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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十年荏苒

深冬的寒风卷起地上最后几片枯叶,拍打在省城CBD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上。言希站在“云栖设计”写字楼顶层会议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霓虹初上的城市。十年光阴,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头换面,也足以让一个青涩少女沉淀为干练的专业人士。

她身上剪裁利落的烟灰色羊毛西装套装,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线条。及肩的短发不再是高中时模仿阎奕池的冷硬符号,而是被打理得蓬松有型,几缕碎发随意垂在额角,更添几分知性随和。只有那双沉静的眼眸,在暖色灯光下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是岁月淬炼后留下的印记。

“言工,这是‘焕新里’旧城改造项目最终版概念图,甲方那边催着要。”助理小赵将厚厚一叠图纸放在会议桌上,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这个项目是云栖设计今年竞标的重中之重,体量巨大,涉及复杂的文化传承与商业开发平衡,言希作为项目核心设计师之一,肩上的担子很重。

言希转过身,接过图纸,指尖在光滑的铜版纸上划过。图纸上,是她和团队耗费数月心血勾勒出的蓝图:保留原有里弄肌理,将破败的老建筑注入现代功能,穿插的绿色廊道连接着记忆广场和创意工坊区。灵感,就源自母亲邱千娣那间小小的服装店——那些挂在门楣上随风轻扬的五彩布料,斑驳老墙上的爬山虎,还有弄堂深处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回声。

“辛苦了,放这里吧。我再看一遍。”言希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十年时间,她不再是那个在省前中拼命刷题、用麻木对抗心碎的少女。顶尖设计学院的金字招牌,知名事务所的实战打磨,让她在专业领域拥有了不容置疑的话语权。

经济早已独立,她在省城最好的地段买下了一套小公寓,将邱千娣从家乡接了过来。母亲的小店升级成了颇有名气的“千娣手作”,专门售卖融合传统元素的现代服饰,生意红火,也成了言希源源不断的设计灵感库。

父亲言志超依旧在那个小城,关系疏离但表面和平,每月固定的赡养费是言希划清的界限。

黄霄云在省城开了两家连锁美发沙龙,是她的“御用”形象顾问兼吐槽老友,偶尔还会调侃她“言总设计师,你这头发再剪短点,真成我店里的活招牌了”。

她活得充实、独立、专业。感情?言希自认早已“理性分离”。

高中那段惨烈的初恋,连同那个名字,被她封存在记忆深处最幽暗的角落,如同博物馆里一件落满尘埃、标签模糊的展品。她知道它存在,但不再去触碰,也不允许它影响现在的生活轨迹。偶尔午夜梦回,模糊闪过一张张扬的笑脸或一个决绝的背影,醒来也只是片刻恍惚,随即被新一天的工作计划覆盖。

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出黄霄云的信息:“晚上老地方?新到了批豆子,给你冲杯‘忘忧水’。”后面跟着一个挤眉弄眼的黄豆表情。

言希嘴角微扬,指尖轻点回复:“好,加份提拉米苏,慰劳下被图纸淹没的灵魂。”黄霄云的“忘忧水”是他特调的咖啡,味道层次丰富得像人生,总能让她在疲惫时找到片刻安宁。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伦敦金融城。夜色已深,摩天大楼的灯火如同永不熄灭的星辰。

阎奕池合上面前厚重的项目评估报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屏幕上,复杂的金融模型和数据流还在无声滚动。她端起手边早已冷掉的黑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十年。那个曾经像一团燃烧火焰、带着少年意气的女孩,早已被现实的熔炉重塑。剪裁一丝不苟的深蓝色Armani定制西装,包裹着她依旧挺拔却更显清瘦的身姿。曾经标志性的马尾辫换成了优雅利落的低盘发,几缕精心打理的发丝垂落颈侧。妆容精致无瑕,完美地掩盖了熬夜的疲惫,也像一层无形的面具,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只有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在无人注视的瞬间,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倦怠和审视的锐利,如同深潭,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她现在是“寰宇资本”亚太区投资部的高级总监,手握重权,作风强势而高效,是圈内闻名的“冷面阎罗”。

当年带着一身伤痕和满腔怨恨远赴英伦,在顶尖商学院以近乎自虐的方式拼杀出头,进入投行这个以冷酷高效著称的名利场。她学会了精准计算风险与回报,学会了用数据和逻辑碾压一切情感干扰,学会了在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却滴水不漏。

她完成了从“肆意燃烧的太阳”到“高效运转的精密仪器”的蜕变。光芒内敛,锋芒犹存,只是那光芒,是冰冷的金属光泽。

与家里的关系,在巨大的经济利益捆绑下,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父母离婚大战最终以母亲分得可观资产、父亲与小三另组家庭告终。

阎奕池是母亲唯一的依靠和炫耀的资本,也是父亲生意上需要谨慎对待的“阎总监”。心结?早已被厚厚的冰层覆盖,无人触碰,也无需触碰。

感情?有过几段短暂关系,无疾而终。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习惯用高强度的工作填满所有空隙。那个曾经在她心上刻下最深伤痕的名字,连同与之相关的所有炽热与痛楚,都被她视为一段不成熟时期的“错误代码”,早已格式化删除。

偶尔在异国他乡的深夜,看到街头相拥的同性情侣,心头会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随即被更深的冷漠压下。她不需要那种脆弱的情感联结。

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发来的加密邮件,标题醒目:“‘焕新里’项目最终投资方代表名单确认及行程安排”。

阎奕池点开邮件,目光在冗长的名单和行程表上快速扫过。这个项目是寰宇资本深度参与的大型城市更新计划,投资巨大,回报周期长,风险与机遇并存。她的团队负责最终的投决评估和风险控制。当她的目光落在“云栖设计事务所 - 首席设计师代表:言希”一行字时,指尖在冰冷的玻璃屏幕上顿住了。

言希。

一个尘封了十年、早已被时间风化得模糊不清的名字,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

屏幕上冰冷的宋体字,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惊涛骇浪,只在阎奕池完美无瑕的面具下,激起了几圈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涟漪。她端起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十年。足够长,长到足以让一个名字褪去所有色彩,变成一个符号,一个过去式。长到足以让她确信,自己早已“痊愈”。

她平静地关掉邮件,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是惯常的冷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Lily,安排一下,下周三飞S市的航班,我要亲自参加‘焕新里’项目的启动会。另外,把云栖设计事务所及其首席设计师言希的所有公开资料和项目履历,整理一份,明天上午放我桌上。”

“好的,阎总。”助理干练地回应。

放下电话,阎奕池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伦敦的璀璨夜景。玻璃幕墙倒映出她精致却疏离的侧影。言希……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底一片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极其轻微地“咔哒”了一声,像冰层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随即,更深的寒意涌上,将那缝隙瞬间冻结弥合。

只是工作。她对自己说。一个需要评估的设计方代表而已。过去的幽灵,休想干扰她精密运转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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