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蒐,由于西域和北境都有战事,傅寒洲下令把所有行程缩减到一日之内,猎场也选了最近的。
辛夷作为随行侍女第一次出了宫。短暂逃离了宫墙的禁锢,每个人脸上都笑盈盈的。
素心担心水不够用,于是辛夷离开营帐,去叫人多打一些。走在路上却听见一阵哀鸣,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小兔子,右腿耷拉着,雪白的皮毛沾了鲜血,仍在勉力奔跑。后面一只狐狸,火红皮毛,黄澄澄的眼睛,正穷追不舍。
她随手抓起一根树枝,对着狐狸威胁地晃了几下,色厉内荏的家伙明显是有点害怕,犹疑地绕着辛夷走了几圈,最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开了。
辛夷扭头想把那只受伤的小兔子抱起来,但在她和狐狸对峙的时候,可怜的小东西居然一个人逃窜得没影了。
她心下有些惦念,循着滴落在泥土中的淅淅沥沥的血迹,竟一步步走进了密林深处。渐渐地连血迹也消失了,辛夷方才惊觉自己已经踏入了一片完全未知的地方,四下里全是遮天蔽日的古树,叫人难以分辨方向。
辛夷一路走一路做标记,绕了一圈后沮丧地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原点。这时候她听到旁边传来响动,居然正是方才那只小兔,此刻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正虚弱地躺在一处杂草丛生的泥地上,肚皮一起一伏。
为了防止它受到惊吓再度逃跑,辛夷蹑手蹑脚地前进着,然后猛地一扑——
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连人带兔一起滚进了露天的一个坑洞里。
原来洞口四面高,中心低,又有杂草掩映,便很难让人发觉。
辛夷尝试着攀援,可四壁泥土十分松散,根本不足以支撑起她的重量。
前几日下了雨,坑内还有些积水,打湿了她的鞋袜和衣摆。她嗅到一股腐臭的气息,绝望地发现是一些被困在里面出不去的小动物的尸体。
她尝试着呼喊了几声,意料之中地无人应答。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野兽偶尔发出几声低低的嚎叫。
辛夷咬牙脱下了一只绣花鞋,尝试了几次,终于成功地把它抛出了洞外。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有人发现她的失踪,并且大发善心地来寻找她。
天色渐渐暗了,寒气丝丝缕缕如同附骨之疽。辛夷紧紧地把小兔抱在怀里来获得一点点温暖。
如果迟迟没有救援,这只小兔,恐怕也会成为她的腹中餐吧?辛夷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自己又比那只狐狸好到哪里去呢?
雪上加霜,天空竟飘起了小雨,细细的水流裹挟着碎石和泥土流进坑里,时不时溅在辛夷的脸上和身上。
周身又湿又冷,辛夷狠狠掐着自己的大腿,用痛意保持清醒。不,绝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蓦地,在呼呼的风声、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小兔子时不时的呻吟中,辛夷隐约听见了踢踢踏踏的马蹄。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在确定不是幻觉之后,欣喜若狂地大声呼喊了起来。
雨势也在一瞬间变大,辛夷睁不开眼睛,口鼻都呛了水,仍然边咳边喊,生怕错过了这一线生机。
万幸的是马蹄声越来越近,那人下了马,凑近洞口问了一句:“谁在里面?”声音被雨水浸染,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是傅寒洲的声音。
劫后余生的泪水和面颊上的雨水融为一体,顺着下巴成串滴落。辛夷张口想要回答,却发现喉咙已经沙哑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傅寒洲用绳索把她吊了上来。大雨扑灭了火把,密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辛夷听见傅寒洲饱含怒意的声音,但已经无法分辨他说了些什么。
她疲倦地阖上眼睛,在快要栽倒在地的前一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傅寒洲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雨幕之中。
他走得似乎很艰难,辛夷听到树枝刮过皮肉的声音,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但辛夷很妥贴地被安置在他的怀中,她听到他的心跳,一声一声,逐渐与她的合二为一。
大雨中她浑身发抖,贪恋男人身上的温暖,更紧地环抱住他的胸膛。
傅寒洲找到了一个避雨的小山洞。
装在皮革袋子里的火绒并没有被打湿,他在洞里翻找到几根没有那么潮湿的枯枝,勉强生起火来。
微弱的火光映照出女人比纸还白的脸色,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上,满身泥土,狼狈不堪。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似乎是觉得冷,她蜷缩成一团,双臂交叠,紧紧地抱住自己。
辛夷感觉到傅寒洲剥去了她湿透的衣服,把她抱到了篝火边。
但不成气候的火苗远没有男人臂膀来得温暖。
辛夷本能地朝着热源贴过去。
傅寒洲似乎也在脱衣,她听到了男人的轻斥。
但迷迷糊糊的辛夷完全不讲道理,小猫一样拱来拱去。
男人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辛夷在熨帖的怀抱中安稳地睡着了。
再次清醒的时候,辛夷愣了很久才消化眼前的情况:自己仅着小衣,把半身**的傅寒洲当作被子一样紧紧搂抱着。
这、这可是大不敬......
耳边适时响起傅寒洲的声音:“醒了?”
辛夷猛地一哆嗦,赶紧要从傅寒洲身上爬起来,右脚踝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别动。”傅寒洲从衣服上撤下一块布条,把几根小树枝牢牢地绑在她的脚踝处以作支撑。
辛夷看着低头给布条打结的男人,他的双手和脸上有道道树枝划出的血痕,眼下乌青淡淡,显然是一夜未睡。
她抿抿唇,真心实意地说:“奴婢谢陛下救命之恩。”
傅寒洲面无表情地又捡了一根树枝添进火里,淡淡道:“回去再算你的帐。”
傅寒洲有恶劣的地方,但平心而论,在这段时间里,他对她真的不错。甚至可以称得上很好。
由于淋了雨,又受了惊吓,辛夷一回去就病倒了,额头烧得滚烫。
傅寒洲不仅让她好生休息,甚至还派了一个小宫女在一旁守着。算账什么的好像已经不了了之。
众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禁不住又想起了昨天傍晚,天子骑马满载而归的时候,兴致分明相当高昂。一众侍从围了上来,他在人群中扫了一眼,耐着性子道:“她呢?”
她?素心心里有一种预感,天子在问的那个人一定是辛夷。
她战战兢兢地上前:“陛下是在问辛夷么?她出去叫水了,应该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可是从天色昏黄一直等到夜凉如水,始终不见其人。
天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终亲自率领着一帮侍卫前往猎场寻找。那匹赤骥奔驰如风,以至于众多侍卫都被它抛在了远处。
第二天清晨,雨终于停了,他们在一处山洞找到了两人。
辛夷的脚扭伤了,一只鞋子也丢了,天子亲自把她抱上车马。
原本定好的清早回宫也一直拖到晌午才动身。
结合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迹象,含章殿里天子的近侍现在都知道辛夷在陛下的心里,绝对有一定的分量。至于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也只有交给时间去回答了。
辛夷躺在床上昏睡,小丫头青荷守在一旁,头也忍不住一点一点的。
正自犯困的时候,门突然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两个衣着华贵的宫女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朝着床上的辛夷走去。
青荷的那点瞌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挡在辛夷身前,大着胆子问:“你们是谁?为何无故擅闯病人的房间?”
两个宫女似乎不屑于对她多言,直接就要动手,把辛夷从床上架出去。
青荷也急了,开始推阻她们。其中一个宫女冷冷笑了一声,终于开口:“长公主的旨意你也敢违抗么?”
听到这句话,青荷心里先怯了一半。她不敢再阻拦,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宫女粗暴地把意识不清醒的辛夷扔进了一辆马车中,扬长而去。
青荷心里急得六神无主,但又害怕被责骂,不敢把事情说出来。
直到晚间素心看她神色不对劲,再三追问下,她才吞吞吐吐道明了原委。
辛夷差不多是未时被带走的,如今已经快到二更了。
傅寒洲今日又前往丞相府商讨事宜,此刻仍未回宫。
听闻来人是长公主的宫女,而天子一向与长公主最为亲密,素心也不敢贸然前去寻人,只能焦急地来回踱步。她隐约感觉到,一场腥风血雨可能就要来临。
不多时,面对着刚刚从车马上下来的天子,素心硬着头皮上前:“启禀陛下,奴婢和青荷罪该万死,没有看好辛夷姑娘......”
天子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动作。素心大着胆子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旋即又抖如筛糠般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连最皎洁的月光也在其中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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