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路国际广场一楼咖啡厅。
沈聿珩坐在沙发椅里,微微垂首,手指翻动着桌上的文件,神情专注。
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高鼻阔目,眉宇间沉淀着经年累月的威势,即便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凝重气场。
“小聿,”男人的声音沉稳,“事情查清楚了,”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杯,却没喝,目光落在沈聿珩身上,“你姐那边,总算可以交差,不用再跟我冷战了。”
沈聿珩闻言,无奈地摇摇头,将文件收进手边的黑色公文包。
男人的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你这算是沉冤得雪,至于曹颖,”他顿了顿,眼底掠过残酷,“她陷害你的事,交给我处理。放心,以后这个圈子里,不会再有她的位置。”
沈聿珩抬起眼,眸中带着点调侃的笑意看向对面的男人,“姐夫,”声音带着点揶揄,“你这,算不算公报私仇啊?”
男人放下咖啡杯,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沿,属于上位者的姿态更加鲜明,语气却理所当然:“举手之劳而已,自己家的人被欺负了,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陈丛一阵风似地从门外进来,见到角落坐定的两人,直直冲了过来。
她径直挤进沈聿珩旁边的沙发座,然后才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瞪着对面,她的丈夫周砚青,腮帮子微微鼓起,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很不高兴!
沈聿珩不想当灯泡,更不想耽误姐夫“认错”哄人,站起身,整理了下西装,拎起桌上的公文包:“姐,我最近要出趟门,家里的那些绿植,得空帮我照应下,浇浇水。”
陈丛正准备戳一块服务员刚递上来的小蛋糕,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出门?”她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凑近桌沿,“我大舅不是说这两天就回来吗?你走什么?”她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沈聿珩,“不就是说了你几句吗,还故意躲着不见面了?”
“没有,公事。”
“公事?”陈丛放下叉子,起身绕过小圆桌,凑到沈聿珩跟前,“你,是不是要跟项柔一起出去?”
沈聿珩皱眉:“嗯?”
“还装!”陈丛不依不饶,又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她今天突然跟我请了一个月的假!说是出国办点私事!”她伸出食指在沈聿珩眼前晃了晃,然后双手抱臂,歪着头看他,“时间这么巧?你俩,有情况啊?老实交代!”
沈聿珩被她逼得又后退半步,彻底避开她的目光。他沉默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绕过她,走出咖啡厅。
“老婆,”陈丛身后是周砚青的声音,“今晚国家交响乐的门票,赏脸吗?”
国际机场的候机厅里,广播声此起彼伏,项柔跟在队伍后面挪。
一找到座位坐下,她就换上拖鞋,戴上眼罩,又披了一条毯子,还没等飞机起飞,就准备合眼休息。
“请问,”轻柔的女声自头上响起,“是项柔女士吗?”
项柔掀开眼罩一角,抬头看空姐,点头。
“您的朋友为您升了商务舱,请随我到前面就坐。”
“谁?”
“沈、沈聿珩?”项柔站在商务舱过道,低头看着同样戴着眼罩、,一身休闲装的男人,声音里的惊愕没收住。
“不至于吧,项医生?,”他慢悠悠扯下眼罩,仍旧仰靠着,没起身,只掀开眼皮看她,唇角似笑非笑,“见着我,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项柔想了想,大概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
院里对医生休假的管理极其严格,行程报备得清清楚楚,坐哪趟航班,住哪个酒店,几号回程......这些信息,作为她的主管领导陈丛,自然是一清二楚。
“你也去波士顿?”
“嗯哼。”
项柔没犹豫,一屁股坐进他旁边的座位。有福不享是傻子。顺口问了句:“度假?”
“一半公事,一半私事。”沈聿珩重新拉下眼罩,慢条斯理地反问,“你呢,项医生?公事?私事?”
“关你屁事!”项柔毫不客气甩他个白眼,心里那点旧账翻腾得更糟心。
“别误会,我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
“朋友?我们算吗?”
“不算吗?”沈聿珩拨开眼罩,露出一只眼睛看她。
项柔皱眉,糟心地打开音乐,装听不到。
飞机引擎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穿透舱壁,成为背景里唯一恒定的声音。
项柔靠坐在宽敞的商务舱座椅里,暗想有钱人就是会享受,舷窗外,是翻滚无垠的云海,被夕阳染成一片燃烧的金红。
马克的消息再一次石沉大海。
她心里的弦绷得更紧,总觉得和实验室脱不了干系。找到他,或许才能揪出这一团乱麻的线头。
想着想着,视线又溜到邻座的沈聿珩身上。
她撇撇嘴,不得不承认,沈聿珩这人,身高腿长,皮相上乘,脑子更是一等一的好使。这条件扔相亲市场里,绝对是顶流尖货,能让人抢破头那种。
可惜啊,心眼太小,分个手而已,就把人姑娘告上法庭,还非得逼着人家公开道歉。这份锱铢必较的劲儿,怕不是要一路“优秀”到孤独终老吧,这么一想,倒又觉得他有点,活该。
正腹诽着,沈聿珩紧闭的嘴唇忽然嗫嚅了一下。看似沉静的休憩,瞬间被额角渗出的冷汗和过分苍白的唇色戳破。修长的手指正死死抠着座椅扶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整个人都在难以抑制地微微发颤。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正在穿越一片不稳定气流区,可能会有轻微颠簸,请您系好安全带,留在座位上……”空乘甜美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机身猛地向下一沉,紧接着又剧烈地左右摇晃,就连项柔这种坐过山车都没有感觉的人,也觉得有那么一瞬的失重,感觉心脏被揪了一下。
“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硬生生从沈聿珩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
他一把扯下眼罩,抓过前座椅背的清洁袋,堵在唇上。
气流持续肆虐,机舱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沈聿珩的脸色已经由苍白转向一种不祥的青灰,呼吸也变得短促而沉重,抓着清洁袋的手微微颤抖。
项柔伸手按下了头顶的呼叫铃。
很快,一个空乘快步走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麻烦给我一杯温水,再拿些晕机药,另外,再给我几个清洁袋。”
“好的,请稍等。”空乘立刻应道,眼神在沈聿珩难看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迅速转身去取。
空乘很快送来温水和一小板晕机药,以及一叠崭新的清洁袋。
项柔接过来,将水和药片直接递到沈聿珩面前,“吃了。”
沈聿珩睁开眼,虚弱地扫了眼药片:“帮个忙。”说完,一阵更猛烈的反胃袭来,对着袋子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项柔挑眉,声音里带着不屑:“还要我喂喂你呗?”
“行,”沈聿珩脱力地靠回椅背,哑着嗓子补了句,“谢了。”
项柔将杯子水往桌上一撩,爱吃不吃,转念一想,毕竟人家给自己升了舱,投桃报李是做不到,但喂一片药……
正想着,她抠下一片药片,送过去。
沈聿珩没料到她真喂,下意识张嘴含住药片。微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灼热干涩的唇瓣,一股细微的电流感窜过。他喉结猛地一滚,恨自己像个登徒子,狠狠咽了下去。
“嗯?吞了?”项柔拿着水杯,盯着他滚动的喉结,“有水。”
“不用,喝了也得吐。”沈聿珩别过脸,声音发闷。
项柔看着他脸上渐渐浮起的血色,瞥了眼药盒,心里嘀咕:这药劲儿,上得还挺快。
飞机终于穿过气流层,沈聿珩的呼吸也在药物的作用下,趋于一种疲惫的平缓。
就在项柔以为他睡着了时,机身又遭遇一次不大但足够恼人的颠簸。
沈聿珩毫无防备的身体,猝不及防地朝她这边倾倒过来!
项柔抬手去推,掌心刚贴上他温热的肩臂,一股滚烫的麻意居然从接触点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烧得她耳根发烫。身体里沉睡的某种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源野蛮唤醒,叫嚣着,不是推开,而是想更紧地贴上去,想感受那坚实肌肉下的力量,甚至……
这可怕的念头让项柔有瞬间的僵硬!
警铃在脑子里疯狂作响!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慌乱,猛地将人推回原位。
力道又狠又急,沈聿珩失去平衡的身体晃了晃,脑袋“咚”一声撞在舷窗上。
“嘶,干嘛?”沈聿珩捂着额角,睁开眼,眼底带着被撞醒的茫然。
“你怎么不系安全带!”项柔声音有点发紧,心还在为刚才那股邪火狂跳。
“勒着难受。”
“难受也不能往人身上倒啊!”她语气强硬,掩饰刚才那一瞬的失控。
沈聿珩被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白了又青。想反驳,可刚才自己确实倒过去了,而且此刻,被她那么狠地推开,心底竟真真切切地漫上一丝空落落的,失落感。
他没再说话,沉默地转向窗外。
漫长的飞行在引擎的嗡鸣和寂静的环境中接近尾声,飞机开始下降。
机身姿态的改变带来轻微的失重感和耳压变化。
沈聿珩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除了脸色依旧苍白。
飞机平稳着陆,滑行,最终停靠在廊桥旁。
解开安全带的声音此起彼伏,机舱内恢复了嘈杂。
沈聿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自然而然地带起一片无形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安稳坐着的项柔:“有人接机吗?要不要一起走?”
“不用,我想在市区里转转。”她在考虑要不要临时换个酒店。
机场指示牌花花绿绿,项柔皱着眉研究好一阵的路线图,刚要拉开一辆出租车的门。
“项医生。”
沈聿珩推着行李箱,停在几步开外:“一起吗?”
项柔握着车门把手的手指紧了紧,回头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算了,不顺路。”
沈聿珩连着在她这儿吃了两个软钉子,镜片后的眸光沉了沉。
“小沈!”
路边一辆豪车车里,探出一个短发女人,笑容明媚地朝沈聿珩招手。
“那,”沈聿珩的目光从项柔脸上移开,没什么温度,“一路顺风。”
项柔正要弯腰钻进车里,视线扫过那边,开车门的手猛地僵住。
是她!
政法大学话剧社那张合影里,紧挨着沈聿珩的“朱丽叶”,白洁。
呵,项柔眼底瞬间覆上一层冰霜,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彻底变成鄙夷。
她不再看那边,用力拉开车门,矮身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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