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门被人一脚踹开。
柳泛抬起头。
一个大大咧咧的人走进来“啪”地把一大包东西往柳泛旁边的一个床位上甩。
来者对着自己桌上乱七八糟的杂物挑挑拣拣,过了一会儿,才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皮肤白皙,头发凌乱的柳泛。
孙斌打量了一下他,身材不小,尽管坐在那里,看着挺高的,但长着一张小受脸。娘炮。
于是,他没有打招呼,取而代之的是用舌头贴住上颚弹了一下,朝他稍微昂了一下头,作为看见他的示意。
柳泛哭笑不得。这里的人还真是有个性。
他站起来去把自己门边的那个行李拉进来,和孙斌擦肩而过,竟然比孙斌还高出一些。孙斌暗暗吃惊。
“舍友?你叫什么?”他这才屈尊地开口问。
柳泛不着急回答。像这种拽哥就应该被晾着。
得不到回应,孙斌果然又说一句:“我是孙斌。”
“我是柳泛。杨柳的柳。泛滥的泛。”
一开口,声音听着也不硬气。孙斌想,还是个娘炮。
他于是便不理会柳泛了,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的床位“叮叮哐哐”地整理了一下,不一会儿嫌热把身上的T恤翻起来,扔在一边,只穿着一件背心,开始打游戏。
“是这吧?”又一声男声从外面传来。
柳泛看去,两个人打开了门,一个瘦小的青年大概是他的舍友,旁边的中年女人大约是他的母亲。
“啧,这边的环境还不孬嘞~”中年女人笑着,一边说一边把肩上的背包拿下来放在靠门边的床上。
还挺乐观。
墙皮都要掉光了还不孬。
瘦小的青年自来熟地开口:“舍友吧?你们两个来的这么早。都整理好了呀。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宋学。学就是学习的学,宋就是……上面一个点,竖,横折勾,下面一个木……”
“宋代的宋。”
“什么宋代?”宋学疑惑。
柳泛闭嘴:“没,我误会了。”
“嗯。我叫宋学。你们呢?”
孙斌回头斜睨了他一眼,没回答,继续戴上耳机打游戏。
柳泛回答说:“我是柳泛。鸡柳的柳,泛……这个泛。”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笔在纸上把自己的名字写给宋学看。
宋学仔细端详了一下,倾佩不已:“你父母很有文化吧!竟然用生僻字。”
柳泛:………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宋学。只觉得宋学不太对得起他的名字。
宋母非常乐观,在宿舍里张罗里张罗外的,把宋学那个本来像狗窝一样的床柜整理的井井有条,还把宿舍里的气氛带了起来。对着舍友们嘘寒问暖,连戴着耳机的孙斌都被热情所感染。
柳泛笑着回答她的那些关于家庭关于学校的问题,真假参半,扮演着一个好说话的和善舍友。
“行了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啊。要不然赶不上最后一班车了。”宋学催促自己的母亲。
“这……我跟阿泛聊的正投缘呢,你说这……”宋母看了看宋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行啊行啊,那我走了。最后一班车可不能错过,要不然打车要贵好几十块钱呢!”
“是啊。而且这里也不好打车。”柳泛赶紧接上去说。
“小泛!咱们下次再聊啊!阿姨——跟你很头投缘!!”宋母一边被宋雪推着往门外走,一边挥着手笑着跟柳泛说。柳泛也笑着目送她。
原来有母亲就是这个样子的。
“柳泛,别放心上啊,我妈她就是话多。其实我话也有点多,你们以后可别嫌弃我。”宋学说。
宋学用接下来的时间证明了他的话不是有点多,而是非常非常地多,比其他的母亲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整个晚上都拉着柳泛聊来聊去。
柳泛说出来的话,本来就一直真假参半,每跟他多聊一句话,都要多消耗一只脑细胞。柳泛自觉自己的大脑处理器还是很不错的,却一直被宋学聊下去,聊到他头痛欲裂,忘记自己在哪些问题上扯了谎,哪些问题没有。
“你说,你要去学生会?”
“是啊。怎么?”
“我刚刚进学校的时候,听说这学生会会长是一个姓言的。”宋学神秘兮兮压低声音。
“姓言的。”柳泛重复一句。
“嗯!那你还敢进学生会?”
柳泛想不明白姓言跟进学生会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吗?”
“啧。该说你无知还是说你无知呢?言总长你没听过?言家!我听说,咱们学生会的会长是言总长的儿子,亲儿子。啧啧啧。”宋学晃着他的脑袋,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摇摆着说。
言总长……
他的确没听过,有点不明觉厉的样子。
不过,儿子就儿子,又不是真言总长。有什么好吓人的?
他能把我怎么样?
面试。
眼前三个人,两个正襟危坐的男同学,坐得笔直,眼睛紧紧盯着他;一个吊儿郎当的女同学,脸上穿了不知道多少个孔,化着浓妆,腿踩在凳子上,手缩进袖子里,搭在膝盖上,下巴也磕在膝盖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来到青坪,真是每天都在见世面。
“自我介绍一下。”一个左边那个胡子拉碴的男同学先说。
柳泛清了清嗓子。
他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我叫柳泛。鸡柳的柳,泛滥的泛。我希望加入学生会。因为我从小就乐于助人,从帮助别人中我能够得到一种由衷的快感,一天不帮助别人,我就浑身痒痒。所以我希望加入学生会竭尽全力,全心全意更好的为同学服务。”他慷慨陈词,说得头头是道。
“学习雷锋精神,争做一个好青年。以天下为己任,这就是我的人生目标,也是我最大的理想。所以我想要进入学生会。在我们青坪大学在舞台上更好的服务同学,服务学校。”
两个男面试官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就好像这一间面试教室里从来没有走进过这么有文化的人。柳泛这一身知识分子的气质,简直闪瞎了他们的双眼。
“你……是不是做小抄了?”右边那个戴着眼镜的问,扶了扶他的眼镜框质疑道。
“长没长眼睛?四只眼!你看见人拿本子了吗?”
那等柳泛回答左边那个胡子拉碴的男面试官马上反驳了他的同伴。
“哼……”四只眼不太服气。
“我没有做小抄。但我背诵了面试稿。我想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今天对这场面试的重视。”柳泛继续一脸认真地说。
两人打量着他,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物种一样。
搞这么认真干嘛?
还为同学服务呢——
不就是进来收保护费吗?
他们两个搞不懂,摸不着头脑。于是一起看了看旁边那个女孩:“咳。余一依你怎么看?”
女孩白了他们一眼,看了看自己的美甲,不予理会。
“我想,余学姐应该不会拒绝我的。”
柳泛感觉有些许的不妙,他可不能被刷下去。于是他抬头扯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讨好地看着余一依,他自信至少自己脸还是帅的。
谁知这个女孩竟然丝毫不领情,从凳子上跳下来“切”了一声,抛下一句“做作”扬长而去。
两个面试官面面相觑,柳泛也整不会了,只好把自己经常拿来对付女孩的标志笑容转过来,对着这两个男的。
“咳咳。我觉得……你……叫什么来着?”
面试官拿起笔在纸上准备开始写字。
“柳泛。鸡柳的……”
“行,就你了。柳泛是吧。明天到学生办事处来。给你安排工作。”
面试官在纸上随便画了两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他走,好像对他把女孩惹走很不满意。
柳泛赶紧识时务地离开,在迷宫似的教学楼里绕了一会儿,然后顺着一条走廊往前走。
“就你是柳泛?”突然背后一激灵。
回头一看,一个带着一条疤痕的光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柳泛思索了一下,还没想好自己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怎么?哑巴了?”光头推搡了他一下,“听说你是小学霸?”
柳泛往后踉跄了一下。说实话,他并不害怕这个光头,他的身体素质很好,在高中的时候是空手道协会的重要成员。打架嘛,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并不想初来乍到,就与别人产生矛盾。
“我是柳泛。你什么事?”他站定。
“小学霸。怎么混到青坪来了?”光头来了劲。
“有事说事。”柳泛声音骤然冷下了几度。本来他还想装一装,一提起他的伤心事,他就装不下去了。
“怎么?脾气还挺大。”光头嗤笑了一下, “既然来到青坪,就要守青坪的规矩。青坪可不是什么象牙塔。你要是还想用以前混学校的那一套来混青坪,趁早滚回家去。”
“没事就滚开。”柳泛说。
“着什么急。下星期有个结课考。要你过来帮个忙。”
柳泛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这人是有求于他。要替考来了。
他盯着光头看了一会儿,笑了笑。
“笑什么?你该不会以为,还能在青坪摆什么知识分子的谱吧?”光头被柳泛的笑一下子点燃了。
“我还是不帮呢。”柳泛说。
“不帮?那就要请你吃点苦头了。让你识相一下。”光头恶狠狠地逼近他,伸出手就往柳泛肚子上打。
柳泛反应很快,拦下了那一击,手包住了那个拳头,狠狠一拧,力量惊人。骨头发出“咔哒”一声响,光头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柳泛一推,光头就像被扔了出去一样,撞在窗台上。
“啧。” 收起手,他又换上那张好学生的面孔。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光头吃痛地握紧了自己的那只受伤的手,大声对他喊。
“我是好学生,不喝酒。”柳泛平静地说。
“柳泛!别以为自己就了不起。不干是吧?你不干!你等着会长让别人来收拾你!!”
说完光头就要跑。他简直完全没有想到柳泛这张小受脸下面竟然是这样的拳脚,这种割裂程度不亚于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柳泛一把把他拉回来:“谁说我不干了?”
“怎么?”
“你们会长……出多少钱?”
光头眼睛转了转:“钱?”
“废话。你当我是来支教的吗?拿钱办事。别的免谈。拿钱来找我,我干。多少分都可以。”
他说得很干脆。好像吃透了这个会长不缺钱。
光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慢悠悠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几张钞票。
柳泛一看,挺欣慰的,都是大票。
光头给他两张。
“四张。”柳泛说。
“你你!!!”
“不然让你们会长找别人考去。”柳泛作势要走。
“啧!”光头从牙缝中发出很大的一声。下定了决心,一般把手里剩下的两张票子连同一张准考证塞进柳泛的手里。
“九十以上。少一分,剁你一根手指头。”
柳泛心情很好。接过准考证看了起来。
言默。大三。还有张照片。
上面的人穿着一身无比合身,质感非凡的西装打着领带对着镜头笑着,自信洋溢。还挺帅的说实话。
可惜看着没什么脑子。
姓言。
柳泛想起了宋学的那一句“那可是言总长的儿子!”心里不由的一惊。再看看照片上的这个人,的确一副贵公子的派头——桀骜不驯,目中无人。
言总长的亲儿子竟然也混到青坪来了,还找他替考。真是有趣死了。
柳泛心情越想越轻松,好像看到了一台ATM机,以后自己和妹妹的生活费都可以随便从里面取。
他把四百块钱放在兜里收好,双指夹着这一张准考证,一边看一边往前走,爱不释手。
“我靠。你还真面上啊?今天听说很多人都被刷下来了。你可以啊,柳泛?” 一回到宿舍,宋学听到这个消息,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是吗?”柳泛把那张准考证夹在自己桌上的一本书里,拉开椅子坐下。
“对啊!听说想进学生会的人还不少。都是为了那个会长。我看。女的就犯花痴,男的就想争面子。”宋学掏出一大包薯片,撕开,抓一大把往嘴里塞,嘎吱嘎吱地嚼着。
“你看我像想争面子吗?”柳泛问。
“像啊。怎么不像。以后你要是在学生会里往上混,可记得拉哥几个一把啊。毕竟像我这样子的,以我现在这个能力以后只能靠你来拉我一把了,靠我自己面试学生会这辈子也别想。”宋学一边说一边把手里剩下半包薯片抛到柳泛的怀里。
“吃啊。干嘛不吃?”
“清廉,不拿你一针一线。”
“我又没给你什么针线。快吃,不吃拉倒,不吃还我。”宋学皱皱眉头。
柳泛干脆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狠狠塞进了包薯片里,抓了一大把,然后再拔出来,往自己嘴里塞,也“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第二天清早,他按照时间来到了学生办事处。办事处其实就是一间比较小的教室,里面堆满了很多杂物。现在还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大概有十来个,全都是招进来的新生。
柳泛没上过别的大学,不知道其他大学学生会招新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
这十个人个个都像有特异功能一样。
要么一脸凶相吞云吐雾,要么染着五颜六色的发型,带着叮叮咣咣的金属项链,要么浑身脏兮兮,像个流浪汉,要么拿着一些奇怪的武器,什么双截棍,蝴蝶刀……
这tmd是学生会?
相比之下,柳泛简直是一个嫩鸟中的嫩鸟。
难怪昨天光头找上他的时候那么自信。
为首的分配任务的是那天胡子拉碴的面试官,他捏着一张A4纸点了一下名,每点一个名字就分配一项任务,收到任务的人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办事处。
柳泛是最后一个。
他负责查寝。
查寝实际上是一个肥差。
虽然说像青坪大学这样的地方规矩几乎已经毫无用武之地,但是进入到里面来读大学的人至少还是希望能够毕业的,所以对于学校的一些规矩会钻空子,但不会明晃晃的无视。
两者需要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而这种微妙的平衡就由学生会来把控。
查寝,并不是只抓违规电器或者抓逃课,实际上抓的是逃考。抓那些让人去考试而自己在寝室里呼呼大睡的人,逃考一般和替考挂钩,一旦被抓到逃考,毕业证十有**就悬了。
所以,就会有人出钱出力来封住查寝学生会同学的嘴。学生会也能在次牟利。胡子碴之所以让柳泛做这个肥差,倒不是因为他爱上柳泛了,而是他感觉柳泛单纯好控制,自己分一杯羹,简直美哉美哉。
当然了,这些柳泛都不知道,初来乍到的,他顺从地点了点头。
“看见那个表格没有?这就是你的排班表。以后在你排班的时候要尽心尽力的去查。”胡子碴一看,柳泛这么顺从,也顷刻间端起了架子,“一定要像你那天说的……说什么来着?”
柳泛想了想。
“啊……你说什么来着?!那天?”
“竭尽全力,全心全意为同学服务。”
“嗯!对!一定竭尽全力全心全意为同学服务。把事情干好。认真一点听见没?一丝不苟。容不得有半点出错。”胡子碴浑身上下劲儿都上来了,恨不得拿起一个保温杯喝一口。
“我会的。学长。”柳泛非常配合,恭谦地说。
“什么?”
“放心,我会的。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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