语:
“不过姑娘别怕,我愿意用你们中原的礼节慢慢和你相处。”
许清遥听这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系统!他有病吧!
【检测中——】
【结果显示,他除了身上有伤外,心理扭曲了点,没什么大问题。】
清遥:这还不严重?
“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你的恩人的?”许清遥一边说着,一边想用力挣脱桎梏。
“报答?”宇文珩轻笑,“在下当然会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不如……”
“以身相许如何?”
*
三日后,地牢大门轰然洞开,穆昆阴鸷的脸出现在铁栏外:“还没断气?”
许清遥正要反唇相讥,忽听旁边传来铁链崩裂之声。
宇文珩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破烂的衣袍无风自动:“二哥,好久不见。”
穆昆脸色骤变:“你……”
不是受伤了吗?
“我要她。”宇文珩指向许清遥,腕间铁链寸寸断裂,“做我的王妃。”
此时,系统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恭喜宿主解锁隐藏人物:高昌国王储——六王子宇文珩!任务完成!积分已发放至主页背包,请及时领取。】
*
从地牢出来后,许清遥被安置在王府西侧的小院里。
院中栽着几株沙枣树,正值花期,淡黄的小花簌簌落满石阶。
【这不妥妥的恩将仇报嘛!】系统作为逃婚系统,看尽了人类的花言巧语,见惯了男人的三心二意。
前一秒还在和自己的女朋友说着“宝宝,我最爱你!”——转头就能和别的女人颠龙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遇见好看的就说“以身相许”,遇见不好看的就说“下辈子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系统气愤地发表自己见证过的所谓的“爱情”。
许清遥坐在廊下,指尖捻着一朵残花——这已是她被困在这华丽牢笼的第三日,被穆昆的人带到高昌国的第七日。
“姑娘,六王子来了。”侍女低声提醒。
许清遥抬眼,看见宇文珩踏着月色而来。
他今日未着王袍,只穿一件素白单衣,腰间悬着的狼头金印却依然醒目。
夜风吹起他的衣袂,露出腰间一道尚未痊愈的伤疤。
“住得可还习惯?”他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
许清遥盯着他执壶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箭伤。这样的手,本该执剑挽弓,却在地牢里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
“六王子深夜造访,就为问这个?”
宇文珩轻笑,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推到她面前:“西域的伤药,比中原的见效快。”
许清遥没接。
她忘不了三日前,这男人轻描淡写地对穆昆说“做我的王妃”时,眼底那抹令人心惊的占有欲。
“为什么是我?”她终于问出憋了多日的疑问。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今日朝会上,二哥又提议增兵吐蕃。”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杯沿,“父王准了。”
许清遥抬眸看他。
“很奇怪,是不是?”宇文珩轻笑,“他想杀我,我却还要坐在那里,听他侃侃而谈。”
许清遥没接话。她见过穆昆看宇文珩的眼神——那种毒蛇般的阴冷,藏都藏不住。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弦月上,声音渐渐低沉:“三个月前,我与二哥奉命出使吐蕃。回程途中,他说发现了一条捷径……”
许清遥看见他握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二十名死士从峡谷两侧杀出时,我正替二哥挡开一支冷箭。”
宇文珩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肋下的伤疤,“最可笑的是,那个砍伤我的刺客,手腕上戴着二哥府上侍卫才有的铜镯。”
酒液在杯中晃动,映出他眼中冰冷的恨意。
风卷着沙粒拍打窗棂,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我还是替他挡了那一刀。”
许清遥心头一震。
“为什么?”
宇文珩转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映出他微垂的眉眼:“或许是因为……小时候他替我挨过父王的鞭子。”
“后来呢?”许清遥轻声问。
“后来我醒了,就在那个地牢里。”他仰头饮尽杯中酒,“二哥向父王禀报,说我为保护他落入敌手。父王悲痛欲绝,加派了三千精兵给他寻我。”
许清遥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要我做你的王妃……”
“因为你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宇文珩转头看她,烛光在他眼中跳动,“也是唯一……让我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让许清遥心头一颤。她望着眼前这个在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六王子,此刻竟像个倾诉心事的少年。
更漏声远远传来,宇文珩起身理了理衣袖:“明日大婚,你早些休息。”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对了,你知道吗?在地牢里,你给我包扎时,手法像极了我母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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