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五不知何时出了门,初七应了一声便要去看。夜十三拦下她,索性自己走了过去,随即见到一群人在医馆门口闹事。
都是些青壮男子,夜十三虽不认识,但从对方轻浮的言行中也能看出,净是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千民巷中这类人不少,成群出来闹事,靠武力抢劫维生。
一名女童被逮了个正着,泼皮无赖们将她围在当中,索要手里的物件。
“二小姐,我知道那人……好像是叫王虎。”小乙凑上来说道,“杨大哥说过,他是这一片有名的地痞,平日欺凌弱小无恶不作。”
他指的是那名领头者,体型最为高大,模样邋遢眼神凶狠。
夜十三点点头,视线扫过那名女童的羊角辫,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随即又瞥见对方手里的花簪,这才想起,正是几日前向她求助的沈小芸。
“别给脸不要脸,臭丫头!虎哥能看上你的东西,那是你的福分!”
泼皮们一边奚落一边推推搡搡,沈小芸踉跄地往后退,可背后就是墙壁。无路可逃的她就像一只绝境中的小兽,只能害怕地缩紧身体。
她强忍恐惧,瞪着泼皮们说道:“这……这东西不是我的,我是拿来还人的!”
“不是你的,那就对了。”王虎也不意外,“谅你个穷丫头也用不起这么好的物件。指不定是从什么地方偷来的,还敢狡辩?”
他一抬下巴,两个泼皮便冲上前抢夺花簪。
本以为对付个孩童绰绰有余,却不料沈小芸十分硬气,死死攥着不肯松手。她张口咬在其中一人手上,泼皮发出一声惨叫,扬手便要打——
“你找死!”
身后传来一声稚嫩却沉稳的喝止,“住手!”
当然是夜十三。
恶行在前,她不会袖手旁观,更别提这里还是她的医馆门口。她皱了一下眉头,走出医馆大门,目光直视王虎。
沈小芸像是看见了救星,连忙高喊道:“二小姐!”
即使她不叫这一声,王虎也认得夜十三。
千民巷中谁不知道二小姐。纵是他们这些地痞无赖,也吃过几口救济米,后来还学会了专挑布施后的日子,出去抢别人的粮。
老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理应敬重夜十三。然而作为无赖,他们非但没有感恩,心中更满是对她衣食无忧的嫉恨。
“想不到能在此遇见二小姐,真是幸会。”
因而王虎只叫人停手,却没有立即放了沈小芸,还嬉皮笑脸地问道:“二小姐今日是来布施的?小人怎么没有听见风声。”
“怎么,我来千民巷还得先告诉你一声?”
夜十三一句话堵了他的嘴,也不说什么废话,示意小乙把人接过来。
王虎霎时沉下脸,不说夜十三还是个孩子,光论体型,他几乎能抵两个夜十三,比小乙也高大得多。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吃瘪,他以后还怎么在千民巷混?
“慢着。”
王虎于是一声令下,泼皮们站成一排拦住了小乙。
他脑筋转得也快,不好明着和夜十三起冲突,便拉来一旁被咬的泼皮,“想不到这臭丫头竟是二小姐的人,那她咬了我兄弟怎么算?”
沈小芸急得大喊:“要不是你们抢我东西,我才不会咬你们呢!”
“喏,二小姐也听见了,确实是这丫头咬的人。”
王虎直接断章取义,作势搓了搓手指,“这看诊买药都要钱,二小姐金枝玉叶菩萨心肠,一定不忍心看我兄弟受苦吧?”
被咬的泼皮配合着呼天抢地,“哎哟疼死我了,相府二小姐仗势欺人了!”
浮夸的演技吸引来了一些过路人,围在边上看着。王虎眼露得意,这本就是泼皮们惯用的伎俩。有钱人嘛,都会为了面子花钱消灾。
但这回,他踢到了铁板。
夜十三挑起嘴角,不知为何笑了出来。王虎眉头一皱,正要问她什么意思,却见她抬脚朝自己走了过来。
高大的人影笼罩在她身上,周围人都紧张起来,就连王虎也瞬间绷紧了肌肉。所幸夜十三并非对他发难,而是站定在那名泼皮面前。
“我给你个机会咬回来。”
“……”
撒泼的男人瞪大了眼睛,霎时噤声,不知所措地看向王虎。闹归闹,宰相千金若真在千民巷有什么闪失,天晓得会惹出多大麻烦?
王虎同样哑口无言。
“不要吗?没多大点事,皮外伤罢了。”夜十三此时再笑笑,“上药也不用去别的地方,我这儿就开了一家医馆,阁下就在我这里治吧。”
她也不等对方回应,转身又走向了其余泼皮。
“二小姐……”
夜十三抬手让小乙不要过来,然后气定神闲地扫过人墙。泼皮们蠢蠢欲动,却终究没人敢出头,只能任她将沈小芸牵出来。
这就叫投鼠忌器。
沈小芸的手在她掌心颤抖着,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紧张。夜十三平淡地将人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医馆。
什么时候一个地痞也配和她讲条件了?
“小乙,看住门。”
夜十三领着沈小芸走进院子,直到看不见外面的人,她才松开手。沈小芸缓过神来,一脸崇拜地看向她,小声道:“谢谢二小姐……”
她摊开紧攥的右手,好在珠玉花簪完好无损。
“我娘的病已大有好转了。”沈小芸鼓起勇气,将花簪奉给夜十三,“娘说我们还有钱,二小姐的恩情我们领了,这簪子一定要还给你。”
正好,省得苏公义又叨叨。
“能帮上你们忙就好。”
夜十三接过花簪,却注意到她血迹斑斑的手。想必是被簪子扎的,这孩子攥得多紧,才能从一群泼皮手里护下这支花簪。
“不、不疼的……”
沈小芸发现了她的视线,慌忙将手背到身后。
夜十三皱下眉,转头唤来初七,“她伤了手,带去里面上点药吧。”
“是,二小姐。”
初七领沈小芸走向大堂,沈小芸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夜十三则将目光投向了医馆大门。王虎虽没有硬闯进来,但此人看起来小肚鸡肠,只怕事情没这么容易了结。
别的地方她可以不管,但医馆必须太平。
她又派了个人去叫杨老五,方才回头去找谢申议事。本想再谈谈待遇,谁料谢申什么都没问,见面先鞠躬给她行了一个大礼。
夜十三不由挑了下眉,问道:“谢大夫这是——”
“谢某对二小姐钦佩,负荆请罪。”
谢申其实一直站在门后,目睹了医馆外发生的事。自问无法和夜十三一样镇定,更没想到她会为了救人以身涉险。
结合医馆所见所闻,方才明白传言非虚,是自己误会了她。
他歉意地坦白了先前的怀疑,虽然依旧不信什么“仙人转世”,但也表态:“只要二小姐真心救人,谢某便愿效犬马之劳。”
“谢大夫言重了。”
夜十三亦有些哑然,许久没遇见谢申这么耿直的人了。虽然占着家世的便宜,她这几年做了不少事,但年纪摆在这里免不了遭人轻视。
谢申却轻易接受了,而且不是因为迷信,是出于对她本人的认可。
夜十三不由抿了下嘴角,客套几句,还是领人去签了契约。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她不是感情用事的类型。
安排好这些,杨老五刚好也到了。她将医馆外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叮嘱他多招些人。加强医馆的看守,尤其是近期。
一直忙到下午,马车才悠悠踏上返程。
好在杨老五给他们带了午饭,拿来好些新烤的炊饼。主仆三人全都吃了个饱,因而也不觉得饥饿。
谢申师徒留在医馆,晚些时候自己回去。车厢里只有夜十三和初七,她敏锐地察觉到初七欲言又止了几次,便主动开口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对今日成果颇为满意,心情也十分不错。
“是,二小姐。”
初七还是犹豫了一会,方才忐忑问道:“奴婢是好奇……小姐对谢大夫说的,白帝城下个月真的会有瘟疫吗?当真会病死……”
十万人。
那么多条人命,即使只是询问,她也难以说出那个数。
夜十三没想到她会在意这个,但也没觉得奇怪,毕竟也是人之常情。她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坦诚答道:“是真的。”
她如此笃定,自然因为这是原小说的剧情。
虽然本是一笔带过的背景事件,但在她的十次重生中,每世都经历过一遭。京城百姓病死无数,是昏君未来被昭告天下的罪状之一。
一国之都衰败至此,也是对乱世来临的铺垫。
“就在下个月。”
今日的风没有那么刺骨,夜十三撩起窗帘,回望正在远离的千民巷,“南方赈灾不力,瘟疫蔓延,随着灾民北迁涌入白帝城。”
她在医馆收留的那几个病人,就是灾民中的患者。
如今才是二月,大多灾民都在年后动身,所以抵达时间是下个月。入城之后无处可栖,京城官员又不够重视,导致流民泛滥。
瘟疫便随之传遍了整座城,尤以千民巷这种穷苦地方为甚。
这便她是选择千民巷建立新教的第二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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