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总结会议的气氛，比战前决策时更为凝重。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北区军方的核心人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感。
陈琰站在电子沙盘前，面容冷峻，声音平稳地做着最终战役的全面总结。
从最初的遇袭被动，到中期的艰难拉锯，再到后期的反击与决胜，他条理清晰，数据准确。只是在提及某些关键节点和伤亡数字时，他语速还是会几不可查地放缓，指关节无意识地收紧。
汇报接近尾声，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忽然停顿在一个空位上，随即继续。
陈琰汇报完，温珩之接过了话头，他站起身，神色是罕见的严肃，他打开一份加密文件夹，“根据我们掌握的确凿证据，以及连夜突审的结果，现已确认，原中校杨文昊，即为此次S国偷袭行动提供关键情报的内奸。”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低语。
杨文昊，三十多岁，在不少人印象里是个能力不俗、为人算得十分低调谦和的军官。
陈琰的眉心微微蹙起。他记得这个杨中校，打过几次交道，对方在后勤调度和区域防御上展现出的细致和老练，曾让他暗自欣赏，甚至觉得以对方的能力，军衔不应于此。
温珩之继续道：“目前犯人态度顽固，拒不开口，常规审讯手段效果有限，情报处已经准备使用药物辅助。另外，为尽快撬开他的嘴，挖出更深层的网络，已向总情报局请求支援，他们派遣的审讯官，将于明天下午抵达。”
会议在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众人散去，陈琰走到温珩之身边，两人落在最后。
“杨文昊……”陈琰低声开口，眉头依旧锁着。
温珩之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连日审讯的疲惫：“没有失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他开口”。
陈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对了，总情报局来的审讯官是谁？”
温珩之看向他，眼里带着点替对方的欣喜：“跟你认识，是陈晞”。
陈琰正准备推开会议室门的手微微一顿。
陈晞。
陈琰有些意外，他已经快一年多没见过她了。
作为叶臻的养女，陈晞算是他的妹妹，他们一起脱离了福利院，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陈晞进入了情报系统，并且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最终被A国总情报局吸纳。
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推开了门。
处理完手头积压的紧急公务，已是华灯初上。
温珩之拉着陈琰去了远离指挥中心的一家酒馆。
几杯烈酒下肚，连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些许松弛。许是喝了酒，陈琰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整个人有些松懈地撑着桌子。
温珩之带着点戏谑开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考虑过……结婚的事吗？”
陈琰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随即送到唇边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他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没有”。
温珩之笑了笑，灯光下他的面容带着属于世家公子的慵懒：“也该考虑考虑了，像我们这样的人，联姻几乎是避免不了的。与其等到最后被家里按头安排，不如自己早点接触起来，选个至少不讨厌的，日子也能多开心点”。
陈琰抬起眼，因为酒精作用，他冷硬的轮廓变得温顺，但眼底深处那抹孤寂却更加清晰：“无所谓，我不会听他们的”。
温珩之摇摇头，像是感慨，又像是自嘲：“话是这么说……”
“你呢？有想要接触的对象了吗？”陈琰反问。
温珩之晃着酒杯，笑了笑，“还没影儿的事。等手头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彻底了结了，再寻思吧”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陈琰看着他，也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短，随即垂下眼眸，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窗外是北区生机勃勃的夜景，霓虹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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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诊室里间弥漫着一种奇特的香气，带着一点草药的清苦，丝丝缕缕，莫名地让人神经松弛，心生安宁。
温清澜卧躺在沙发上，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林医生温和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伴随着墙上挂钟规律的滴答声，像某种古老的咒语。
“你是谁？”林医生的声音平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温清澜的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晕眩感阵阵袭来，“我是……我是谁……”她喃喃，思绪如同陷入迷雾，找不到出口。
“你是温清澜”那声音笃定地落下，印入她的脑海。
“……我是温清澜……”
“你是叶歆的女儿，是温珩之的妹妹，你是温清澜”。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嵌入她混乱的意识深处。
“我是……温清澜……”她无意识地重复着，仿佛在确认。
重复带来的疲惫感和那奇异香气的共同作用下，她的抵抗意志逐渐消融，最终沉入了一片昏沉的黑暗。
林医生看着她彻底放松下来，陷入沉睡。她起身，动作极轻地关好了敞开的窗户，隔绝了外面隐约的车流声，然后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条柔软的薄毯，仔细地盖在温清澜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眼神复杂难辨，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会诊室，轻轻带上了门。
场景陡然切换。
不再是令人放松的会诊室，而是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
温清澜躺在过于宽大的病床上，脸色是久病之人特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坐在床边的母亲，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声音无力：“妈妈……明天的手术……能成功吗？”
叶歆握住她冰凉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疼她，但她脸上却努力挤出最让人安心的笑容，语气笃定：“会的，一定会成功的，等你好了，我们去放风筝，去骑马，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情”。
病床上的女孩闻言，苍白的小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弱的、带着无尽依赖和期盼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脆弱得如同即将融化的雪花。
温清澜再次睁开眼时，阳光过于明亮，在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耀眼的光斑。
她怔了片刻，才缓缓坐起身，身上还盖着那条柔软的薄毯，室内那奇特的安神香气已经变得很淡，若有若无。
一夜无梦。
她昨夜像沉入了一片温暖平静的海底。
连日积累的疲惫感消散了大半，头脑是久违的清明，虽然身体还有些睡眠过后的慵懒。
她在沙发上又静坐了几分钟才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服，拉开内间的门，走到外面的诊疗室。
林医生已经坐在她的工位后，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听到动静，她转过头，“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温清澜走到她对面的椅子旁，并没有坐下，
“好多了”她回答，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清晰稳定，“谢谢你林医生，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林医生微微颔首，：“你梦魇的根源，目前我还不能妄下定论，身心调整需要过程，如果那些梦境或者不适感再次出现，及时过来就好”。
温清澜再次点头：“好，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温医生”。
温清澜拿礼貌地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诊疗室。
门被轻轻带上。
林医生注视着那扇闭合的门，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直到门外脚步声远去，她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电脑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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