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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叩扉问

自那日闹市闻道,已过三七之数。

云羲的心,如同被清泉洗过,虽仍映照着大千世界的纷繁气象,却少了许多往日的焦躁与挣扎。清微先生那番“无用之用”的阐述,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路的迷雾,让他初步学会了与这双“玄瞳”和平共处。他不再视其为负担,而是当作一扇窗,静静地观察,默默地体会,尝试去理解万物气息流转背后,那更深层的、无声的韵律。

然而,疑惑并未全然消散,反而在新的层面上凝聚、沉淀。那闹市中的惊鸿一瞥,葛袍老者近乎“道化”的存在状态,深深烙印在他心中。那是一种他无法用玄瞳看透,却能用心灵感受到的、辽阔而深邃的境界。他知道,那老者——清微先生,便是能为他指引迷津之人。

他凭借当日玄瞳捕捉到的那一丝与古槐、与地脉相连的独特气韵,以及一种冥冥中的直觉牵引,在城郊寻觅数日。终于,在一片幽寂的竹林深处,寻得了一处所在。

那并非什么仙家洞府,只是一间极其简陋的茅庐。苇杆为顶,竹篾为墙,倚着一块巨大的、生满青苔的山岩而建。庐前有一小片开垦过的药圃,几株不知名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灵光。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水声潺潺,更添静谧。此地气息清冽,竹林的碧绿生气、山岩的厚重土气、溪流的灵动水汽,以及药圃中草木的微光,和谐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天然的、能涤荡尘虑的场域。

云羲立于庐前十余步外,整了整因穿行竹林而略显凌乱的衣袍,心中竟有些近乡情怯般的悸动。他知道,这看似平凡的茅庐,便是那闹市真龙的潜隐之所。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步履沉稳地走到那扇虚掩的柴扉前。

没有犹豫,他屈起手指,用指节在粗糙的竹扉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在幽静的竹林间回荡,清晰而郑重,仿佛敲击的不是门扉,而是某种通向未知境界的壁垒。

柴扉“吱呀”一声,自行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并未见人影。一个平和温润的声音从庐内传来,如同溪水流过圆石:

“童子何来?”

云羲并未立刻迈步,而是就站在门外,对着门内方向,深深一揖,直至地面,态度恭谨至极。

“晚辈云羲,冒昧叨扰清微先生。”他直起身,目光清澈而坚定,穿透那扇柴扉,仿佛能望见庐内那葛袍老者的身影,“心中有惑,积郁难解,特来请教。”

“惑从何来?”清微先生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云羲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最深處。最终,他抬起头,字句清晰,如同玉石相击,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看似最简单,却又最根本的问题:

“不敢问长生,不敢问神通。晚辈只想问……‘我’是谁?”

话音落下,竹林间仿佛有风悄然静止。溪流声、鸟鸣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天地间,只剩下这个看似稚拙,却重若千钧的疑问,在茅庐前回荡。

“我……是谁?”

是这具承载了紫气、名为“云羲”的肉身皮囊吗?是那日夜观星,感时伤怀的敏感心性吗?是这双能窥见万物之气,带来无尽烦恼与奥秘的“玄瞳”吗?还是那被强行灌入的、属于“帝星”的、不知是福是祸的紫气天命?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抑或,这些都不是?

这个问题,源于紫气灌顶后自我认知的撕裂,源于玄瞳洞开对“真实”与“虚幻”界限的模糊,更源于清微先生那句“无用之用”引发的、对存在本质的深层思索。

庐内静默了片刻。随即,清微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善。”

“能舍长生神通之末,而问性命根本之源,汝之惑,已近道矣。”

“且进来。”

云羲这才轻轻推开柴扉,步入庐内。

茅庐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榻,一蒲团,一炉,一壶而已。四壁空空,唯有对着门的那面土墙上,挂着一幅墨迹已十分古旧的画卷。画中无山水,无人像,只有一团混沌未分、似云非云、似气非气的墨晕,看久了,竟觉得那墨晕在缓缓流转,蕴含无穷生机与奥秘。

清微先生正盘坐于蒲团之上,依旧是那身葛布袍,面容清癯,目光温润,此刻正看着他,并无咄咄逼人的气势,却让云羲感觉自身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

“坐。”清微先生指了指对面的一个草编蒲团。

云羲依言坐下,姿态恭谨,如同面对严师。

“汝问‘我是谁’。”清微先生缓缓开口,目光似乎穿透了云羲,望向了那幅混沌的画卷,“可知‘我’之一字,便是众生无始以来,最大之牢笼,最深之迷障?”

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开始了玄妙的阐述。

“凡人执身为我,故有生老病死之忧;执心为我,故有喜怒哀乐之困;执念为我,故有贪嗔痴慢之缚。乃至神通、法力、见识、记忆,凡有所执,皆落‘我’相,皆是枷锁。”

“汝观星得紫气,是为外缘,非汝本来。汝开玄瞳见气,是为工具,非汝自性。汝感时伤怀,思绪纷飞,是为客尘,遮蔽灵台。汝之名姓身份,是为假名,方便称呼。”

清微先生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晨钟暮鼓,敲打在云羲的心坎上。

“譬如清水,本自澄澈。投入泥沙(外缘),则浑浊;映照万物(工具),则现影;风吹波动(客尘),则起皱;盛于不同器皿(假名),则形状各异。然清水之体,何曾变易?浑浊、影现、皱起、形异,皆非清水本身。”

“汝今之惑,如同只认那水中泥沙、倒影、波纹、器形为‘我’,而忘失了那能容能现、不生不灭的清水本体。”

云羲听得心神震动,仿佛有一道电光划过识海的黑暗。他隐约触摸到了什么,却又难以抓住。

“先生……那清水本体,又该如何寻回?”他忍不住追问。

清微先生的目光落回云羲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欲见本体,先须止浊。止息妄念之波,沉淀客尘之沙。此法,名为——‘心斋’。”

“斋者,齐也,净也。非口食之斋,乃心念之斋。非杜绝万物,而使心念纯一,归于虚静。”

“何谓心斋?”清微先生的声音变得愈发空灵,仿佛与这茅庐、这竹林、这天地间的气息融为一体,“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这段话如同咒语,又如同法则的阐述,深深印入云羲的脑海。

“一志”,是专注,是凝神,是摒弃万缘。

“听之以心”,是超越耳目的感官,用心灵去感知。

“听之以气”,是更进一步,超越心念的分别,融入那无所不在、无形无相、却能承载万物的“气”中。

“虚而待物”,心念止息,如同明镜止水,只是映照,不加分别,不生执着。

“唯道集虚”,只有达到这种虚静到极致的状态,那不可言说的“大道”才会在其中显现、凝聚。

这便是心斋!不是强行压制念头,而是通过层层超越,最终达到“虚”的境界,让心回归其本然的澄明状态。

“汝既有玄瞳之能,可见万物之气。”清微先生指引道,“此正可为修习心斋之助,亦可能成为最大之阻碍。关键在于,汝是‘观气’,还是‘融于气’?”

“初习之时,可寻一静谧处,放松身形,调和呼吸。然后,闭上汝之肉眼,亦闭上汝那执着于分辨、定义的‘玄瞳之见’。”

“不再去‘看’气的颜色、形状、流向,不再去分辨其属木属金属土。只是去‘听’,用全身的感知,去聆听这天地间气的流动。如同聆听一首无声的宏大乐章,感受其起伏、聚散、生灭的韵律。”

“初始,妄念必如猿马,纷沓而来。不必抗拒,不必跟随,只需知晓念起,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对‘气’的聆听之上。让念头如云飘过,让气息如水流过。汝只是那虚空,包容着云,承载着水。”

“久而久之,耳识的作用止息了(听止于耳),心念的攀缘停止了(心止于符)。渐渐地,汝会忘记自己在‘听’,忘记自己在‘修’,甚至忘记‘我’之存在。唯有那一片灵觉,与天地之气交融无间,虚明朗照。”

“至此境界,便是‘虚室生白’,吉祥止止。那澄澈的‘清水本体’,那真正的‘我’,便会在这极致的虚静中,自然显现。它非任何一物,却能生万法;它无形无相,却是汝之本来面目。”

清微先生说完,便重新闭上双眼,不再多言,气息与周遭环境再次融为一体,仿佛化成了一座石像,与那墙上的混沌古画相映成趣。

云羲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与感悟之中。他明白了,“我是谁”这个问题,并非一个需要逻辑推理去解答的谜题,而是一个需要通过实际的修行,去体验、去证悟的境界。心斋,便是通往这个境界的道路。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对着重新入定的清微先生,再次深深一揖。然后,他轻轻起身,退出了茅庐,并小心地掩上了柴扉。

他没有立刻远离,而是在茅庐外不远处,寻了一处溪流旁的平坦青石,依照清微先生所授,尝试第一次“心斋”的修习。

他盘膝坐下,调整呼吸,使之绵长细匀。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也努力地“关闭”了那习惯于观察分辨的玄瞳视角。

起初,一片黑暗与杂乱。竹林的风声、溪水的声音、身体的触感、脑海中残留的思绪……如同嘈杂的集市。他依照教导,不抗拒,不跟随,只是将注意力缓缓投向那无所不在的“气”。

他不再去“看”它们的颜色,只是去感受它们的“存在”。感受草木散发出的、充满生机的波动;感受大地传来的、沉稳厚重的支撑;感受溪流带来的、清凉灵动的韵律;甚至感受自身内部,那紫气沉淀的、如同深渊般的力量,以及玄瞳根源处、那一点灼热的灵明。

他尝试着,不再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去区分它们,而是放松整个身心,仿佛自己也要化作一团气,与它们交融,随着它们的韵律共同起伏、呼吸。

念头不断升起,关于身份的迷茫,关于未来的揣测,关于修行的期待……每一次,当他察觉到自己被念头带走,他便 gently 地、不带自责地,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对整体气息韵律的感知上。

这个过程反复复复,如同打磨璞玉,需要极大的耐心。时间在静坐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在某一个瞬间,他似乎触摸到了那“听之以气”的边缘。耳边的声音似乎变得遥远,身体的界限感开始模糊,那些纷繁的、具象的气的分别也淡化了。他仿佛沉浸在一片无形的、流动的、充满生命力的“能量之海”中,他就是这海中的一滴水,随着整体的波动而自然起伏。

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祥和,从心底深处升起。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随即又被杂念打断,但那种体验,如同在漫漫长夜中瞥见的一丝曙光,让他无比确信这条道路的正确。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日头已然西斜,在林间投下斑驳的金光。世界依旧是那个世界,但在他的感知中,似乎又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统一的和谐。

他站起身,对着茅庐再次一礼。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沉静,步伐更加坚实。

“我是谁?”他暂时还没有答案。

但他知道,他已踏上了寻找答案的正确道路。这叩扉一问,所求虽非长生,却可能通向比长生更为根本的所在。心斋之法,便是他洗涤尘虑,照见本心的第一泓清泉。

前路漫漫,而他,已然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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