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序的意识如同潜泳者终于浮出水面，猛地回归了现实。
他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深处传来的、如同被掏空后又勉强填充了些许棉絮的虚弱感，但比起之前那种生命枯竭的濒死感，已经好了太多。他正躺在二楼卧室的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明媚，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和诡异的时空异变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左掌心那依旧清晰传来的、略带麻痒的灼热感，以及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属于“往世”的记忆碎片，无比真实地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抬起左手。
掌心上，那道最新留下的、几乎横贯整个掌心的狰狞银色疤痕，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颜色不再那么刺眼夺目，反而内敛了许多，呈现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朴的银灰色。而且，仔细看去，疤痕的纹理之间，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柔和光晕在缓缓流转。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种奇妙的、与周围空间更加紧密的联系感油然而生。仿佛他掌心这些疤痕，不再仅仅是生命流逝的伤疤，更像是……某种与时空、与生命本源连接的……接口？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陆止戈端着一碗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粥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依旧有些疲惫，下巴的胡茬也没来得及清理，但眼神里的血丝褪去了不少，看到沈时序醒来，他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了些许。
“醒了？”他将粥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小心翼翼？“感觉怎么样？”
沈时序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陆止戈的头顶。
`[00年348天08:15:33]`
数字依旧在稳定消耗。
而之前他看到的那层因药剂而产生的、不稳定的暗蓝色异常波动，此刻竟然……消失了？或者说，是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与他掌心银痕颜色相近的微光，极其温和地覆盖、安抚住了？
是因为……那场时空异变？还是因为自己昏迷前注入镜子的力量，间接影响了他？
“我……还好。”沈时序收回目光，声音还有些虚弱，他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陆止戈立刻上前，动作自然地扶住他，在他背后垫好枕头。两人的距离很近，沈时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烟草和一丝血腥气的味道，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风暴过后暂时平息的宁静。
昨夜那险些发生的吻，和随之而来的一系列巨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却又仿佛因为共同经历了生死和秘密的揭露，有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形的羁绊。
“那个收割者……”沈时序问道。
“跑了。”陆止戈言简意赅，眼神微冷，“时空错乱消失后，那家伙见势不妙，利用某种空间符咒溜了。不过，他伤得不轻，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了。”
他顿了顿，看向沈时序，眼神复杂：“那面镜子……”
沈时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角。那面布满裂纹的古董镜，此刻竟然完好如初地立在那里！镜面光洁如新，映照着窗外的阳光和室内的景象，仿佛昨夜那吞噬银光、映照往世的诡异从未发生过。只是那黄铜的包边，色泽似乎更加温润古朴了一些。
“它……自己修复了？”沈时序有些惊讶。
陆止戈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沈时序那散发着微光的左手上：“或许，是因为你。”
沈时序怔住了。他看着自己掌心流转的微光，又看了看那面完好无损的镜子，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他的能力，似乎在那次与往世镜的共鸣中，发生了某种未知的进化？不再仅仅是“置换”，似乎……带上了些许“修复”或者说“调和”的特性？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昨夜的经历，揭露了太多惊人的真相——沈时序的“容器”本质与过往，陆止戈诅咒的起源与沉重，时序理事会的冰冷无情，收割者的虎视眈眈……
“你……都看到了？在镜子里？”陆止戈忽然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时序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无尽黑夜的眼睛，点了点头。他没有提及祖母的出现，只是轻声说：“看到了一些……关于‘阿时序’，和‘止戈’的片段。”
陆止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陆止戈。”
“我知道。”沈时序的声音很平静，“但那些‘过去’，解释了‘现在’。你不是灾厄的源头，陆止戈。你是……试图封印灾厄的人。”
陆止戈猛地转回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某种被理解的震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极轻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叹息。
“理事会，收割者……他们都不会善罢甘休。”沈时序继续说道，他看着自己掌心那仿佛蕴含着新力量的银痕，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躲在这里，等着他们一次次上门，不是办法。”
陆止戈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怎么做？”
“我们去找他们。”沈时序语出惊人，眼神锐利，“去找时序理事会。既然我是‘钥匙’，你是‘锁’关联的另一半，那么解决问题的答案，很可能就在他们那里。与其被动等待裁决，不如主动出击，去弄清楚一切的根源，找到……彻底摆脱这一切的方法。”
陆止戈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总是看起来苍白虚弱、却又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力量和决断力的青年。最终，他嘴角勾起一抹沈时序熟悉的、带着点狂傲和懒散的笑容，只是这次，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认真和……并肩而战的意味。
“听起来……比待在店里发霉有意思多了。”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什么时候出发？”
沈时序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战士的光彩，也微微勾起了唇角。
“等我喝完这碗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也照亮了那面静静立着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古董镜。
前路必然布满荆棘与未知的危险，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
镜中的幻影已然消散，而现实的道路，才刚刚在脚下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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