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仍在持续，红色的光芒将实验室映照得如同某种异度空间。
紧急通风系统全力运转，发出低沉的呼啸，特制的中和剂雾霾如同浓稠的奶白色浪潮，不断从天花板喷洒而下，试图吞噬、分解空气中那两道激烈对抗的顶级Alpha信息素。
硝烟铁锈与冷冽□□。
这两种气息在中和剂的冲击下，不再像最初那般如同实质般悍然对撞，却依旧顽固地盘踞在各自主人的周围，形成两片泾渭分明、相互排斥的领域。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阻力，以及信息素中和剂那略显刺鼻的化学味道。
陆凛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着沈知微的背影。
他能感觉到自己信息素核心的那股灼热与暴烈，在对方冰冷气息和中合剂的共同作用下，如同被覆上了一层湿冷的沙土，躁动依旧，却少了几分肆无忌惮的张扬。
沈知微的信息素同样被压制，但那骨子里的冷冽与剥离感，却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无声地昭示着存在。
沈知微仿佛完全置身事外，背对着他们，专注地操作着虚拟控制界面。
全息投影屏幕上，复杂的三维分子结构图和瀑布般流淌的数据流，在他指尖的拨动下快速切换、重组。
沈知微那份置身事外的冷静，比任何言语的对抗都更具挑衅性。
“沈首席，”陆凛再次开口，声音压过了警报的余韵，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再重申一次。这是刑事调查，涉及九条人命。你口中的‘最高机密’，如果与案件无关，我们自然无意窥探。但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你有义务配合。”
沈知微操作界面的手指没有停顿，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他的声音透过实验室的嘈杂，平稳地传来，依旧冰冷：“义务，建立在合法合规的程序之上。陆警官，你们的闯入本身，已经违反了十七条相关法规。在获得合法授权之前，我保持沉默，并保留追究你们违规行为的权利。”
沈知微的话语滴水不漏，将自己牢牢保护在规则的壁垒之后。
陆凛眼神更冷。他知道，在正式批文下来之前，在研究院高层和法务人员介入的情况下，想要强行从沈知微口中撬出信息，几乎不可能。
但时间不等人，凶手还在暗处，每拖延一分钟，都可能出现第十个受害者，或者让关键的证据彻底消失。
他必须找到突破口，就在现在，就在这间实验室里。
“周铭。”陆凛侧头，对副手下达指令，“带人检查实验室，重点是信息素相关的研究设备、样本储存区、以及废弃物处理记录。注意，不要触碰任何核心实验设备和数据，但周边的、可能关联物证的痕迹，全部采集。”
“明白！”
周铭立刻领命，打了个手势，几名训练有素的队员立刻分散开来，开始对实验室进行谨慎而迅速的勘查。
他们穿着特制的鞋套和手套，使用便携式取证设备，对实验台边缘、仪器表面、甚至是地面进行痕量物质采集和扫描。
沈知微对此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那些在他实验室里穿梭取证的警察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他甚至调出了一个复杂的基因序列比对图谱，认真地审视起来。
陆凛没有动，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整个实验室。他的嗅觉在中和剂的干扰下依旧努力分辨着。
那股熟悉的、底层冰冷的□□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但它似乎被很好地约束在特定的区域，尤其是沈知微周身，以及他正在操作的那个主控制台附近。
而昨夜现场那种带着“伪装”和“催化”意味的合成信息素，在这里反而感知不到了。
是已经被清理了？还是……隐藏得更深？
就在这时，一名技术队员手持改进型的信息素频谱分析仪，靠近了实验室一侧的样本储存柜。
分析仪的探头发出微弱的嗡鸣，屏幕上的波形图开始剧烈跳动。
“陆组，这里有强烈的信息素残留信号！频谱特征……与现场提取的合成信息素高度相似！”
技术队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陆凛精神一振，立刻大步走了过去。沈知微的操作似乎也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储存柜由特殊的合金制成，门禁森严。技术队员试图用解码器破解，但进度缓慢。
“能强行打开吗？”陆凛问。
“需要时间，或者更强的破坏手段，但可能触发内部安保机制，损毁样本。”技术队员回答。
陆凛盯着那冰冷的柜门，又看了一眼依旧背对着他们的沈知微。
他注意到，在技术队员靠近储存柜并检测到信号时，沈知微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某个隐形的控制器上按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中和剂的化学气味，悄然混入了空气中。
那气味极其清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转瞬即逝，几乎被警报声、通风声和中合剂的味道完全掩盖。
但陆凛捕捉到了。
几乎是在那丝甜腥气味出现的瞬间，技术队员手中的信息素分析仪突然发出一连串刺耳的乱码警报！
“怎么回事？！”陆凛厉声问道。
技术队员惊愕地看着屏幕：“信号……信号在衰减！不，是在扭曲！频谱特征发生改变，核心成分的峰值在消失，被一些杂乱无章的干扰波取代！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另一个正在使用多波段环境扫描仪的队员也报告：“陆组，空气中的信息素背景读数出现异常波动，原本稳定的环境信息素基底值正在被一种未知频率扰乱！”
干扰？
陆凛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沈知微。
沈知微恰好在此时，完成了最后一步操作，虚拟界面上的数据流定格。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冷静到漠然的表情，推了推眼镜。
“看来，你们的设备似乎不太适应研究院的内部环境。”他淡淡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高精度的实验区域，为了避免交叉污染和数据失真，通常会布置一些信息素稳定场和微量的背景干扰粒子。可能是这些设施，影响了你们那些……为街头罪案设计的粗糙仪器的灵敏度。”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甚至带着一丝属于科学家的、居高临下的“科普”意味。
但陆凛根本不信！
那转瞬即逝的甜腥味，那恰好在检测到关键信号时出现的设备异常，还有沈知微那细微的小动作！这绝不是巧合！
他启动了什么！某种特制的、能够干扰信息素检测设备的抑制剂或者屏蔽装置！
陆凛一步跨到沈知微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到不足一米。
强大的压迫感再次弥漫开来，即使有中和剂的存在，两个Alpha如此近距离的对峙，依旧让周围的空气仿佛要凝固一般。
“你做了什么？”
陆凛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他周身的硝烟味再次变得浓稠，试图穿透那层冰冷的□□屏障。
沈知微抬起眼眸，浅琥珀色的瞳孔在镜片后冷静地映出陆凛带着怒意的面容。他甚至没有因为陆凛的逼近而后退半步，只是平静地回视。
“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保护重要的科研数据不受外界不可控因素的污染。”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至于你们的设备为何失灵，我想，这应该问你们的技术供应商，或者反思一下，在未经充分准备和授权的情况下，贸然闯入一个国家级重点实验室，是否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四两拨千斤，将问题完全推了回来。
陆凛死死盯着他，试图从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但他失败了。沈知微的眼神就像最深的海，表面平静，底下却隐藏着无法窥测的暗流和秘密。
“头儿，”周铭快步走来，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我们携带的所有信息素检测设备，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信号失真或衰减。刚刚在储存柜附近捕捉到的那个高匹配度信号……已经彻底消失了，现在的读数杂乱无章，无法作为有效证据。”
其他队员也纷纷汇报了类似的情况。
他们就像闯入了一个无形的信息素迷宫，所有的指向标都在瞬间失灵，留下的只是一片被精心炮制过的数据迷雾。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声音，以及通风系统持续工作的嗡鸣。
红色的警报灯不知何时已经停止闪烁，恢复了正常的照明，但那片无形的迷雾，却比之前更加浓郁。
沈知微利用他对这里环境的绝对掌控，利用某种未知的技术，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特案组这第一次直接的证据冲击。
他甚至没有正面否认，只是轻描淡写地制造了一场“意外”，就让所有的线索在仪器上化为了乌有。
陆凛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他知道，这一次，他落了下风。在缺乏直接物理证据的情况下，信息素线索是他们追查此案的重要方向。
而现在，这个方向在沈知微的实验室里，被暂时堵死了。
沈知微不再看陆凛，目光扫过那些因为设备失灵而显得有些无措的队员，最后落回陆凛脸上，语气依旧平淡：
“如果你们的调查结束了，或者，等待正式批文之后再进行，那么现在，请你们离开。我需要恢复实验室的洁净环境，后续的实验数据不容有失。”
他下了逐客令。
从容，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了工作的不悦。
陆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在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废话，这个时候，任何言语上的交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转身，对队员们打了个手势。
“收队。”
声音冷硬，听不出情绪。
特案组成员们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迅速集合，跟着陆凛向实验室门口走去。
合金大门在他们靠近时自动滑开，门外，是闻讯赶来的研究院保卫处人员和一些面露惊疑的研究员，但都被特案组外围的队员拦在了警戒线外。
陆凛最后一个走出实验室，在门口停顿了一瞬，回头。
沈知微已经重新面向了那个巨大的培养舱，白色的身影在冰冷的仪器映衬下，显得格外孤高和遥远。
他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再次沉浸在了他的世界里。
实验室的大门在陆凛身后缓缓闭合，将那片弥漫着冰冷□□和信息素迷雾的空间，重新隔绝开来。
走廊里，研究院保卫处的负责人面色不豫地迎了上来，想要交涉。
陆凛没有理会，直接对着通讯器下令：“所有人，撤。”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身后的队员们沉默地跟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
陆凛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闭上眼，脑海中飞速回放着刚才在实验室里的一切细节。
沈知微的冷静，设备的突然失灵，那转瞬即逝的甜腥味，以及……
他最后转身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沈知微那洁白研究员长袍的领口内侧，靠近后颈的位置，似乎沾染了一点点极其微小的、不起眼的暗红色斑点。
那是什么？血迹？还是……别的什么？
干扰，只是暂时的。
数据迷雾，也终有散开的那一刻。
沈知微越是想掩盖，就越说明这间实验室里，藏着与案件至关重要的秘密。
陆凛睁开眼，眼底是一片冰冷的决然。
强行突破不行，正面质问无效，设备检测被干扰。
那么，就换一种方式。
他想起进入实验室时，感受到的那一丝从走廊深处传来的、微弱的信息素波动，以及实验室内部，那无处不在的、维持着洁净环境的通风系统。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回队里，”电梯门打开，陆凛一边向外走，一边对周铭吩咐，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条理，
“第一，催一下正式批文的进度，把今天遇到的情况和沈知微的阻挠详细记录，向上级说明情况的紧急性和特殊性。第二，让技术队全力分析我们进入实验室前，在走廊和其他区域采集到的环境信息素样本，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停车场上方，那代表着研究院庞大通风管网系统的复杂结构。
“找城建部门，调取国家生物基因研究院建成以来的所有通风系统设计图纸和后续维护记录。特别是核心实验区的风道布局和滤网更换周期。”
“通风系统？”周铭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头儿，你是怀疑……”
“再精密的干扰，也不可能覆盖每一个角落。”
陆凛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既然他能在内部制造迷雾，那我们就从外部，找到那根被风吹出来的线头。”
车辆驶出地下停车场，重新投入城市的阳光之下。
实验室内的对峙似乎以沈知微的胜利告终，但陆凛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那冰冷的□□信息素，那被干扰的数据，那看似无懈可击的科研堡垒……这一切，都让他体内的侦查本能，变得更加兴奋和执着。
沈知微，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下一次，我会带着你无法干扰的证据，敲开你的冰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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