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驶出最后一个隧道，窗外的世界豁然开朗，仿佛一步踏入了冰雪仙境。连绵的雪山在湛蓝的天幕下延展，峰顶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而圣洁的光芒。空气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却也稀薄得让沈时序的呼吸在踏入月台的第一步就滞涩起来。
“咳咳……”他扶着车厢门框，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眼前短暂地黑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鼓噪，跳得又急又乱，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攥住的小鸟。
一只温热而稳健的手立刻托住了他的肘部，力道恰到好处，既提供了支撑，又不至于让他感到被冒犯。陆止戈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刺目的雪光，也隔绝了站台上零星的寒风。
“这就开始了？”陆止戈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带着点惯常的懒散，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没了平日的戏谑，只余下一种沉静的审视。他头顶的金色数字 `[00年347天12:08:45]` 稳定地跳动着，与沈时序自己那因高原反应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时序甩开他的手，勉强站直，嘴硬道：“……海拔才三千五，小问题。”他试图迈步，脚步却有些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
陆止戈没再伸手扶他，只是慢悠悠地跟在他半步之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直到沈时序被一块不起眼的冰凌绊得一个趔趄，他才再次出手，这次直接攥住了沈时序的手腕。
“行了，计时员先生，”陆止戈的语气带着一种无奈的叹息，“在这种地方逞强，你的倒计时恐怕还没归零，就先因为愚蠢的高原脑水肿提前报销了。”
沈时序想反驳，但一阵更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只好闭上嘴，任由陆止戈半拖半扶地把他弄出了简陋的车站。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雪山脚下唯一的小镇，青石板路，木质结构的房屋，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充满了与世隔绝的古朴气息。旅店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本地人，看到沈时序苍白的脸色，立刻端来了热腾腾的酥油茶。
“喝点这个，能舒服些。”老板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地说。
沈时序闻着那浓郁的奶腥味，胃里一阵翻腾，勉强摇了摇头。
陆止戈接过碗，道了声谢，然后不由分说地塞到沈时序手里：“不想明天被人用担架抬着上山，就喝了。”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沈时序的手背，带着雪山的冷意，却又奇异地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沈时序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碗中浑浊的液体，掌心的银痕似乎微微发热。他咬咬牙，屏住呼吸灌了一大口。温热、咸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最初的不适过后，一股暖意竟真的从胃里扩散开来，眩晕感似乎减轻了些许。
他下意识地摊开左手掌心。
`[??年??天??:??:??]` (因特殊环境及接触，显示模糊/跳动减缓)
居然……真的有用？
陆止戈已经转身去和老板沟通接下来的行程，他的背影宽阔，肩线平直，在那片苍茫的雪山下，莫名给人一种可以倚靠的错觉。沈时序垂下眼睫，将剩下的酥油茶慢慢喝完。
当晚，高原反应还是如期加剧。头痛得像要裂开，太阳穴突突直跳，沈时序蜷缩在客栈冰冷的床上，即使盖着两层厚厚的牦牛毛毯，依旧觉得寒气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着脆弱的肺叶。
门被轻轻推开，陆止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了进来。他显然也没睡，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依旧清醒。
“本地草药，据说对高反有奇效。”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探了探沈时序的额头，眉头微蹙，“你在发烧。”
沈时序想说自己没事，但开口却是一串压抑不住的咳嗽。
陆止戈沉默地扶他坐起来，将药碗递到他唇边。那药汁的味道难以形容，苦涩中带着一股草木的腥气，沈时序喝了一口就差点吐出来。
“陆止戈……”他虚弱地抗议，声音沙哑。
“喝掉。”陆止戈的语气不容置疑，一只手固定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稳稳地端着碗，“还是你想让我用嘴喂你？”
沈时序瞬间闭了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视死如归地接过碗，一口气灌了下去。强烈的恶心感再次涌上，他伏在床边干呕，眼泪都逼了出来。
一只大手在他后背不轻不重地拍着，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意味。等他缓过气，陆止戈又递过来一杯温水，还有几颗包装朴素的白色药片。
“氧气片，嚼了。”他言简意赅。
沈时序照做了，清凉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似乎真的缓解了胸口的憋闷。
陆止戈没有离开，而是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一本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页面发黄的本地志怪传说，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了起来。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窗外是呼啸的风声，屋内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沈时序略显急促的呼吸。身体的极度不适让沈时序的意识有些模糊，他看着陆止戈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那平日里总是带着讥诮和疏离的线条，此刻在阴影里竟然柔和了许多。
“陆止戈……”他无意识地喃喃，声音轻得像梦呓，“你头顶的数字……好像闪得没那么快了……”
翻书的动作顿住了。陆止戈转过头，目光落在沈时序因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上，眼神复杂难辨。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沈时序的额头，最终却只是替他掖了掖被角。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沙哑，“明天还要去找那个‘遗迹’。”
沈时序昏沉地闭上眼。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感觉那只冰凉的手又一次覆上了他的额头，驱散了部分令人烦躁的燥热。掌心的银痕再次传来微弱的暖意，与他体内肆虐的寒冷对抗着。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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