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柔整个人陷进车座里,脑袋昏沉得厉害,车窗降下大半,微凉的夜风灌进来,却怎么也吹不散心里的疙瘩。
她单手支在车门上,指尖用力抵着胀痛难忍的太阳穴,试图将令人窒息的恐惧和混乱的思绪一并按下去。
“你脸色很不好。”沈聿珩侧头看了她一眼,带着关切。
项柔勉强点了下头,喉咙发紧:“你说你刚刚在走廊里,看到有一个人趴在我门口,有看清是谁吗?”
“应该,是一个男人,”伸手探向储物盒,“但他跑的太快,走廊又暗,我没看清。”
她点点头,再也说不出话。
视野边缘,一瓶橙黄色的饮料被递了过来:“喝点甜的会好受些。”
项柔的目光落在那瓶橙汁上,没有接。
“要我帮你拧开?”沈聿珩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他竟然双手同时离开方向盘,作势就要去拧瓶盖!
“不用!”项柔将瓶子夺了过来,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干燥的指节。
“嗤”的一声,她旋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甜腻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短暂的安抚。
这安抚感让她心底悚然一惊。
当办公室的门打开,当看到沈聿珩那张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疑惑的脸站在门外时,先前盘踞在心头关于他的所有可怕猜测,竟像阳光下的薄雾,瞬间消散了大半,变得模糊而遥远。
是什么在影响她的判断?
是潜藏在她意识深处,对沈聿珩已经产生社会连接的Zoey,在无声无息地影响着她?
在她最脆弱,最需要依靠的时刻,悄然瓦解了她的警惕,让她不自觉地,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感?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心慌意乱,握着饮料瓶的手指收紧。
汽车拐进熟悉的街口,路边的树影在昏黄的路灯下婆娑摇曳。
本该是归家的宁静画面,此刻却让项柔感到一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
那个U盘,白色的信封,还有夜夜入梦的人影,都让她对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心脏的抽痛感加剧,她脱口而出:“沈聿珩,我,我不想回家。”
车子最终驶入徐汇一处闹中取静的顶级住宅区。
电梯上行,停在顶层。
沈聿珩打开厚重的入户门,饶是项柔已经对他的经济条件有过预估,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呼吸稍顿。
复式?不对,这种已经算是空中别墅了吧。
穿过玄关,面前是极具设计感的下沉式客厅,几乎无边框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浦江两岸璀璨的灯火,蜿蜒流淌的江面倒映着城市的霓虹,将整个魔都最精华的夜景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
繁华触手可及,却又被脚下的高度隔开,形成一种疏离的俯视感。
项柔站在门口,有几秒钟完全忘了迈步。
沈聿珩没理她的惊诧,由着她发呆。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接着扯松束缚一天的领带,一边解着袖扣,一边径直走向客厅侧面的衣帽间。
再出来时,质地精良的家居服取代了衬衫西裤,冷冽的精英气场柔和了许多,手里还拎着一件同色系的男式T恤。
“新的,”他将T恤递给还愣在玄关的项柔,语气平淡自然,“凑合穿一晚。”
项柔这才回神,接过带着淡淡香水味的T恤,布料触手柔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黏在窗外的视线,换上拖鞋,但还是忍不住又凑到落地窗前,双手扒在玻璃上,整张脸几乎要贴上去,像个第一次看到海底世界的孩子,眼中映满了窗外的流光溢彩。
那模样,确实有点“没见过世面”。
她现在住的,是多年前医院分配的老破小,除了地理位置好,交通便利,没什么优点。
她爸项怀仁其实早就在寸土寸金的古北新区给她买了一套高档公寓,地段优越,配套顶级,心心念念着将来她的孩子能就近上最好的国际学校。
可项柔却拒绝了,原因很简单,她不想欠他的。
“次卧的卫生间你可以用。”沈聿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厚实的新毛巾和一整套未拆封的洗漱用品,周到得不像是临时起意收留一个不想回家的人。
“晚上吃饭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项柔才迟钝地感觉到胃里空落落的难受,饥饿感后知后觉地翻涌上来,她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嗯,”沈聿珩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走进次卧将东西放好后,径直走进开放式厨房,“羊肉吃吗?”他拉开嵌入式冰箱门,侧头问她,“烤羊排怎么样?家里正好有不错的肋排。”
项柔有些惊讶地转过身,看着他熟练地将食材码放得整齐有序:“你还会做饭?”这实在和他西装革履,在法庭上咄咄逼人的精英形象反差有点大。
沈聿珩顺手从旁边的挂架上抽下一条亚麻围裙系在腰上,围裙带子在他窄腰后打了个简洁的结,他抬了下眼皮,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随意:“这种基础生存技能,有什么难的?”
基础技能?项柔忍不住在撇嘴。
看着他手法熟练地拆解羊排,用厨房纸吸干血水,又撒上海盐和黑胡椒碎,动作行云流水,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与他上庭的状态如出一辙。
项柔有点局促地站在厨房入口:“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沈聿珩头也没抬,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你先去洗个澡,”他忽然想起什么,停下动作,转过身,目光带着促狭,“洗完澡,再去那边酒柜挑瓶红酒,烤羊排配红酒,你不是,挺擅长这个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
沈聿珩看着她,想起那瓶路易十三,以及那晚发生的一切,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
项柔也想起那瓶路易十三,遗憾地扬扬眉:“那瓶路易十三,真是挺可惜的。”项柔在手机里发现Zoey拍的视频,视频里,那瓶路易十三一滴没剩,全都倒在沈聿珩的身上。
沈聿珩回头,低头切香芹叶:“现在看来,也不算,太可惜。”
项柔走进浴室,手指飞快地拧动门锁的旋钮,连续两道后,她还不放心,又用力推了推厚重的门板。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随即,自嘲的苦笑爬上嘴角。
项柔啊项柔,你在防什么?
防那个西装革履的沈大律师会猥琐到偷看你洗澡?
她甩甩头,抛开这无谓的纠结,开始脱衣服。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花洒倾泻而下时,项柔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花洒是智能的,面板闪着蓝光,不仅能精准调节温度,连水流的力度和形态都能随心选择。细密如雾的雨淋模式,强劲有力的按摩模式,项柔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带着点好奇和探索欲,把几个模式都试了一遍,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紧绷的神经和疲惫的身体,竟让她短暂地忘记了门外的世界和那些压在心底的事。
沐浴露是简约的磨砂瓶身,按压出来是清透的啫喱。揉搓开,并没有浓郁的香精味,只有一种干净、清冽、带着微咸矿物质感的海盐气息,像是置身于无人的海岸礁石旁,被冷冽的海风包裹。这味道纯粹而疏离,莫名地,让她想起沈聿珩身上偶尔飘来的那种冷冽感。
终于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她用毛巾裹着身体,拿起沈聿珩给的那件男式T恤。
深灰色的纯棉材质,触感异常柔软亲肤,她拎着衣服比划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换下来的、带着汗意和医院消毒水味道的内衣。
算了。
反正这件T恤足够宽大,长度几乎能盖到她大腿中部,材质也厚实不透光。她迅速说服自己,只是图个方便和舒服,仅此而已,绝对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宽大T恤套过头顶,柔软的棉布瞬间包裹住刚沐浴完还带着水汽的身体,带来一种被全然陌生的气息包围的感觉。
T恤领口宽大,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锁骨下方,袖子长得需要挽好几道。空荡荡的下摆垂着,将将遮住膝盖。
沈聿珩解下围裙,纳闷这人怎么洗了这么久,顺手又做了个牛油果沙拉。
项柔站在酒柜前,俯下身。
勃艮第特级园罗曼尼康帝酒庄的依瑟索,年份极佳;波尔多左岸一级庄园玛歌酒庄的正牌酒,同样是经典年份;旁边是一瓶意大利“酒王”马赛托......仅仅是她目光所及的这几瓶,在拍卖行或藏家手中的实价,加起来已经轻松突破六位数,且单位是美元!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
“这是?”她眯起眼,努力辨认着酒标上繁复的法文,“帕宏图?”
沈聿珩闻声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耳畔,目光扫过酒标:“眼光不错,可惜,不是顶级年份的。”他侧头看她,眼神带着邀请,“要尝尝么?”
“不必了不必了,”项柔立刻摇头,“一口就几万块?我不配。”
“酒不就是拿来喝的吗?”沈聿珩不以为意,拉开玻璃门。
“等等!”项柔抓住他小臂,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又飞快松开,“我今天不想喝酒。”
沈聿珩最终选了一瓶埃米塔日的红葡萄酒放在料理台上,橡木塞旋开,深宝石红的酒液汩汩注入醒酒器,瞬间,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莓果酱与烤饼干的醇厚香气弥漫开。
烤得恰到好处的羊排被端上桌,焦脆的外皮下是鲜嫩多汁的粉肉,丰富的香料既压住了羊肉的膻,又没有喧宾夺主的盖住肉质的鲜香,无论色泽还是香气都足以媲美顶级餐厅。
项柔切下一块送入口中,丰腴的肉香在舌尖炸开。再配上沈聿珩选的酒,紫罗兰的馥郁幽香与一丝微妙的咸橄榄气息纠缠着沉下去,紧接着,一股黑松露的鲜醇顶上来,霸道地裹着羊肉的油脂香气,在口腔里掀起一场华丽的交响。
完美。
“怎么样?还合胃口吗?”沈聿珩仰头喝了一口酒,喉结滑动,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项柔正叉起第二块羊排,闻言动作一顿,腮帮子还鼓着,含糊地违心道:“还可以,就是有点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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