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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闹市隐

自那夜观星殒落、紫气灌顶,已旬月有余。

云羲闭门不出,并非养身,而是养“眼”,养“心”。

那强行洞开的“玄瞳”,初时如决堤江河,万象纷呈,驳杂难驯。他看人,不仅见其形貌,更见其气血盈亏,心绪波澜——仆从眼底的疲惫灰霾,侍女眉梢的浅淡喜红,管家步履间沉稳的土黄之气。他看物,不仅观其表相,更察其内蕴——古玉中沉淀的温润青光,旧书画卷上缭绕的、前人精神所化的墨韵,乃至庭院石阶被岁月磨砺出的、近乎于“石魄”的沉静意念。

这纷至沓来的“真实”,几乎要将他原本的认知冲垮。白日里,光天化日之下,万气蒸腾,斑斓夺目,刺得他双目酸涩,精神涣散。夜晚,万籁虽寂,但大地山川散发的地脉之气,星辰垂落的清冷辉光,依旧如涓涓细流,无休无止地涌入他的感知。他食不知味,寝不安枕,整个人如同被抛入惊涛骇浪的一叶扁舟,颠簸迷失。

他尝试收敛,尝试闭目塞听,但那“视野”仿佛已与灵魂绑定,并非简单的眼皮闭合所能隔绝。他只得学着去“筛选”,去“聚焦”,如同驯服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用自己的意志力,去引导那无所不在的感知洪流。过程艰辛,时有反复,眉心那无形的“眼”时常灼痛,精神耗损至极时,甚至能看到自身气息的紊乱,如同屋内失火的烟尘,四处窜动。

直至今日,他感觉那奔腾的野马稍显驯顺,脑海中翻腾的杂音略略平息,才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走出这困守多日的庭院,去往那传说中最为喧嚣、最为生机勃勃,也定然是气息最为芜杂的——城南集市。

他想知道,在这双“真知之眼”下,那鼎沸的人间红尘,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甫一踏入集市边缘的牌坊,声浪与气浪便如同实质的海潮,扑面而来,几乎让他踉跄后退。

声,是万籁的交响。贩夫走卒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孩童的嬉闹啼哭声、铁匠铺有节奏的敲击声、酒肆碗碟的碰撞声、说书人醒木的脆响……无数声音交织成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空间,充满了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力。

气,是万象的斑斓。在云羲的玄瞳之中,这市集更是化作了一片沸腾的、流动的、色彩与能量的海洋。

·生灵之气:摩肩接踵的人流,头顶、肩周蒸腾着各色气息。有健壮劳力身上炽烈的、带着汗味的赤红气血;有文弱书生头顶清瘦的、带着墨香的靛青文气;有妇人怀中婴孩纯净无瑕的、乳白色的先天元气;也有垂暮老者周身黯淡的、行将消散的灰白暮气。这些气息交织、碰撞、融合,形成一片庞大而混沌的生命辉光。

·物性之气:两侧店铺、摊贩陈列的货物,也散发着独特的光晕。新出炉的炊饼蒸腾着诱人的、暖白色的食气;铁器铺里未冷的刀剑闪烁着锋锐的、金属特有的银白寒光;绸缎庄的布匹流淌着柔和的、丝质的光泽;药材铺里飘出苦涩与清香交织的、各色草药灵光;甚至那穿行街巷的骡马,也散发着浑厚的、土黄色的牲灵之气。

·地脉与杂气:青石板路下,隐约有大地沉稳的棕黄地脉之气流淌。角落里堆积的垃圾,散发着腐朽的灰黑秽气。空气中,还混杂着未被完全吸收的、游离的七情六欲之气——求财的贪婪金光,争利的计较青芒,偶遇的喜悦粉晕,失手的懊恼黑丝……林林总总,光怪陆离。

云羲立于这人海与气海之中,只觉得头晕目眩,比之初开玄瞳时犹有过之。他像是一个突然被抛入深海的人,四面八方都是无形的压力,各种气息、声音、意念,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感知,试图将他同化,将他淹没。

他强迫自己定住心神,如同激流中的礁石,默念着这些时日摸索出的、粗浅的凝神法门,试图在那混沌的洪流中,守住灵台的一点清明。他缓缓移动脚步,目光(无论是肉眼还是玄瞳)谨慎地扫视着周遭。

他看到卖糖人的老翁,手中糖稀翻飞,不仅塑出形态,更隐隐将一份专注的“匠心”与孩童的“欢喜愿”融入其中,使那糖人除了甜香,更多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灵光”。他看到屠夫案板上的血肉,猩红之气刺目,但也有一股最原始的生灭之理在其中流转。他看到算命摊前,那仙风道骨的老者头顶清气氤氲,口中却说着模棱两可的机锋,其气息与言语之间,有着微妙的不谐。

真与假,实与虚,在此地交织得如此紧密,难分彼此。

就在他心神渐感疲惫,准备寻一处清净角落稍作喘息之时,玄瞳之中,忽然捕捉到一处极其特异的存在。

那是在集市最拥挤、最喧闹的十字路口一侧,一株巨大的、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下。槐树本就属阴,易聚鬼魅之气,但此树不同。在云羲的视野里,这老槐树周身笼罩着一层厚重而温和的青碧色光晕,其根系深深扎入地脉,汲取着精纯的土灵之气,枝叶舒展间,竟隐隐在吸纳、净化着周遭集市产生的部分浊气与杂念。它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一个喧嚣海洋中的宁静漩涡。

更奇异的是,在槐树那需要数人合抱的粗壮树干下,一块被磨得光滑的青石上,坐着一位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葛布长袍,看上去与寻常市井老人无异。他身前没有摊子,没有招牌,只是闭着眼,似在假寐,又似在神游。然而,在云羲的玄瞳之中,这老者周身的气息,却与这整个闹市,乃至与这方天地,都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是没有气息。相反,他气息内敛,深沉如渊。但那种“存在感”极其微弱,仿佛他与身下的青石、背后的古槐、吹过的微风融为了一体。他的呼吸极其绵长细微,几乎与地脉的搏动同步。他坐在那里,却又好像不在那里,如同一滴融入大海的水,了无痕迹。

云羲心中一震。这是他获得玄瞳以来,第一个让他完全“看不透”,甚至几乎“看不见”的人。若非他刻意以玄瞳凝视,甚至会下意识地忽略掉老者的存在。

此时,几个顽童追逐着皮球,嬉笑着跑到槐树下。一个衣着华贵、看似管家模样的人,正指着老槐树,对身旁一位满脸焦虑、不断擦拭冷汗的锦袍商人说着什么。

“东家,您看,就是这棵树。坊正说了,此地要扩建市集,这老槐挡了路,又占了地方,准备明日就雇人伐了它,说是这树长得慢,木质也寻常,除了乘凉,别无用处,留着也是无用之木……”

那锦袍商人闻言,眉头紧锁,看着老槐树,又看看喧闹的市集,似乎也在权衡利弊。

坐在青石上的葛袍老者,依旧闭着眼,却仿佛听到了那管家的话语,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微风拂过湖面的涟漪般的笑意。他并未看向那商人,只是用一种不高,却奇异地盖过了周遭所有嘈杂,清晰传入近处几人(包括云羲)耳中的声音,悠然吟道: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声音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像一道清泉,瞬间涤荡了云羲因喧嚣而烦躁的心神。

那商人和管家一愣,看向老者,面露诧异。

老者依旧不睁眼,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着这棵树,对着这片天地阐述:

“尔观此木,臃肿不中绳墨,卷曲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视其材,似无所可用,故谓之无用。”

他微微一顿,气息与身后的古槐仿佛连成了一体。

“然则,其荫可庇数亩,行者息肩,耕者挥汗,鸟雀巢其枝,鸣蝉饮其露。不夭斧斤,不患风寒,不困于材与不材之间,得以尽其天年,枝繁叶茂,绵延至今。此非无用之大用耶?”

“若使其为梁,则惧其倾;为柱,则忧其折;为器,则嫌其拙。早早夭于匠石之斧,何来今日之苍翠亭盖,泽被一方?”

“无用者,非真无用,乃不为一时一世之‘用’所拘也。得其自在,养其全性,便是大用。夫大道氤氲,又何尝似这有用之器,棱角分明,触手可及?其用无穷,而其体至虚,恰似此木,不争而莫能与之争。”

话音落下,周遭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短暂地停滞了。

那锦袍商人脸上的焦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他再次看向那棵老槐树,目光已不再是衡量其木材价值,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审视。他看到了树荫下憩息的人群,听到了枝头鸟雀的鸣唱,感受着那份在闹市中难得的清凉与宁静。

他忽然对着老槐树,亦是对着那葛袍老者,深深一揖。

“先生一言,惊醒梦中人。此木,伐不得。”他转身对管家道,“去告知坊正,这树,我捐资保下,周围空地,我亦出资修缮,便留作市井一处清凉之地,休憩之所。”

管家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应声而去。

老者依旧闭目静坐,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一段枯木,一块顽石。

而一旁的云羲,却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

“无用之用……莫知无用之用……”

老者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他的灵魂深处。结合他玄瞳所见的万象,这简单的“无用”二字,仿佛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许多困顿已久的锁结。

他自身这双“玄瞳”,在常人看来,不能换取功名利禄,不能带来温饱实惠,反而招致痛苦烦扰,岂不是“无用”?甚至可能是“有害”之物。他一度也曾为此迷茫、恐惧。

但此刻,他明悟了。

这双眼,让他看到了世界的真实,看到了气运的流转,看到了万物内在的韵律。这并非世俗之“用”,却可能是窥见大道、明心见性的根本!它让他痛苦,是因为他尚未学会与之共存,尚未明晓如何运用这份“无用”之能。

正如那老槐树,不追求成为栋梁之材,反而得以保全性命,泽被一方。自己这双眼,若能不为世俗标准所困,不执着于其“有用”与否,只将其作为认识世界、认识自我的一扇窗,那么,它所带来的痛苦与困扰,或许正是磨砺心性的砥石,是通往“大用”的必经之路。

“材与不材之间”,“不争而莫能与之争”……

他回想起这些时日在玄瞳下观察到的种种。那炽烈的气血之争,那精明的算计之芒,那贪婪的物欲之光……这些执着于“有用”的,往往气息驳杂,心神困顿。反倒是那卖糖翁的专注,那古树的沉静,乃至眼前这葛袍老者的近乎“虚无”,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与力量。

原来,真正的“隐”,并非藏身于山野,而是心居于“无用”,融于万物。这闹市,是最大的“有用”之地,而这老者,却在此地阐释着“无用”之妙,这本身就是一种至高的境界。

云羲心中的迷雾,仿佛被这道清风吹散了大半。他不再抗拒玄瞳带来的纷扰,而是开始尝试以一种全新的心态去“看”。不再试图掌控,不再急于分辨,只是如同观水,任万象流过,而我心澄然。

他再次望向那葛袍老者,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他知道,这位看似寻常的老者,绝非凡俗。其名号,或许便是那日望星台远处阁楼上,轻语“变数已至”之人——清微先生。

他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对着老者的方向,如同那商人对着古槐一般,深深一揖。

然后,他转身,重新投入那喧嚣的、气息斑斓的市集人流之中。

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滞涩,他的眼神不再迷茫。玄瞳之中,万象依旧纷呈,但他已能在这片混沌的海洋中,捕捉到那丝微妙的、属于“道”的韵律。

闹市依旧,而云羲的心,已悄然踏上了“隐”于尘嚣,游于太玄的路径。这第二步,他迈得沉稳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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