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地归来时已是傍晚。
几道隐晦的目光自窗帘的缝隙中悄无声息的投来,二层的破旧小旅馆中,阿列克谢打着圈在屋内踱步。
终于,他听到一声叫唤,喜出望外的跑到门口去迎接平安归来的人。
“白兰地大人!”
青叶凛收回目光,打量面前的人,随即伸手把跑出来的人推进屋里,侧身带上门。
“白兰地大人,你没事就好。”阿列克谢拍着胸脯,感慨道:“之前好大一声爆炸,我还以为又是那些人对你搞出来的什么动静呢。”
刚下楼确认情况的伊里奇见状,倚靠在扶梯边双手环胸,“看起来你担心错人了。”
阿列克谢疑惑回头,眨了眨眼。
“只是先讨了一点债回来而已。”
伊里奇没在意阿列克谢的反应,目光紧盯着说出这句话的男人。
“我以为你是想让我们回去。”
青叶凛拍去身上的雪,不以为意。
“组织不需要已经暴露的据点。”
“那也用不着……”伊里奇的话一顿,躲开底下灼灼的目光,岔开话题道:“……你那些炸药是哪来的?”
“我说过的。”青叶凛抬眸看他。
“组织不需要已经暴露的据点。”
红楼,曾经是组织的据点,被黑狼帮抢占了地盘占为己有后,便成了一个伪装成冶炼厂的交易贩卖中心。
当然交易的并不是情报这么简单。
得益于此,改头换面潜入其中的青叶凛意外收获了一些威力不错的小东西,至于剩下的带不走的东西,一率打包送去回炉重造。
而派上用场的自然就是组织埋藏在各个据点地底下,用于销毁一切痕迹的后手。
毕竟组织不需要已经暴露的据点。
也正是因为知道有这份后手存在,他才打算冒险往里探,没想到居然会因祸得福。
此行的收益巨大,青叶凛却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即使想到在离开时遇到的女孩,心中也没有任何悲伤的感觉。
涅槃带给了他新的人生。
似乎也在火中将他的感情燃烧殆尽。
他平淡的开口:“这里也是一样。”
这个看上去就年代久远的小旅馆并不是组织的产业,但当这个旅馆成为组织成员,甚至是代号成员落脚的新据点时,便注定这个据点会毁于暴露的那一天。
这个旅馆是谁的?
伊里奇?阿列克谢?娜塔莎?
青叶凛并不在意。
他只要这些人别妨碍到他的计划就行。
——
夜影孤星,数名访客踏雪而来。
警方的行动迅捷而又隐蔽,但却仓促的似乎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只堪堪在确认傍晚前屋内的人齐以后,悄然围上前。
果然是沉不住气了吗?
异于往常的装扮,蒙着黑色连帽斗蓬的男人微微眯起眼,指尖扣动板机。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搀扶着行走在小道上的中年男人脚步一顿,脸色难看。
“……别看了,走吧。”
伊里奇转眼看向出声的人,欲言又止。
“小阿列克谢……”
一向热情似火的青年脸色平静,眼中的情绪尽数被这片沉沉的夜色所掩盖。
阿列克谢抿了抿唇,“……走吧。”
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白兰地、白兰地大人……
阿列克谢默念着这个名字,回想着对方至今从未出错过的选择,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呢?
两个小时前,只是坐在一楼大厅闭目养神的白兰地大人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将他们从各自的房间叫起来,通知他们紧急撤离。
旅馆的门窗被关掩,帘子隔绝了从外部看进来的绝大部分视线,他不记得住在附近的邻居是什么时候换了一批人的。
叶安娜夫人不是说想要喝……
……噢,对。
叶安娜夫人前两个月就搬家了。
搬家的理由呢?
叶安娜夫人好像没说,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对方,和收到过对方的消息。
后来搬来的人呢?
阿列克谢想了想,没想起来。
如果不是白兰地大人提了个醒,他估计也不会去在意新邻居为什么从来不出门的问题。
但是伊里奇好像知道这件事吧,否则为什么这段时间旅馆都不对外营业了,后厨和酒窖里虽然囤了一部分的炭火和食物,但也不够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季吧。
伊里奇……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思绪飘散,阿列克谢又想到白兰地大人让他们直接从二楼背后的窗户跳下去的决定,哪怕底下是一层堆雪,他也不能保证安全啊。
你看,他不就在被推下来的时候崴了脚。
伊里奇倒是轻轻松松,不愧是参过军的。
身后又是一道规模不小的爆炸,今晚热闹的外场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一个人的酣睡,或者他们早就已经醒了,只是麻木的不想管?
这样的动静阿列克谢也听得多了。
但始终无法习惯。
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童年阴影?对,童年阴影。
阿列克谢忍不住又笑了一声,迎来了伊里奇莫名其妙又带着担忧的探视。
这一次,他回望过去,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白兰地大人真的能够做到,别说是一个房子,哪怕是要我的命都行。”
这个旅馆是阿列克谢的家。
这件事已经很少人知道了,来往的组织成员基本上都只知道这个旅馆里有一个负责看店收银加管事,如同老板的伊里奇。
当然,还有一个很好相处的小阿列克谢。
娜塔莎只是这里的长期住户而已。
那些酒……
被炸开的雪迷糊了视线,蒙着黑衣的男人放下挡在面前的手臂,从树后走出,若有所思的盯着街道对面一串没入小巷的脚印。
斗蓬下的白发垂落肩头,街道另一边是此起彼伏的警笛声和吵闹声,青叶凛充耳不闻的望向前方毫不做掩饰的陷阱。
雇了杀手吗?
倒是看得起他。
不过这个杀手既然知道他的路线,那么也应该在附近观察了他们许多天,居然没有把他们的撤离路线这则消息告诉那边吗?
心下思量,青叶凛的动作未停,朝着雪地上残留的脚印痕迹延伸的地方追去。
这场追逐并没有持续很久,在下一个巷子的拐角,青叶凛就等到了在这里埋伏的人。
身后细微的枪械声响起,巷子里早有准备的男人躲闪的动作很快,几乎在狭隘的空间里与冲锋枪的子弹拉扯出了一场追逐战。
矫健的身影蓄力跃上旁边的墙壁,停留的时间甚至没有超过一秒,便在子弹扫来前借力跳到了另一边。
短短的两次跳跃,便让男人的位置与拐角处一名双手持握冲锋枪扫射的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大截。
那是一个戴着鸟嘴医生面具的黑衣人。
那人反应过来男人在靠近,果断的把枪头对准了男人下一次直线突进的方向。
盯着面前黑黝黝对准自己的枪口,青叶凛此时的蓝眸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身影在对方开枪之际瞬间消失在黑衣人的视线里。
在黑衣人惊愕的低下头时,青叶凛已经钳住了那双持枪的手腕骨,向外翻折,冲锋枪脱手掉落在地上,又被一脚踢开。
黑衣人反应过来,咬牙一声不吭,抬脚向面前的人狠狠扫去,鞋底寒光乍现。
青叶凛眉头一皱,顾不上感受手中钳制住的有些纤细的手腕,抬腿格挡,紧跟着一个过肩摔把人撂倒在地。
一招制敌过后,青叶凛垂眸看着从地上揉着手腕爬起来的人,平淡开口:“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说到底,他跟这个杀手无仇无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杀手的知情不报,还给了他许多操动的空间。
如非必要,他也不是什么嗜杀成性的人。
“拿钱办事。”
黑衣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经过变声后的嗓音诡谲多变,分不清男女。
但那一瞬间的接触,青叶凛觉得这个杀手是名女性的概率极大。
僵持间,时刻保持戒备,准备迎接杀手下一次进攻的青叶凛却见对方后退了两步,然后丢下一个烟雾弹不见了踪影。
是个识相的?
真来第二次,他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青叶凛敛眸,将双手合拢递到嘴边哈出一口热气,白雾消散得很快,药效似乎要过了。
这个任务也快一点结束吧。
当地警方的行动只是失败了一次,再次见面时通辑榜上的名单人物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俄罗斯新晋显贵。
身着白色西装的白发男人是接手了远郊一处私人酒庄的新主人,往前数几年,那里甚至是一个德国人的地盘。
如今怎么会和这个人扯上关系?
警方并没有得到有关于这个组织代号成员的相关信息,仅仅只是一次的行动失败,不知怎得居然引来了向来对他们这种小地方不闻不问的上级关注,告戒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这则消息自然也被他们传给了黑狼帮。
将近两周的相安无事,一家位于西伯利亚贵族区的歌剧院里正在进行一场芭蕾舞表演。
观众席只有廖廖十几人,其中后侧方的高位上就坐着两名相貌卓越,正在欣赏歌舞表演的贵族男人,与其他人隔开了大片空地。
“……他有说什么吗?”
白发蓝眸的男人沉默片刻,缓声道:“我们既是上帝,也是恶魔。”
他听到一声轻笑,那人将他的话接下。
“我们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者复生。”
“——呵,这句话我都要听吐了。”
科尼亚克转过头,面无表情道:“你让他做的药就是为了你的复生吗?白兰地。”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也无可厚非。”
青叶凛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表演,一位位女性舞者穿着白色的长裙,步履轻盈,好像在云端飘移。
他听到一声质问。
“那么Triple Sec呢?”
“你特意安排他接近Triple Sec又是为了什么?”科尼亚克没心思再去看表演,目光紧盯着身旁的男人,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组织里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姐姐和白兰地是同一个人,那么在他们眼里,姐姐和白兰地是什么关系呢?
青叶凛想了想,理出一条逻辑清晰的线。
“这是Triple Sec属于琴酒的条件。”
“我也只是Triple Sec的一枚棋子。”
姐姐想在他今后人生的每一条路上都盛开着鲜花,所以在警校里,他会遇到高桥泷,而在组织里,他遇到了梅多克。
不,梅多克是种花的园丁吗?
他看上去并不知情,只是按照自己给他选择的路一股脑的走下去,姐姐有让他去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如果梅多克不是种花的园丁,那么在组织里负责给他种花的园丁是谁?
琴酒吗?
青叶凛的思路被打断,科尼亚克同样问了他一个意料之中的问题。
“所以Triple Sec在哪?”
“她不是和你一起来执行任务的吗?”
这个问题青叶凛还没想到答案,他该如何合理的不露出破绽的让两个如今都属于他的身份同框出现。
姐姐,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耳畔的音乐变得激昂急促,蓝色梦境中的白裙仙女漂浮在云端中,步伐统一,默契的分散又聚拢。
仿佛是雪中送炭似的,在舞台上的仙女交互围成圈的那一刻,剧院中的所有灯光骤灭。
一片漆黑的视角中,表现出一瞬间惊乱的客人刚恢复冷静,又被一道枪声慌了神。
青叶凛的眼神平静无波,见怪不怪的偏头躲过射来的子弹,旋即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冲你来的?”
科尼亚克并非行动组的成员,在剧院异变产生的那一瞬间便做好了准备,此时已经溜到了安全的庇护点,隔着距离朝原位询问。
他听到一声笑,笑声渐低,最后化为喉咙间闷闷的震动,然后是一阵打斗声。
连气息都没有乱过的男人声音平淡的在打斗声中传来:“我也在等Triple Sec。”
“——等Triple Sec主动来找我。”
你看,她这不就来了。
黑暗中响起一道颇为不爽的轻啧声,戴着面具的黑影拉开距离,抬手往剧院顶上的吊灯射了一枪,彻底杜绝光源恢复的可能性。
“普拉米亚。”
青叶凛叫出了这位不速之客的名字。
普拉米亚在俄文中是‘火焰’的意思。
正欲离开的身影一顿,回身想给这个每次都给她一点惊讶的男人一枪。
普拉米亚眉头紧锁,终究没能开枪。
她听到这位难度系数极高的悬赏目标口吻喟叹的对她说——
“死缠烂打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好,想杀了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剧院外仓促的脚步声逼近,抱头躲在座位底下的客人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风度,在应急灯光亮起和保镖赶来之际,气冲冲地要把那个搅乱他们兴致的该死的家伙抓住。
罪魁祸首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负责承担这些尊贵客人怒火的对象除了这里的安保,当然还有外面那些负责治安的家伙。
做为本次被盯上的目标,穿着西装的白发男人一脸平静的站在一旁,观望这些恼羞成怒的客人挽回各自的脸面。
没过一会,他微微偏头,看向舞台上成群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仙女们,眼睑下垂。
“你刚才说的……”
科尼亚克刚走近继续此前的话题,便见白发的男人抬脚走向舞台,虚伪的弯腰问候。
“没事吧,美丽的小姐们,我想你们现在应该需要一杯热水,或者一瓶好酒压压惊?”
其中一位金发的仙女忍住恐慌,扯出一抹微笑带头回应道:“多谢您的好意,我们稍后休息一会就好,不劳烦您了。”
其他的数十名仙女没有任何异议,看起来这位带头的仙女就是她们的主心骨。
青叶凛轻颔首,并没有因为被拒绝的客套话而恼怒,随手递出一张名片给她。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和住址,我很喜欢你们的表演,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邀请你们来我的庄园继续这场未完成的表演。”
“感谢您的邀请,我们会考虑的。”
仙女收下了邀请帖,却没有直接同意。
转身离开时,青叶凛面对面撞上了科尼亚克嘲讽的神情:“你特意找我要的房子就为了做这种事?”
“纠正一点,我找的是组织。”
青叶凛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特意带着房子找上门的是你。”
走出剧院大门,两人站在马路对面再次欣赏了一场诡异的紫色火焰。
这场爆炸并没有伤及到任何人,损失的只是一辆昴贵的车子而已,比起暗杀,更像是一场明目张胆的警告。
像是张牙舞爪的小兽又不惧威胁?
白发的车主见此情景忽得笑出声来。
身旁的男人瞥他一眼,带着嘲讽意味的话中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看来你接下来的日子会很有意思。”
“但我现在更需要一辆车。”
科尼亚克看着他的目光微沉:“你可以拿你脸上的东西来跟我换,或许能换的不止是一个房子或者一辆车。”
“只有这个不可以。”
白发的男人推了推镜框,笑容浅淡。
“这也是对我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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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迷燕云无法自拔,爱上江晏人之常情。
[竖耳兔头]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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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代号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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