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纸张已经燃着,辛夷赶紧上手扑灭了火苗。
画的一角被烧成了灰,主体没什么损坏,但几朵洁白的腊梅到底被烟雾熏黄了。
正自出神之际,手掌却被握住。突然的痛感让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耳边传来傅寒洲饱含怒意的声音:“疯了吗?直接拿手灭火?”
辛夷这才发现手心被烫出了几个燎泡。
“好歹把画救下来了。”尽管它的价值可能已经大大折损。辛夷遗憾地想。
傅寒洲的神色不太自然,声音也低了下去:“你若喜欢,朕多画两幅给你便是了。”
原来这幅画竟是天子的亲笔之作!辛夷点头如捣蒜,把画作当成金银一样攒起来,日后说不定也是一笔财富。
看着辛夷笑意盈盈的眼睛,傅寒洲以手抵唇,轻轻咳了一下。
或许他的风寒还没好全。
尽管辛夷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傅寒洲还是让人送上了凉水和药膏。
既然已经送到了,辛夷秉持着不用白不用的念头净了手,干脆利落地抹上了烫伤膏。
御用的东西果然不一般,辛夷瞬间感觉双手的灼痛被一阵清凉抚平了。
她看到袖子挽起的傅寒洲,疑惑地唤了一句:“陛下?”
“涂好了就来替朕磨墨。”傅寒洲没好气地坐回了案几旁。
他挽起的袖子又放下了。
辛夷伏身收拾笔墨纸砚的时候,阿甘给她的书卷没有放好,滑出了些许。
辛夷眼疾手快地把它重新塞回去,但还是被傅寒洲瞧见了。
“什么东西?”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辛夷对于让别人知道自己正在习字这件事情感到很羞耻,因此只含混道:“不过是些用来打发时间的画册。”
傅寒洲审视着辛夷,神色冰冷。
唇舌纠缠时没有脸红,这时候她的脸颊反倒烧起了红霞。
“拿出来。”不容置喙的声音。
辛夷还是有点不情愿,但下一刻,傅寒洲已经轻轻巧巧制住了她的双手。辛夷拼命扭动身体,但他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书抽了出来。
辛夷的脸颊更红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出于纯粹的怒火。
她顾不上整理凌乱的领口,努力压抑着话语里的讥诮:“陛下看清楚了吗?可以把东西还给奴婢了吗?”
傅寒洲反倒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样子,颔首道:“你在习字?”
辛夷等着接受他的奚落,可傅寒洲只是说:“坐到案几那边去。”
她怒气未消,并不挪动步子,暗暗和他较劲。
下一刻,她的身体忽然腾空。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地送到了案几边。臂膀的主人也跟着坐在了她的后面,他的气息洒在颈间,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在被羽毛挠手心。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拿笔。”傅寒洲言简意赅。
这回辛夷是真的愣住了。他要教她习字么?
“一个目不识丁的宫女,丢的是朕的脸面。”傅寒洲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在喃喃自语。
“那阿甘呢?”辛夷又有些不服气。
啪——辛夷的臀部不轻不重地挨了傅寒洲的一下。
“不准提别人。”他带着点惩罚意味,附在她耳边轻轻说。
辛夷脸颊晕红,快要爆裂开来。刚刚的那一巴掌并不疼痛,但皮肉上残存的热意却久久无法消散。
不可否认傅寒洲是个好老师。昨夜辛夷自己勉力看了两页启蒙书,仍然是云里雾里。如今有了傅寒洲的点拨,她仿佛醍醐灌顶,听得入神,连方才令人羞耻的一掌都忘却了。
傅寒洲低下头就能看见女人纤长的睫毛和水滴般饱满的红唇。它们很柔软。但下唇结着一块小小血痂的地方却又有点粗糙,像一枚钻出土壤的幼苗,痒痒地拨弄他的嘴唇。
傅寒洲还记得那种触感。
但他不会、也没有任何道理再去品尝那两片唇瓣的滋味。
许是临近午间,他隐隐感觉到了些许饥饿。
傅寒洲是个严厉的夫子,当堂就要考核她的学习成果。
辛夷很顺畅地把他点出的那几个字念了出来,傅寒洲却不依不饶,让她把今日教授的所有生词都默写出来。
饶是辛夷记忆力再好,把全部笔画都写对也着实有点困难。
“十五个字你错了七个。”傅寒洲不留情面地把所有错处都圈了出来。
辛夷面红耳赤。
“写错了字,是要挨板子的。”
辛夷紧张地看着傅寒洲拿着戒尺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悄悄把双手藏在了背后。
一二三四五六。
蜻蜓点水般的吻散落在眉心、眼睛和鼻尖。
辛夷忘记了呼吸,心脏剧烈跳动。
柔软的嘴唇一路辗转,终于撷取了那枚樱果。
“你手上有伤,只能换一种方法了。”
含糊的声音从喉间逸出,比唇舌纠缠的声音还要轻。
“你丢了魂了?”午间休息的时候,素心看到辛夷端着个碗,神色怔忡,半天也不动筷,忍不住凑过来问道。
辛夷吓了一大跳,差点把碗摔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回答说:“啊?没什么。”
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她没滋没味地咀嚼着。
有句老话叫“事不过三”。
她倒没有自作多情到会认为傅寒洲喜欢自己,但他显然对亲吻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花园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她可不要掺和在中间,成了贵人们的玩物。
暮春时节,芳菲将歇。孟观慈却在这个时候入了宫,说是要欣赏春天最后一波好光景。
颇为牵强附会的理由。她又想起了祖父捋着花白的胡须,说皇帝对她颇为欣赏,若有一日......说到这里他停住了,但孟观慈对他接下来的话语心知肚明。
傅寒洲甚至没有派人迎接她。直到她被宫人引入了殿内,傅寒洲才从一堆卷轴中抬起头来,含笑道:“观慈妹妹来得不巧,朕今日公务繁多,恐怕没有时间陪着观慈妹妹一同游园了。”
孟观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不显,虚与委蛇道:“陛下处理公务要紧,我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逛逛,倒也乐得自在。”
她注意到一旁立侍着一位姿容艳丽的宫女,此刻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二人的交锋。
孟观慈心中一动:“我许久不来,宫中的道路倒是有些陌生。陛下身边的这位女郎,我瞧着颇有眼缘,想让她陪着我认认路。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那个宫女似乎也巴不得离傅寒洲远一点,很自觉地就站到了孟观慈的身侧。
傅寒洲的眼神变得阴森森凉丝丝的。
孟观慈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快意。果然,女人的感觉永远不会出错。
殿外天气晴好,阳光像融化的金子般暖融融地倾泻下来。
辛夷随侍在孟观慈身后,偷偷打量着这位被丞相府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子。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孟观慈叫她走近点,不必拘束,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走到了一株梨树下。
梨花早已开败了,孟观慈仰头看着浓密的绿叶,对辛夷说:“这棵树比我的年纪还大。我记得小时候随哥哥一同进宫,看到树上圆滚滚的梨子觉得好玩,趁着没人看见就偷偷爬了上去,结果梨子没摘到,人倒是从树上滚了下来。”
辛夷听她讲得生动,心里也跟着紧张,忙问:“那小姐没事吧?”
孟观慈摇了摇头:“有人在底下接住了我。”她望着老树有些出神,目光缱绻中透出几分寂寥。
“观慈妹妹。”身后蓦然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却原来是天子的嫡兄,礼王殿下,携着刚成婚不久的夫人也来送春。
礼王与傅寒洲眉目有几分相似,轮廓却柔和得多,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他的夫人是个丰腴美人,笑容温柔沉静,两人看起来十分相配。
孟观慈似乎是在强颜欢笑。寒暄了几句,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一言不发,似是痴了。
辛夷注意到礼王的神色似乎有些局促,气氛一时间暗流涌动。
直到两人走远了,少女才对着虚空,轻轻地说了一句:“那天接住我的人,正是礼王。”
含章殿外春光明媚,殿内却饱含肃杀之机。
一片昏暗之中有人来报:“大将军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情势危急,请求陛下增援人马。”
“今日接到急报,西域突发边患,京畿最后的兵力也已调往那边。将军素来善于栽培后进,门下诸多义子皆是将才。你回去告诉将军,与其向朕求援,倒不如去问问他们,谁愿意带上自己的部曲,前去为他这个义父分忧解难。”
傅寒洲声音平淡,手中画笔不停。一只扑鸟玩的猫儿逐渐跃然纸上。猫儿通体纯黑,没有一根杂毛,而小鸟半边翅膀已被抓伤,无力地垂落下来,现出一丝血色。
画完最后一笔,年轻的天子执起灯盏,平静地看着纸张被火苗吞噬。
后来辛夷收到了傅寒洲的另一张画。画中是一只躺在花丛中打瞌睡的小猫,眼睛慵懒地眯着,露出柔软的肚皮。
辛夷把它送给了宁儿,她从此多了一个会喵喵叫,却触摸不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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