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解剖室内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了。飘散的尘埃停滞在空中,无影灯的光束似乎也不再流动,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一旁紧张等待的张科,维持着一个微微前倾的姿势,眼神固定在宋十元身上,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彻底静止。
而在那静止的时空之中,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的男人瞬间睁开眼睛,一个半透明的、与张强尸体一模一样的虚影,带着茫然和惊恐,缓缓地从尸体上坐了起来。
这是王强的人魂。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解剖台上自己的肉身,以及胸口那朵诡异的玫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我怎么在这?在哪里啊这么冷?”人魂的声音带着回响,充满了困惑,“你是谁,刚刚你叫我起来的?这是哪啊?”他慌乱的想从解剖台上下来,就好像自己在家睡醒了要下床一样。
“王强,”宋十元再次开口,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如同宣读判词,“你已经死了。”
“死?怎么可能!”王强的人魂激动起来,虚影剧烈波动,他想拉住宋十元,宋十元直接起身,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他讨厌任何人碰他,不论是人、是神、还是恶鬼。
“我昨晚还在跟老六喝酒!我们……我们还说好了这个工程做完就……”他猛地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老六……是老六!他给我点了支烟……就着我的手点的……”
他的记忆开始复苏,死亡前后的画面碎片般涌入脑海。
“烟!是他递给我的烟!”人魂捂住自己的胸口,虽然那里已经没有实体,但他依旧感受到了那刻骨铭心的灼痛和背叛带来的冰冷,“为什么?!我那么信任他!从山里出来,我一直把他当亲弟弟!他说工程款分配不公,我就给他拿大头的!他说手下人不听话,我给他当坏人,他来当好人!他为什么要害我?!他为什么要杀我啊......我从未亏待过他啊.....”
王强的情绪失控,从歇斯底里到渐渐平静,他的人魂虚影变得不稳定,散发出强烈的怨气和执念。
宋十元冷漠地看着他,猩红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平静又有些不耐烦地陈述:“太吵了,走吧,我想知道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接你的人也来了。”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要找老六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王强更加激动地想要从解剖台上来,抓住离自己一米远的宋十元。
解剖室紧闭的大门,突然无声无息地洞开了一道缝隙。
门外的景象并非警局的走廊,而是一片混沌的、光怪陆离的虚无,虚无缥缈之中闪动着两个人影。看不清人影的样貌,分不清性别,如同他们两个身后光怪陆离的虚无一样,探不清虚实。
“跟他俩走。”宋十元这四个字的温度好似比王强身下的解剖台温度还要低。
宋十元不耐烦的撇了一眼门外的两个人影,人影在门外微微的朝宋十元点了点头。
“我不走!”
下一秒王强的人魂就消失在了解剖室内,解剖室内也恢复了安静。
宋十元将他的人魂扔出了门外。
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仿佛从未打开过。
在门关上的瞬间,解剖室内凝固的时间瞬间恢复流动。尘埃继续飘散,灯光依旧明亮。
张科猛地喘了口气,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像是窒息了很久,但又好像只是眨了下眼。他晃了晃脑袋,有些茫然地看向解剖台。
只见宋十元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副金丝眼镜,端起了那副专业法医的模样。他正拿起解剖刀,动作精准而稳定地划开尸体的胸腔。
“张科,”宋十元头也不抬,声音平静,“记录。死者胸腔内部可见大面积符合内燃特征的损伤,心脏及周围组织呈现特殊性焦化……”
他的语气冷静、专业,每一个判断都精准无比,指向那匪夷所思的“内燃”死因。他一边操作,一边清晰地阐述着各项发现,对组织损伤的描述、对能量作用方式的推断,严谨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让一旁负责记录的张科只剩下拼命点头和记录的份。
张科看着宋十元那行云流水、无可挑剔的操作,心中之前的种种疑虑和荒诞感,都被这股强大的专业气场压了下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才那瞬间的“窒息感”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而产生的错觉。
这位宋顾问,挨打的时候像个受气包,办案的时候……却像个洞察一切的神。
宋十元熟练地取下关键组织样本,只留下胸腔上干枯的玫瑰。
“去取一个托盘。”宋十元紧盯着玫瑰扎进胸腔的根部,头也没回的吩咐道对面的张科。认真记录的张科懵了一秒,转身去拿他身后桌子上的托盘。
张科转身的一瞬间,宋十元将胸口上的玫瑰摘下,跟这朵枯萎的玫瑰一同落到宋十元手中的,还有玫瑰根茎处紧连着的一枚铜钱。张科的动作迅速,不足以让宋十元完全看清铜钱的样貌,但这个铜钱上残留的神力,他却摸得一清二楚。
张科递过来托盘,宋十元抬手将一碰就碎的玫瑰放进去,那枚铜钱却从宋十元的手上消失了。
“初步判断如此。具体成分和能量属性,需要理化检验科进一步分析。”宋十元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
当他脱下防护服,重新变回那个看起来有点懒散、有点好看的年轻顾问时,张科看着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矛盾。
解剖室的冷白灯光熄灭,门轴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宋十元随手抓起还没干透的西装外套,随意的拿在手里,扶了下有点滑落的眼镜,又恢复成那个看起来清爽甚至有些文弱的法医顾问形象。
----
时间已近深夜。
与此同时,刑侦支队大办公室,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其他队员早已被闻时强制下班,外面夜深,所有的工作都被闻时安排在明天,办公室里,只有闻时一人。
她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办公室——刚迈进观察室就被撵了出去的火气无处发泄。此刻,这股无处安放的怒气,全都倾泻在了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上。鼠标被她砸得砰砰作响,敲击键盘的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每个按键都按进机器里。她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神锐利得像两把刮骨刀,一遍遍反复观看工地周边的道路监控,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常。整个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的只有鼠标和键盘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闻时感觉自己的监控视频的进度条都没走多少呢,就听见安静的大办公室里出现张科慌张又急切的脚步声了。
“嗤,”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自言自语,“估计是装不去了,这么短的时间,能拆明白什么数据。看来是真没什么实力,纯靠一张脸和那点茶艺混饭吃的花瓶。”她已经在心里盘算,等会儿找个什么由头,把这个麻烦又碍眼的“顾问”给退回去,她的支队,不需要这种没能力的装货。
闻时正嘀咕着呢,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张科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兴奋、敬畏和一点点恍惚,甚至还有一点期待和激动的复杂表情。
“队长……”他小声唤道。
闻时头也没抬,没好气地问:“解剖结束了?我们伟大的宋顾问,是拿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发现,这么短的时间就给出结果了?”
张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pad,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宋十元刚刚做出的数据结果。他没有直接回答闻时的问题,而是走到闻时的办公桌前,将数据板递到她面前,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你快看,看了就知道”的光芒,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好戏的笑意。
闻时瞥了他一眼,对他这副模样有些不解,但还是不耐烦地接过了张科手中的pad。
“果然没什么实力吧?”她一边低头,一边还在继续刚才的嘲讽,“我就说,纯花……”,瓶字堵在了她嗓子里。
她的目光落在pad清晰的显示屏上,瞳孔骤然收缩。
上面不是冗长晦涩的专业术语,而是极其直观的图表、高清晰度的局部影像标记,以及简洁到极致的文字结论。死因分析、能量作用方式推断、组织损伤微观描述……每一条都指向那个匪夷所思的“内燃”现象,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得可怕。尤其是对那种“极高强度烟雾热源瞬间作用于全身”的描述,配合影像证据,简直像亲眼目睹了死亡瞬间的复现。
这根本不是普通法医能做到的!这需要何等惊人的洞察力、想象力和……近乎妖孽的专业素养?!甚至还能将所有数据做成影像直观的将案件还原出来。市局送来的人,是个能力很全面的人。
闻时的表情从不屑一顾,到惊疑不定,再到难以置信的凝重。她猛地抬起头,看看张科,又低头看看手中pad上惊人惊叹的数据,手指几乎要戳穿屏幕,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你做的?!咱们新收的那个绿茶法医水平能有这么高?!”
张科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他早就等着这一刻了:“闻队,你宁愿相信我也一个实习法医突然被神附体,也不愿意相信这是我们宋法医实打实的实力么?”
“我们宋法医?”闻时捕捉到这个称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手里爱不释手的pad,“就跟他合作了一台解剖,你就跟他这么亲了?这就成了‘我们宋法医’了?!”
张科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队长,事实胜于雄辩嘛。这报告,长眼睛的都能看懂有多厉害,市局给咱们派了个宝贝啊队长!”
闻时哑口无言。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份报告,每一个数据,每一个结论,都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她刚才那些“狐狸精”“花瓶”、“没实力”的评价上。这家伙……难道真是深藏不露?这也太会演了吧。
一种被打脸的燥热感涌上脸颊,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惊人真相时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那个“绿茶”的重新评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