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揾覃市归来的大巴车上,暮色渐浓。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远山如黛,天际最后一抹霞光将云朵染成温柔的橘粉色。车厢里,同学们经过一天的竞赛和奔波,大多陷入疲惫的浅眠,只有发动机的嗡鸣声在空气中低回。
叶栖迟僵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动也不敢动。她的右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包裹着,那温度透过皮肤,一路烫到心底。江逾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悠长,侧脸在朦胧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柔和。但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细微的纹路和掌心的温度,像一个小小的暖炉,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每一次车轮轻微的颠簸,都让他们的手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也让她本就紊乱的心跳更加失控。她偷偷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他。他闭着眼,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放松的弧度。
他是不是醒了?还是只是在装睡?这个念头让叶栖迟的脸颊阵阵发烫。她试图抽回手,只是微微一动,他却像是无意识般收紧了手指,将她握得更牢。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甜蜜感攫住了她,让她放弃了所有挣扎的念头。就这样吧,她心想,就这样一直开下去也好。
窗外的灯火渐渐密集起来,预示着临江市近了。车内的同学陆续醒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和伸懒腰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叶栖迟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想把手藏起来。
就在这时,江逾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初时带着刚醒时的迷蒙,很快便恢复了平时的清明。他先是看了一眼窗外,然后目光下落,定格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叶栖迟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等待他的反应。是会立刻松开,还是会有一丝尴尬?
然而,江逾只是极轻地顿了一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用拇指的指腹,微不可察地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轻柔、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却像一道电流,瞬间窜过叶栖迟的四肢百骸。他转过头,看向她,目光沉静,却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
“快到了。”他低声说,声音因刚睡醒而带着一丝沙哑,异常磁性。
“嗯。”叶栖迟的声音细若蚊蚋,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只觉得整个耳朵都烧了起来。
他没有再说别的,也没有松开手,就这样坦然地握着,直到大巴车稳稳停在学校门口。同学们开始喧闹着收拾行李准备下车,他才自然而然地、缓缓地松开了手。失去包裹的瞬间,叶栖迟的手感到一阵凉意,但那份温暖的感觉却久久停留在皮肤上。
下车后,江逾被带队老师叫去处理一些竞赛后续事宜。叶栖迟和赵晓薇一起往教室走。
“喂,你们俩在车上……”赵晓薇凑过来,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我都看见啦!”
叶栖迟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急忙否认:“你看错了!他……他只是不小心……”
“得了吧,”赵晓薇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江大学神那眼神,都快黏在你身上了。恭喜呀,咱们附中最高岭之花,看来是真的被你摘下了!”
叶栖迟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却还是要强:“别瞎说,还没……没怎么样呢。”
“还没怎么样?”赵晓薇夸张地学着她刚才在车上的样子,“手都牵啦!下一步是不是就该……”
叶栖迟羞得去捂她的嘴,两个女孩笑闹着跑进教学楼。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叶栖迟期待中的“下一步”却迟迟没有到来。从桁市回来后的江逾,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他依旧会默不作声地收下她每天放的糖,会在她遇到难题时简洁地指点,会在午餐时习惯性地坐在她旁边,但再没有提起过任何关于“有话要说”的事,也没有任何超越同桌界限的亲密举动。
那大巴车上紧紧交握的双手,仿佛只是冬日傍晚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梦境。叶栖迟的心从云端慢慢回落,掺杂进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困惑。他后悔了吗?还是那天真的只是他无意识的行为?
周五的数学小测,叶栖迟因为心神不宁,错了好几道不该错的题。放学后,她郁闷地趴在桌上,对着画满红叉的试卷唉声叹气。
“哪里错了?”旁边传来江逾平静的声音。
叶栖迟把试卷推过去,指着一道函数题:“这里,定义域没考虑清楚。”
江逾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重新画起坐标轴,耐心地讲解起来。他的思路清晰,讲解简洁,但叶栖迟却有点心不在焉,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他近在咫尺的侧脸。
讲完题,江逾放下笔,看向她:“你今天状态不好。”
叶栖迟低下头,玩弄着校服的拉链,小声嘟囔:“没什么……”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夕阳的余晖将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江逾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那天在车上……”
叶栖迟的心脏猛地一跳,倏地抬起头看他。
他的耳根微微泛红,眼神却依旧镇定地看着她:“我说过,竞赛回来有话对你说。”
“嗯。”叶栖迟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江逾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的眼睛:“叶栖迟,我……”
就在这时,教室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班长陈明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江逾!物理老师找你!急事!关于下周竞赛保送材料的事!”
江逾的话戛然而止,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叶栖迟,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最终还是站起身:“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深深地看了叶栖迟一眼,那眼神复杂,带着未竟的话语和某种承诺:“等我回来。”
叶栖迟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看着空荡荡的教室门口,心里像坐了一场疯狂的过山车。巨大的期待落空后,涌上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涩。为什么总是这样?每次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总会被打断。
她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独自一人走出教学楼。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她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没有带伞,只好把书包顶在头上,快步往校门口跑。
刚跑出几步,一把熟悉的黑色长柄伞突然出现在她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丝。叶栖迟惊讶地转头,看到江逾微微喘着气站在她身边,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你……你怎么来了?”叶栖迟愣住了,“物理老师那边……”
“说完了。”江逾的语气很平静,但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他是跑过来的。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将她吸进去,“我说了,让你等我。”
雨声淅沥,敲打着伞面。伞下的空间狭小而私密,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清新和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气息。周围是匆匆跑过躲雨的同学,喧闹声却仿佛被隔绝在外。
叶栖迟仰头看着他,雨水沾湿了她的睫毛,视线有些模糊,但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认真和紧张。
“叶栖迟,”江逾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因该知道我是一个不会表达的人,但是我还是想和你说,我喜欢你。”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迂回的试探,只有最直接、最坦诚的四个字。简单,却重逾千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叶栖迟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额发,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他眼中那个小小的、呆住的自己。所有的委屈、困惑、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被一股汹涌而来的、巨大的喜悦所取代。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我也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江逾的眼中仿佛瞬间被点亮,像是夜空中炸开了最绚烂的烟花。他伸出手,不是牵手,而是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和雨水,指尖温暖,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我知道。”他低声说,唇角上扬,勾勒出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温柔的弧度,“你的心跳声,太响了。”
雨还在下,伞下的两人却相视而笑。所有的等待和忐忑,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归宿。晴空或许会被乌云暂时遮蔽,但心跳的回响,终将穿透一切,抵达彼此的内心深处。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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