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
顾清商穿着白衬衫，
领口的扣子解了几颗，
袖子也稍稍向上卷，
他的眸色漆黑，
眉眼被醉意染上几分溃散。
他倚在床边，
仰头，
将一杯伏特加一饮而尽。
纯净的酒顺着喉咙而下。
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已，
随即，
他顺手拿了个床头的打火机，
看着火舌舔过烟头，
发出猩红的光。
他吐着烟圈，
看着手机屏幕上挚爱的照片。
眼底惨白一片，
支离破碎。
这六年，
他每晚都要靠烟酒才能入眠。
仲夏的微风不燥，
阳光却格外刺眼。
难得多云，
丛丛云层将烈日团团围起，
收敛了半分暑气。
沈怀川指尖刚触到屏幕，锁屏壁纸还没来得及褪去，
一条微博推送就猛地弹了出来。
他漫不经心的眼神顿了顿，
指腹悬在屏幕上方半寸，
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
“钢琴家morpho，原名林晚照”
——那行字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眼底的平静。
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边框，
直到目光扫过“今晚七点 S市音乐学院”，才缓缓收回手，
指节微蜷，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时，指腹泛白。
沈怀川捏着手机起身，
走到落地窗前时才按亮屏幕。
打开通讯录，
在“顾清商”三个字上按了下去。
“嘟，嘟……”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沈怀川皱起眉头，
“这是喝了多少，都下午三点了还没醒。”
他第三次按向拨号键，骨节已经泛了白。
听筒里“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如机械似重复着，他盯着屏幕上“顾清商”三个字，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
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
他把手机按在膝头，指腹反复碾过冰凉的金属边框。第四通，第五通……
忙音像根细刺，一下下扎在耳膜上。直到第七通电话被自动挂断，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忽然屈起指节，重重磕了下膝盖。
车库感应门缓缓升起时，
沈怀川正将手机揣进礼裤内袋。
迈凯伦720S的银灰色车身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引擎启动的瞬间，
低沉的轰鸣像蛰伏的兽类苏醒。
轮胎碾过别墅区，
车速在驶出大门时陡然提了起来。
车窗外的树影连成模糊的绿线，
四十分钟后，
跑车稳稳停在顾清商的别墅区门口。
鸥翼门升起的弧度带着利落的机械感，
沈怀川上楼，
指纹锁解锁的轻响过后，
玄关静得能听见卧室里传来的绵长呼吸声。
他推开半掩的卧室门，
就见顾清商陷在被子里，
半边肩膀露在外面，
额发被汗濡湿了几缕，
睡得正沉，
连他走到床边都没醒。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暗着，
充电线松垮地搭在边缘。
沈怀川俯身，
指尖在他露着的后颈上轻轻捏了一把。
顾清商像被惊扰的猫，
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
脑袋往枕头里缩了缩，
睫毛颤了颤，
依旧没睁眼。
“起床，义子。”
他的声音隔着阳光落下来，
带着点刻意压低的纵容，
“再赖床，林晚照的音乐会要开场了。”
“林晚照”三个字刚落，
顾清商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弹坐起来，
被子滑到腰际，
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
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睫毛上沾着点睡意，
却下意识地抓过枕边手机，
指尖慌乱地划着屏幕，
喉间发紧地“嗯？”了一声，
带着浓重的鼻音，
眼神里全是骤然惊醒的茫然和急切。
“你看看微博。”
沈怀川眼睛向上抬了抬，
一只手按住脑袋。
顾清商手指点进那条推送时，
指尖都在发颤。
看清“林晚照”“今晚七点”“S市音乐学院”
那几行字，
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
拖鞋都没穿稳就冲进浴室。
花洒的水声哗啦响起，
他抓着洗发露往头上抹，
泡沫堆了满脑袋，
嘴里还哼着薛之谦的天外来物，
水流顺着下颌线往下淌，
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
半小时后他站在衣柜前，
西装外套扔了一床。
熨帖的深灰条纹款搭在臂弯，
又拎起件藏蓝暗纹的比在身上，
对着镜子转了半圈，
头发还带着湿意，
发梢滴着水也顾不上擦。
“怀川，”
他扭头冲门口喊，
声音里裹着没散去的热气，
手里举着两件西装来回比划，
“你看这件？还是这件？暗纹会不会太张扬？条纹是不是更稳重点？”
指尖在西装领口蹭了蹭，
连耳垂都透着兴奋的红，
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抓起领带在颈间比了比，
“还有这个领带，配银色袖扣怎么样？”
沈怀川靠在门框上，
看着床上堆得像小山似的西装，
又瞥了眼顾清商对着镜子反复调整领带的样子，
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他慢悠悠地抬手，
指尖蹭了下眉骨，
压下眼底的笑意，
声音里却带了点揶揄：
“你这阵仗……准备去相亲？”
顾清商手一顿，
回头时耳尖更红了，
抓起个衣架就往他那边挥了挥：
“滚蛋。”
却在转身的瞬间，
自己先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
眼底的雀跃藏不住。
“刚才那套不错。”
顾清商像只刚挣脱束缚的小鸟，
两步并作一步冲下楼梯，
西装外套的下摆都在身后扬起小弧度。
他在客厅中央站定，
原地转了半圈，
对着正喝茶的商悦凝和练舞蹈的顾悦澜
扬了扬下巴，
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雀跃：
“妈，姐，你们看我今天怎么样？”
商悦凝放下茶杯，
眼睛眨了眨，
看向顾悦澜；
顾悦澜也停下舞蹈偏起头，
母女俩对视一眼，
脸上都带着点
“这孩子突然抽什么风”的茫然。
“阿姨，顾姐，林晚照回来了，”
沈怀川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他刚走下来，
手里还拿着顾清商落在卧室的袖扣，
“今晚七点在音乐学院有音乐会。”
“林晚照？！”
商悦凝手里的茶杯差点没端稳，
顾悦澜“啪”地停下动作，
商悦凝快步走到顾清商身边，
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门口走：
“快快，我去换件衣服，悦澜你把你爸和
你奶奶也叫上，咱们全家都去！”
顾悦澜已经摸出手机开始查路线，
回头瞪了眼还在傻笑的顾清商：
“愣着干什么？”
客厅里瞬间热闹起来，
方才的静谧被一扫而空，
只剩下满室因那个名字而起的沸腾。
沈怀川绕到顾清商布加迪威龙的驾驶座旁，
银蓝色的车身在暮色里泛着冷冽的光，
车门如羽翼般向上掀开。
他弯腰坐进去时，
真皮座椅轻微下陷，
指尖抚过方向盘上的马蹄标志，
引擎启动的瞬间，
一声低啸划破宁静。
顾清商坐在副驾，
指尖还在反复摩挲着屏幕
沈怀川侧头看了眼他泛红的耳尖，
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换挡时动作利落干脆。
后视镜里，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缓缓跟上，
沉稳的车身像座移动的城堡。
后车窗降下小半，
商悦凝正偏头跟丈夫顾澜清说着什么，
指尖在车窗沿轻轻点着，
侧脸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两辆车一前一后汇入车流，
布加迪的引擎声张扬，
劳斯莱斯的行驶却悄无声息，
像一场心照不宣的奔赴，
朝着同一个方向驶去。
车子刚拐过第三个红绿灯，
顾清商又抬手看了眼手表，
指尖在副驾扶手上敲得飞快：
“怀川，再快点，都要赶不上开场了。”
沈怀川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得很，
甚至还抽空调了首舒缓的歌，
眼角余光瞥他一眼：
“急什么？导航说还剩十五分钟，够你跑三个来回。”
“那是理论时间！”
顾清商皱眉，
“谁知道前面会不会堵车？早知道……”
“早知道让慕景澄来开？”
沈怀川接话接得快，
嘴角还带着笑，
“你不就想说这个？他驾照考得顺，科一科四都是满分，科二科三一把过。”
顾清商被戳中心事，
倒也不恼，
反而嗤笑一声：
“他是能开，可他走得开吗？”
扭头看向窗外掠过的街景，
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昨天下午他们篮球队训练，就他跑得最快，
教练喊他加练都喊不住，
说是苏晚晴今天要做草莓蛋糕，
他得回去帮忙洗草莓。”
“人家那叫疼老婆。”
沈怀川踩了脚油门，
车子平稳地超过前面一辆慢吞吞的货车。
“是是是，疼老婆，老婆奴。”
顾清商拖长了调子，
“篮球明星一沾老婆边，就成粘人精。”
沈怀川低笑出声，
转了个弯：
“行吧，算他理由充分。不过——”
他偏头看他，
“现在车速够快了吧？再催，我可就要违
章了。”
沈怀川瞥了眼旁边还在看时间的顾清商，
嘴角噙着笑。
“顾总在S市跺跺脚，多少项目得停摆，
现在倒怕个迟到？真进不去，你一声令下，还能有人拦着？”
顾清商睨他一眼：
“哥们，规矩面前人人平等。”
“哟，这时候讲起规矩了？
”沈怀川方向盘打了半圈，语气里的调侃藏不住，
“平时那些开发商见了你，大气都不敢
喘，哪想到你也有怕赶不上趟的时候。”
另一边，
黑色迎宾车刚停在机场VIP通道出口，
外面就传来一阵雀跃的骚动。
林晚照透过车窗，
看见攒动的人头和举得高高的灯牌，
上面“morpho”两个字在阳光下格外亮眼。
她理了理裙摆，
推门下车时，
尖叫声瞬间拔高了几度。
“晚照！欢迎回家！”
“女神终于回来了！”的呼喊此起彼伏。
“大家辛苦了。”
林晚照笑着挥手，
眼角弯成温柔的弧度，“等很久了吧？”
她没急着出发，
反而主动站定，
“来，合影吧，不过别挤，大家注意安全。”
相机快门声接连响起，
她耐心地配合着变换姿势，
直到人群渐渐平复，
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知道你们好多人是从市区过来的，这边不好打车。”
她转头跟助理交代了两句，
再转回来时，
声音清亮，
“我已经让人安排了车，直接送你们去音乐学院，路上注意安全。”
粉丝们愣了愣，
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声。
林晚照笑着挥挥手，
在安保的护送下，
上了车，
还不忘开窗回头叮嘱：
“路上小心！”
保镖坐在林晚照身侧，
低声询问：
“小姐，要不要先回林家老宅歇会儿？”
林晚照一顿，
指尖无意识蜷起。
脑海里闪过老宅压抑的空气，
父母永远吵架的客厅，
哥哥和她的崩溃，
奶奶欲言又止的叹息……
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神色已平静下来，
拿出手机给管家拨了电话。
“张叔，”
她声音清淡，
“把哥、奶奶还有我妈接去S市音乐学院，直接带他们到音乐厅前排。”
挂了电话，
保镖迟疑着又问：“那……老爷呢？”
林晚照的眸子骤然沉了下去，
像淬了冰，
语气冷得没一丝温度：
“随他便。他要来，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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