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宁摇摇头,可能觉得这个哥哥实在无聊又没劲,话也不多说半句,还不如去客厅里坐着好玩。
于是她转身出去了。
纪璋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睛往时佑那边看了一眼,时佑用坚定的行动告诉他自己不想走,于是纪璋也只好在这里陪着他。
“你坐床还是坐椅子?”
时佑四下看了看,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我坐在这里就好啦。”
纪璋瞪着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时佑独自开朗。
“你知道吗纪璋,我从一年级就开始崇拜你了,可是我不敢上去跟你说话,你太冷了,看上去要随时揍人的样子,但你今天为了我打架哎,我好开心,所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时佑盘腿坐在地上,坐得很自如,仰脸一番真情流露之后,还试图伸手去拽纪璋,让他也一起坐下。
纪璋躲开,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这是一个神奇的夜晚。
他遇见了神奇的一家子。
纪璋有点儿头疼,慢慢坐到椅子上。
时佑冲他笑了一会儿,忽然满是期待地问了一句:“你以后能罩着我吗?”
“我可以给你带吃的!”
纪璋:“……”
“不能。”
“你不要这么冷酷嘛。”
纪璋懒得说话了。
门没关,客厅里外婆笑呵呵的声音清晰入耳。
“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
“一直记得,那时候我七岁,和现在的时宁一样大,许多事情已经能记得很清楚。”
纪璋外婆听着,忍不住叹气摇头,客厅里的灯光落在老人松弛的皱纹中,拉出一条伤感的回忆通道。
“谁见了都会帮一把的,哪里忍得下心,那些年,人贩子极其猖狂,开个小面包把你往车里一拖就要跑,这一跑了就真的完了,好在我眼疾手快,拽着你的腿硬是拖延了几秒时间,街坊邻居听到动静也都赶过来帮忙,这才救下你。”
“是,我的裤子差一点点就被脱光了。”
纪璋外婆哈哈大笑。
时津年听着老人家爽朗的笑声,温声道:“后来几年,我和父母逢年过节总来拜访您,不过您总是闭门不见,还把我们给您带的东西全部扔出来了。”
他的话音带了点儿晚辈叹息似的的委屈,这委屈又被他款款大方地表露出来,并无埋怨的意思,更像是在讨老人家欢心。
纪璋外婆眼一瞪:“随手帮了的事情,那么大阵仗干什么?不兴这一套。”
老一辈的人务实朴素,骨子里认定的一些东西不可能改变,时津年没有就这个话题固执进行下去,笑着点头,轻轻揭过。
纪璋走出来,坐在靠近电视机那侧的拼接沙发上,有些愣地听着这番对话,这是他第一次听外婆讲往事。
外婆几乎没有在他面前提起从前的事,从前是一片被冰冷海水倾覆住的破碎礁石,是轮船沉没下去后四分五裂的碎片,从前与过去,随烟早已消散,外婆从来不像其他老人一样喜欢回头追忆,外婆的眼睛,一直向前看。
原来这个男人从前被外婆救过,七岁?那时候自己还没出生吧?
纪璋有个特点,他就算走神想事情,神情动作依旧能与平时别无二致,时佑跟在旁边嘀嘀咕咕跟他说话,他耳朵里选择性地过滤掉,头却能适时地一点一点,好像他听时佑讲话有多专注。
中间的沙发缝宽,时佑可能坐着不舒服,于是一直蹭来蹭去的,时不时过来挤一下他,得到纪璋的回应,时佑很开心,激动地一把抱住了纪璋。
纪璋在神思天外的世界里猛地被人像八爪鱼似的紧扒住,浑身一僵,条件放射地要劈手砍人。
但他黑着眉眼扭头碰上一张灿烂洋溢的脸时,手风硬生生止住了,在碰到时佑肩膀的那一刹,改砍为推,把时佑从他身上重重推开了。
他已经收着力道,时佑应该不会疼,暼了眼旁边还在说话的两个大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有时宁似乎看到了,眨巴着大眼睛满是对看热闹的渴望。
纪璋:“……”
“你干嘛?”他转而瞪向时佑。
时佑被他推了一把,多少有点儿委屈。
“我抱抱你啊。”
纪璋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时佑去对话,以前也没发现他们班的班长这么……这么……
他这么不出来,只剩不爽。
半晌,他咬着牙:“你别抱我。”
“行吧,”时佑摊摊手,很快又开朗起来:“反正你答应我啦!”
纪璋的眉头都快扭成跳拉丁舞的小人了。
“我答应你什么?”
“答应跟我一起养两只小鸡啊!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忘啦,这可是这学期的实践活动,完成了可以被表扬呢,我听冷丛丛说她想养蚕,养蚕…也不是不可以,但最好还是不要养了吧,因为我有点儿害怕虫子,不然我们养鱼吧,养鱼也行!”
过了好半天,纪璋才看着他憋出一句:“我表扬你行吗?”
“啊?”
“你真棒。”
没想到纪璋眼睛一弯,很真诚地夸回来:“谢谢你纪璋,你也很棒。”
纪璋深吸一口气,彻底没话说了。
八点多,时津年起身告辞。
纪璋外婆看上去挺喜欢这个年轻人,没怎么聊够,意犹未尽的样子。
时津年笑笑:“我下次再来找您聊天,今天忽然过来,还担心会不会打扰。”
纪璋外婆说了几句客气话,时津年笑着,忽然目光看向一旁正打着哈欠不吭一声的纪璋。
“你叫纪璋是吗?谢谢你,今天帮了时佑。”
纪璋似乎没想到他的道谢会这样郑重其事,内心不置可否,停顿片刻,抿抿唇,回答他:“不客气。”
时津年站起来时纪璋才发现他原来很高,高到他需要仰头才能与男人始终带笑的眼睛对视上,那双眼睛像他的人,展现给外界的是包装精致的壳,完美、高贵、优雅、严丝合缝,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与瑕疵。
那双眼睛更弯了一寸弧度,似乎是冲他笑了一下。
纪璋没看见似的,将目光移开。
下楼时,纪璋走在最后,他的前面刚好是时津年,不知怎么,纪璋忽然有种恶作剧般的冲动,他想要伸脚,将时津年狠狠绊一跤。
而也是在这时,他才看清,原来时津年身上穿的浅色长裤并不是纯白色,那是一种介于灰色与白色之间的颜色,总体偏白,但不是白色。
热闹的街巷在夜晚变得稍许安静,路灯安静矗立在道路两旁,灯光从浓密的枝叶间隙流转下来,张起一笼又一笼静谧温馨的伞。
“纪璋,我们明天见!”
时佑使劲儿朝他摆手,眼底纯粹的喜欢一览无余,像只欢欢快快摇尾巴的小狗。
纪璋没动,也没有回应。
他只是站在外婆身边,平淡冷静地看着来的人又离开。
时宁年纪最小,她困得眼睛都要粘在一起了,时佑仔细拉着她的手,不让她摔倒。
时津年走出了十几步,忽然停步,他慢慢转回身。
纪璋外婆已经进屋,纪璋拿起钥匙正准备锁门,抬眼,看到那个年轻男人朝他招了一下手,叫了他的名字:“纪璋。”
纪璋看过去,路灯下的男人有着优越的身形,笑容好看,意气风发,似乎一招手,就会有千兵广卒可供他驱使差遣。
可他莫名不喜欢这个动作,所以纪璋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对峙片刻,时津年见叫不动他,无奈地叹口气,只能自己走回去。
“纪璋?”
时津年弯腰,和纪璋那双淡漠的眼睛对视着。
纪璋站得安稳,不露声色,即使对面是一位比他年长也比他高的大人,他的反应也很是安然。
“有事吗?”
时津年这时候的笑容淡了些,他似乎在观察纪璋每一处神情的变化,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终于在纪璋被他盯烦了快要爆发时,时津年慢慢笑起来。
“你叫纪璋?”
他今晚好像一直在不厌其烦地确认这个问题,纪璋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不然怎么会记不住,一直问。
纪璋没回答,时津年笑笑,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开口,声音落在安静的夜里,温润而沉和。
“时佑在上学前一直生活在国外,所以,他的表达有时会有些夸张,对自己喜欢的人也会表现出比较大的热情。”
时津年盯着纪璋的眼睛,声音还是温柔和缓的,目光却如夜风拂过后心,带了丝缕凉意,他继续说道。
“他很喜欢你,麻烦你,多担待一下。”
纪璋并没有躲开这个略略含了压迫感的眼神,他始终正视着这双好看的、却令他讨厌的眼睛,张口缓慢一字一顿道: “凭什么?”
他说完,没再理时津年,掉头回屋,轰隆隆把铁门拉上了,沉重的铁门砸地,在寂静的长街发出不小的声响。
时津年微微睁大眼,望着那面陈旧的铁门看了好一会儿,半晌,哑然失笑。
第二天上午,时津年请了半天假,专门去学校处理时佑打架的事情。
时佑的班主任很重视,亲自来校门口接他,时津年客客气气,耐心地听班主任语无伦次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又讲了一遍,听完,时津年没说多说什么,只提了一个要求,他想看一遍昨天教室里的监控。
“看看看,没问题,想看就看,这孩子们用的教学设备啊一大半是您父母亲捐赠的,一个小小的监控算什么,想看咱就看!我马上跟领导汇报,通知相关人员调取监控录像!您稍等!先喝口茶!”
男班主任说完忙不迭跑了,时津年坐在校长招待室里等了差不多有一分多钟,热茶还未能凉得过来,两三个领导模样的人挂着熟稔的笑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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