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禾掀开被子起身,身体微顿,用力踩了踩地板,双腿很舒服,没有刺痛感,她低头一看,脚上和腿上的伤都已经好全了。
奇怪,她昏迷前腿和脚上还全是血疤,这么快就好了吗?
好吧——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很可能是这个妖怪治好了她。
有点难为情呐……
“我走了,希望我回来时你还坚强的活着哦。”美艳妖怪嘴硬心软的说完,从头上摘下一根羽毛变大飞走。
又只剩她一个人了,刚好她去看看绫子!
“……”她走了两步忽然一停。
忘记她是赤着脚的了,木屐被她早早丢到河边去了……
算了算了,这又不是人类城池,用不着在乎那么多礼仪。
廊顶垂落的蛛网蒙着灰,将透进来的月光滤得只剩一片发乌发青的白,檐角雕花上积的尘像凝住的浓血。
斑驳的红漆卷着边,木地板每走一步,脚下朽木就“吱呀”一声,像有人在耳边喘着湿冷的气。
脚步一顿。
失策了……
没拿烛台,根本看不清路不说,还迷路了,绕了半天感觉好像又回到原地了。
无奈之下,她推开了一间房的门,几根蛛网的丝缠在头发上,往里望了望,“有人吗?”
“…嘶嘶嘶……”阴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蹿了出去。
好吧,看样子是没人了。
她转身刚要离去时,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直接被挡了一脚,给她扑了个踉跄。
“咔嗒”一声轻响——
在死寂般的和室内却格外扎耳。
她抬头望去,这声音好像是从御帘后面传来的,迅速站好,慢慢往前走去,掀开帘子,后面露出道黑沉沉侧边的门。
风裹着股更浓的潮湿血腥味涌出来,直往鼻子里钻,呛得她忍不住皱眉。
地窖吗?
她靠着嗅觉和较为灵敏的触觉扶着墙往里慢慢挪步,越过狭窄的台阶,赤脚踩上去总是滑腻腻的,很不舒服。
石阶缝里嵌着的霉斑簌簌地落在脚踝上,凉得像细虫爬。
空气越来越阴冷了。
“嘎吱——”感觉脚上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薰禾没有携带烛台,她弯腰低头,借着微光正好撞见——蠕动着、沾着粘液的肉块。
真是见怪不怪了。
她无奈,手上感觉也都是粘液和丝状的蛛网。
她不会是误入奈落的老巢了吧。
薰禾转身想要走出去了,她对妖怪的家没啥兴趣,细碎的声音忽然传来。
一顿——
她又侧身转回来,将四魂碎片掏了出来,碎片闪着诡异的光芒。
勾唇笑了一下,这不——光源来了。
越往深处走,妖怪的残肢越多,散着些紫黑残块,半截妖怪躯体歪在石堆旁,断口淌着稠得发黏的灰汁,几块不规则的肉块蠕动着一呼一吸,好似底下藏着活物。
洞壁上爬满了层层叠叠的蛛网,泛着冷白的光,有的蛛网绷得紧,沾着风干的妖怪尸体和细碎的石子。
走到底了——尸山堆得老高,腐肉和残肢在底下压得变了形,黑紫的脓水顺着缝隙往下淌,在山脚下积成一滩发臭黏腻的浊水,蛆虫在腐肉里钻动。
借着从洞口遗漏的微光,好似看见头顶的岩缝下垂下来张巨大的蛛网——一颗湿艳的人头诡异的悬在网中央,海藻般浓密的黑发被网绷垂着,虚弱的脸色冷得发白,双眼紧闭,诡异又美艳。
好吧,打扰人家睡觉了……
她转身离开,但湿漉漉的洞内简直无从下脚,直接给她一滑摔在了墙壁上。
痛得她紧咬下唇,转而又好似料到了什么,缓缓抬头,和那颗美艳的头颅直勾勾的对视。
“你这么着急来送死吗?”杀气跟着猩红的瞳仁亮起来并瞬间漫开,连周围潮湿的空气都像凝住了。
腰腹先传来一阵黏腻的凉——带着湿滑黏液的触手贴了上来,没等反应过来,就“唰”地缠卷。
力道来得又快又猛,把她往半空卷得离地,腰腹被勒得发紧,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触手带着人往暗处稳稳送过去,薰禾视线里先撞进一团庞大的黑影——是妖怪的轮廓。
裹着薰禾的触手在妖怪面前半尺处停下,微微往下沉,把人抬到与妖怪那颗粘在蛛网上的头颅齐平的高度。
这时她才猛地发现——妖怪脸上那道藏在眼下阴影里的疤痕。
这不会是离开那天她抽的那一鞭吧……
“抱歉呐……”
一瞬间四周宛如死寂般安静。
薰禾抚摸上那道长疤,滚烫的指尖轻轻蹭过疤痕表面,“那天…我不是有意的……”
妖怪那颗悬挂着的头颅没动,只有红瞳里的阴郁淡了三分,却没完全褪去,阴影下神色莫辨。
“以为这样说,我奈落就能放过你?”
“不。”
“不止有抱歉,还有——谢谢你……”洞口的微光洒在她脸上,忽然温柔一笑,勾出一道弧度来。
帮她疗伤治好了脚,于情于理她都应该道句谢。
“……”他阴沉着脸,半响久久都不曾回她。
她伸出双手,往前一够,腰腹处的触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跪坐在尸山上,轻轻托住头颅的两侧,柔软滚烫的掌心触及到他打结且湿漉漉的卷发,黏腻地贴着。
闭眼,仰头靠前,没有用力,只轻轻碰了碰——唇瓣贴着疤面,像吻一片易碎的薄瓷,把那点凉意暖了些。
怀里的头颅僵了僵,红瞳死死盯着她的侧颜,瞳仁里的光忽明忽暗,一半浓聚的阴翳,沉得像积了腐水的黑沼;一半却是说不清的滞涩,像被什么绊住了似的。
连带着周围的杀气,都散得七零八落,只剩股沉沉的、说不出的闷意。
有什么东西从它泛着糜烂的皮肉里漫出来,滚烫、发胀发昏、满满当当。
是血吗?
不——
妖怪的血是冰冷彻骨的。
那究竟是什么??
温软的唇上下嚅动着,好似在念什么咒,随之——疤痕边缘轻轻往中间拢,最终彻底痊愈,和好如初。
唇尖慢慢往后移,并沾了点疤痕上的潮气。
薰禾睁眼,目光清澈的看向他,“我走得急,没有东西可以用作咒的媒介,这条疤如今也已经好全了,不会影响美观的。”
她知道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妖怪,一条这么长的疤挂在他脸上,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呵!收起你那无聊的想法…”他瞥开视线。
薰禾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妖怪有些可爱了,嘴上冷硬的话和实际想的完全是两个模样嘛,还经常被她气破防。
说起来她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虽然他利用了她,但她最开始不也想利用他收集完整的四魂之玉不是吗……
他忽然开口:“你又在想什么?”
她轻微摇摇头,就这么坐在他身旁,“那些是你的肢解出来不要的废物吗?”
奈落忽然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她,尾音故意往上挑,慢悠悠说:“不害怕?不觉得恶心?”
薰禾倏忽一顿,好似想到了那日说出了句伤人的话,她偏头凝视他,神情格外认真,告诉他:“我要是害怕的话,在见你的第一眼时就已经啊啊啊狂叫了。”
“……”
奈落看着她故作害怕地环抱起身子,刻意发出几缕颤音,可嘴角却抿着藏不住笑。
疯女人……
他闭眼——忍不住骂了句。
随后又抬眼,把目光放在了下面的肉块和妖怪残肢尸堆上,充满阴郁和厌恶,“这些肉块和残肢都是我奈落吸收了更强大的妖怪所淘汰掉不要的部分,届时——我会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随时削离掉这颗恶心的人类心脏!”
「吸收、分解、再淘汰?这怎么跟人的胃一样!」薰禾没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他迅速转头,半眯眼危险地看着她。
她赶紧低头不敢对视,眼神更是飘忽不定。
倏忽——
脑子里冒起一个诡异的想法,她眨巴着眼,蒲扇睫毛,抬头盯着奈落,“那这些妖怪残肢你是没用了对吧,既然没用了不如给我?”
他蹙眉,冷淡道:“你要来干什么?”
“拿来卖!我才知道现在妖怪尸体卖给除妖师能换不少钱,一直不知道钱这么重要,以前在平安神宫也真是没过过苦日子。”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在这里过得很苦了?”说着,奈落嘴角却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话里掺着刺儿似的。
薰禾:“……”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她的沉默让奈落的眼神愈发冷冽。
薰禾赶忙打岔质问:“等一下,桔梗遇袭是你干的吧?”
这下轮到奈落沉默了,他合上眼,直接选择不去理会。
但薰禾可不会让他得逞,直接凑前,伸手将头移过来对着自己,并接连发声质问,“你干嘛不说话了?是心虚了吗?用桔梗引我出来?她做什么了让你这么讨厌!”
触手直接“啪叽”一声打开她的手,他猛地睁眼冷笑一声:“我奈落会心虚?别开玩笑了,那个女人命硬的很,鬼蜘蛛那颗心只要一靠近她就蠢蠢欲动!简直恶心透顶!!”
——「这道疤不在你的脸上,而是在你的——心上!」
桔梗那句话再次浮现眼前,宛如倒刺般扎的他疼痛难忍。
触手惊拍起,又重重地甩在旁边积着腐水的石台上——石屑混着粘液溅得满地都是,触手尖忍不住地颤,像憋了股火气没处撒。
这一刻,薰禾终于有些醒悟过来了。
奈落是奈落,鬼蜘蛛是鬼蜘蛛,他们的意志与理念完全不一致。
虽然奈落是因鬼蜘蛛那个盗匪贪婪的欲念而诞生的,但他却好似格外不屑这段对桔梗的感情。
好难理解啊……
以前她就觉得人世间最难理解和割舍的就是爱\欲,这个东西只要染上一丝,就会和疫病一样,会发疯、发狂、无药可医——
不过——
因为感受不到所以也理解不了。
她直接不想了,安安静静的撑着下巴坐在他旁边,脚上什么也没穿,一些黏着的蛛丝和肉屑都附着在腿上。
她好似没什么感觉般,微微仰头,轻声呢喃:“什么时候才会下雪啊……”
闻言,他的目光逐渐扫了扫她的全身,又迅速收敛,冷漠道:“人见城不会下雪的,你死心吧。”
“为什么?”
“…这里到处都是我奈落的瘴气,四季都是由我幻化的,你想看雪?异想天开。”他没好气的冷嘲着。
薰禾半眯眼:“……”神人妖怪。
说话真难听,她现在要是手上有鞭子真想再给他抽两下,直接左右对称。
但是——
很奇妙的感觉呢。
兜兜转转她又再次回到了这个妖怪的巢穴,没有恐惧,甚至连害怕都没有,浮现出的第一感竟然是——安心。
空气中流通着潮湿的**和腥味,四周是骨枯与残肢肉块,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她觉得安心?
她恍然间有了答案……
抬眼,视线交错,藏不住秘密的眼睛好似一块透明玻璃,**着,刹那出现裂痕、破碎,分崩离析。
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了——
因为一个妖怪而安心,开什么玩笑?
——「薰今后会有很多家人,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只有家会让薰产生归属感,才会真正的安心。」
那个男人的话吹拂在她耳边,温柔的语气使其缓缓闭眼。
她的身体缓慢斜滑,头直接靠上了吊挂着的头颅旁,不堪的污秽、蠕动的肉块、分解的肢体、无一不昭显着恶心。
但他们依旧互相倚靠,甚至毫无间隙,诡异又湿艳的场景让人发颤发凉。
他沉默着,没有阻止,更没有动作,只能感受到这个女人温热的呼吸,难以言语的情感滚涩着舌根发麻。
“我会杀了你……”他忽然开口,但语气却极为平淡。
“因为鬼蜘蛛的愿望吗?”
“……”
“他因为恨而想杀我,那你呢,也是吗?”
“……”他合眼,没再理会。
彻底沉进了黑暗的死寂里,不管风怎么刮,石屑怎么落,他合着的眼没再睁开,也没了任何回应。
只和身侧的她,以这僵住的倚靠姿势,嵌在了无边的黑里。
“那我会慷慨的赴死哦……”
空旷而寂静的黑夜里,一抹微光再次从缝隙里透照进来,撒在蛛网上。
四周静地了太久,久到触手不自觉地蜷缩在她身侧,并缠住她散开的黑发,久到连外面的风都好似歇了。
“愚蠢……”
今天一次性把存稿发完了,因为本人这两三天要考试,所以可能要请假两三天了,届时回来接着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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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个吻消除一道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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