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踱步至客厅,烟蒂在她指间明灭,如同她此刻晦暗难测的心绪。
她最终停在苏格兰面前,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那般亲昵地把玩他的胡茬,而是让猩红的烟头堪堪悬停在他颈侧动脉旁,炽热的温度似有若无地熨烫着皮肤,带来无声的威胁。
“在等我?”她轻笑,烟雾随着话语逸出。
“看来轮到我了。”
苏格兰温和地开口,甚至配合地微微仰头,将更脆弱的颈线暴露出来,仿佛颈边悬着的不是烟头而是玫瑰。
他早已从两位同伴异常的神色中读出了风暴的前兆。
青叶凛将烟换到另一只手,忽然用冰凉的指尖抬起他的下巴。
“不必了。”他唇角弯起甜蜜的弧度,声音却淬着寒冰,“谜底已经揭晓。”
烟灰簌簌落下,如同审判的余烬。
“——那个背叛者,我找到了。”
这句话像一道划破寂静的惊雷!
“喀啦——”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黑麦威士忌动了!
拔枪、上膛、瞄准,一系列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冰冷的枪口已稳稳指向波本的眉心!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不足半秒。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早已准备好清除任何潜在威胁。
波本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金发下的紫灰色瞳孔骤然收缩。
“千秋——!”
他几乎是失声喊出那个名字,下意识向前半步,试图解释或阻拦,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与平日的从容判若两人。
“闭嘴。”
青叶凛头也不回地冷声打断,目光如同最粘稠的蛛网,始终死死锁在苏格兰脸上,欣赏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他抬手,用那冰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几乎带着一丝缱绻意味地,抚过苏格兰下颌那圈短短的胡茬:
“阿光,你知道吗?”
他凑近了些,气息几乎拂过他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语,话语却如最锋利的匕首:
“你这张脸……即便做了伪装,也实在太容易让‘某些人’认出来了呢。”
苏格兰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然而,即便被如此直指核心地暗示,他那双蓝色的眼眸依然平静得像风暴中心的海面。
深邃,沉稳。
甚至带着一种早已预料并准备承担一切的、无声的牺牲精神。
青叶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一丝奇异的、带着赞许的明悟,在他心底漾开。
果然。
在他面前的这个诸伏景光,早已不是姐姐心愿单里所描述的、那个在身份暴露后,只会以决绝自杀来保护同伴的、带着些许悲壮色彩的理想主义者了。
那时的他,纯粹,刚烈,却也……更容易被摧毁。
可现在呢?
哪怕自己已将波本推向悬崖边缘,哪怕自己几乎等同于直接戳破了他那层伪装的皮囊,暗示着‘我已知道你是谁’,他却依然能在这水深火热、瞬息万变的危局中稳稳站住脚跟,甚至……
……试图利用自己刻意流露的‘偏爱’作为筹码,来维系这脆弱的平衡,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为什么,景?
青叶凛凝视着那双依旧平静,深处却潜藏着坚韧力量的蓝色眼眸,内心无声地发问。
你在赌吗?
你在利用我吗?
这个念头闪过,却没有带来被冒犯的冰冷,反而像一簇火苗,点燃了青叶凛眼底深处的光芒。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轻灵而愉悦,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秘密,先前那点若有似无的寒意消散无踪。
他收回了抚在他胡茬上的手,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赞许般的轻快。
“真是……令人惊喜的成长啊,苏格兰。”
只是一次称呼上的改变,那平静的海面便骤然翻涌,掀起了无形的波澜。
苏格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仿佛被这声疏离的称谓刺中了某根神经。
然而,未等他捕捉到更多,少女已翩然转身,将目光投向面色紧绷的波本,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近乎残酷的笑意:
“我们出色的情报专家,在回答关于‘白兰地’的问题时,犯了一个……不该有的‘失误’。”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如同在宣判前敲下法槌。
旋即,她轻笑着退开半步,姿态优雅,目光却像淬毒的刀锋,掠过波本瞬间惨白的脸,最终精准地落回苏格兰脸上,红唇轻启,吐出的问题轻飘飘,却重若千钧:
“阿光,你们关系那么好……你会替他顶罪吗?”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凝固成坚硬的固体。
苏格兰缓缓眨了眨眼,那短暂的、因称呼而产生的波动已被完美敛去,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只是旁人的错觉。
须臾间,海面已恢复风平浪静,深不见底。
他仿佛早已准备好迎接任何结局,只是温和地探寻:
“罪名,是什么呢?”
——我愿替他承担,但请告诉我,他因何而罪。
“能力不足,欺瞒上位。”
青叶凛吐出八个字,随手将烟蒂按灭在身旁昂贵的红木桌面上,发出‘呲’的轻响。
“他让我发现……他在骗我。”
他抬起眼,脸上天真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怒意:
“我、很、不、高、兴。”
“是我的错!”波本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急切而嘶哑,“与苏格兰无关!”
青叶凛置若罔闻。
他逼近苏格兰,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上次你救他,实验室的滋味如何?”他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这次若再犯……”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他颤动的睫毛。
“猜猜看,我会给你准备怎样的终点?”
苏格兰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随即归于沉寂。
他迎着她的目光,唇边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
“地狱……也无妨。”
“好啊。”
青叶凛直起身,脸上重新绽放出那种璀璨又令人胆寒的笑容,变脸之快让人心惊。
“正好,我有一个任务,非你不可。”
他的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分派一场游戏,眼神却锐利如刀,牢牢钉住苏格兰。
“任务完成,既往不咎。”
“任务失败……”
青叶凛顿了顿,眼底最后一丝暖意彻底湮灭,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
“——我亲手,送你上路。”
……
自那日后,苏格兰彻底人间蒸发。
波本动用了所有情报网,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触及。
一个代号成员的消失,在组织内部竟未掀起任何风浪。
——这本身就是最危险的信号。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在底层成员间流传的低语:
Triple Sec能让一个人彻底消失,当你找到他时,他通常已经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连琴酒都只冷冰冰地甩给他一句:“他在执行任务。”
语气不容置疑,却也未透露更多。
而被所有人寻找的苏格兰,正身处一间整洁得过分的出租屋。
每日有人送来食材,收走垃圾,他却连窗口都无法靠近。
通讯设备全数没收,唯一的‘课程’是跟着Triple Sec学习易容。
“一个狙击手,学这个做什么?”
他看着镜中逐渐陌生的自己,连苦笑都显得无力。
青叶凛通常不会回答,只是用那双过于灵巧的手,在他脸上反复演示、修正,耐心得近乎异常。
这天,少女终于对他依旧拙劣、但至少能糊弄普通人的易容技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苏格兰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缓和,轻声试探:“是需要我执行潜伏任务吗?”
少女没有回答。
她只是摸出一片薄如柳叶的剃须刀片,冰凉的指尖按上他的肩膀,示意他仰头。
锋利的刀刃贴上喉结最脆弱的皮肤时,苏格兰竟奇异地没有产生一丝‘她想杀我’的念头。
那动作太稳,太专注,不带丝毫杀意。
青叶凛捏着他的下颌骨,固定住角度,垂着眸,小心翼翼地替他刮去那些冒头的胡茬。
刀片刮过皮肤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不是什么潜伏任务。”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只是让你去杀一个人,阿光。”
青叶凛抬起眼,浅金色的眸子直直看进他眼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这个任务,你绝对不能失败。”
苏格兰闭上嘴,没再说话。
直到青叶凛动作停下,用湿毛巾擦去他脸上残余的泡沫,他才抬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目光转向一旁的镜子,除了因囚禁而略显苍白,以及岁月自然留下的些许痕迹,镜中的面孔,与警校时期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轮廓依旧相似。
想到警校的时光,想到降谷零、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还有伊达航,苏格兰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
那是对过往纯粹的怀念。
他追问道,语气尽量平和:“所以,目标究竟是谁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青叶凛看着这张愈发显得干净、熟悉的脸,眼神有些飘忽,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不由得有些出神。
等到他回过神后,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苏格兰刚刚刮净、还有些微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温柔。
他缓缓道,声音里浸透着一种真挚的、近乎痛苦的悲伤:
“阿光,我真的……不想杀你。”
他重复着,像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做最后的祈求。
“所以,你一定要完成任务。”
他的目光是如此真挚,悲伤浓稠得几乎要溢出来,一时间让苏格兰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当初放出狠话,说任务失败就要杀了他的,是这个人;
此刻充满悲伤,近乎哀求地说不想杀他的,也是这个人。
为什么…?
这矛盾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个他必须去杀的人,又到底是谁?
苏格兰的心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这个任务的真相,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
青叶凛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中映出长发及腰的少女身影,棕发如瀑,轮廓柔和,是他倾尽心力模仿的、姐姐的模样。
可无论他如何模仿,那双浅金色的眼眸深处,永远沉淀着属于‘青叶凛’的疲惫与冰冷,无法复刻姐姐眼中曾有过的、哪怕一丝的温度。
那是一种本质的差异,如同月光与阳光,再皎洁,也缺乏那份暖意。
“人,是会变的吗?”
他轻声问,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空茫而脆弱。
问的是镜中这个越来越陌生的自己,问的是那个在绝境中选择了不同道路、变得愈发沉稳坚韧的诸伏景光,也是问身后那个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存在的银发男人。
他自己早已变得面目全非,戴上了层层叠叠的伪装,连灵魂都仿佛被切割。
诸伏景光似乎也在挣扎求存中,悄然改变了内核。
那么,琴酒呢?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沧海桑田。
在那颗被杀戮、背叛与永恒黑暗浸透的心里,关于姐姐的记忆和情感,如今……
……又是什么模样?
他恐惧那个答案,害怕听到时光磨蚀一切的残酷。
却又如同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渴望水源般,病态地、固执地渴望着一个确切的回答。
琴酒站在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指间夹着的香烟亮着一点猩红。
他看着镜中那个试图将自己嵌入已逝之人躯壳的身影,墨绿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良久,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像砾石滚过冰面:
“她不会变。”
低沉冷硬的声音打破寂静,像子弹穿透玻璃。
青叶凛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琴酒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灰色的烟霭模糊了他冷峻的轮廓。
“死人是不会变的,她也不需要改变。”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青叶凛心中漾开一圈又一圈冰冷的涟漪。
他从琴酒那双鲜少泄露情绪的眼睛里,看到了历经十年风雨冲刷,非但没有褪色、反而愈发刻骨铭心的……
……疯狂与占有。
那不是温柔的怀念,而是融入骨血、成为生存本能的执念。
这一刻,青叶凛突然明白了。
爱,原来真的可以将两个人如此残酷地维系在一起,哪怕生死相隔。
而姐姐对琴酒那近乎毁灭性的、倾尽所有的爱,如同一道最坚固也最沉重的枷锁。
这道锁,锁住了琴酒,将他永远禁锢在十年前那个失去的瞬间,让他拒绝接受任何变化,拒绝任何可能的替代品,包括眼前这个试图扮演亡者的、不伦不类的模仿者。
同时,这道锁也锁住了青叶凛自己。
他被困在‘姐姐’的影子里,为了一个执念,为了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不断地扭曲、伪装、消耗着真实的自我。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琴酒的身影出现在镜中,站在他身后,如同守护珍宝的恶龙,也如同被无形锁链禁锢的囚徒。
他没有看镜中的少女,墨绿色的眼眸落在青叶凛真实的、未被镜影扭曲的侧脸上。
“所以你模仿得再像……”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忍的笃定。
“也终究不是她。”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审判。
青叶凛看着镜中并立的两人,
银发的杀手,棕发的‘少女’。
一个沉溺于永不醒来的旧梦,一个在完美的模仿中逐渐迷失自我。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颤动,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荒谬与悲凉。
“你电话打不通,出什么事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青叶凛恍然惊醒,猛地抬头,愣愣地看向门外。
松田阵平站在那里。
卷发的警官似乎刚结束工作,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墨镜推在额顶,露出那双总是显得有些不耐烦的眼睛,此刻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
但在捕捉到青叶凛脸上未及收敛的悲凉与眼底的恍惚时,那蹙起的纹路瞬间加深,拧成了一个清晰的结。
“你怎么……”青叶凛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话还没问完,松田阵平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在青叶凛苍白的脸上迅速而仔细地扫过,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
没有预兆地,松田阵平突然伸出手,温热的手指带着薄茧,有些粗鲁却又异常轻柔地拂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自然到沉浸在混乱思绪中的青叶凛都忘了躲闪。
“你怎么了?”松田阵平的拇指指腹不经意地擦过他微凉、甚至可能残留着一丝湿意的眼角,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敷衍的严肃,“到底发生了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青叶凛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垂下眼睫,试图掩盖所有情绪。
“没什么,”他偏过头,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只是有点累而已,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他熟练地编织着借口,将自己重新包裹进那层无形的壳里。
然而,松田阵平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被他这种明显的回避搪塞过去。
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复杂,里面有担忧,有审视,还有一种……青叶凛此刻无法清晰解读,却让他心脏莫名漏跳一拍的专注。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对峙中,青叶凛的脑海里,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迷雾,猛地回响起隼管家那句他曾不以为意的话:
“他今天看你的眼神,可不像只是一个朋友。”
当时他只当是隼的过度敏感或玩笑。
还有那句带着某种宿命般预感的叹息:
“希望他……不会是下一个我。”
下一个……谁?
像谁?
像那个被姐姐的爱与死亡永远锁住,活在永恒过去里的琴酒吗?
青叶凛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猛地抬眼,再次对上松田阵平的目光。
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那锐利与不耐烦底色下,深藏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与关切。
那不是普通朋友会有的程度,那是一种更深刻、更执着、带着某种独占欲和害怕失去的……沉重。
松田阵平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他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挣扎,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如此不容拒绝地闯入他的空间,用这种近乎越界的方式追问。
原来……是这样。
原来隼早就看到了。
原来那份他以为理所当然的、来自好友的关怀,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
一股比面对琴酒时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看到了另一道潜在的、名为‘爱’的枷锁,正在以他未曾预料的方式,缓缓向他靠近。
青叶凛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烫伤般挣脱了对方的触碰。
“青叶?”
松田阵平的手还僵在半空,眉头锁得更紧,看向青叶凛的目光充满了不解与更深的探究。
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剧烈地回避自己的接触,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是惊慌?还是排斥?
“我……”青叶凛喉结滚动,避开他那灼人的视线,声音有些发紧,“抱歉,我没站稳。”
这苍白的解释在空气中飘忽着,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谎言的背后,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并非厌恶松田阵平的触碰,恰恰相反,那份温暖几乎要将他冰冷的伪装融化,让他想要沉溺。
但正是这份渴望,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份感情,那份他无法回应的、沉重而纯粹的感情。
更可怕的是,几乎在意识到这份感情的瞬间,一个冰冷而利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窜出。
——或许……可以让他成为阿光最后的任务目标?
这个想法让他遍体生寒,胃里一阵翻搅。
松田阵平没接话,只是沉默地将手里提着的便利店塑料袋放在一旁的地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他盯着青叶凛看了两秒,那双总是显得有些不耐烦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
“我可以进来吗?”他再次开口,声音却刻意放得平稳,甚至带上了一点他惯常的、调侃般的语气,尽管眼神深处的紧张与审视并未完全褪去。
他看到了对方苍白的脸,看到了那浅金色眼底翻涌的挣扎与痛苦,也看到了他下意识攥紧的、指节泛白的拳头。
虽然他还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疏离究竟因何而起,但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在疯狂叫嚣。
——如果他此刻放任不管,如果他因为被拒绝而退缩了,他可能会永远失去眼前这个人。
有些东西,正在变得不一样。
他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他试图用最平常、最不具攻击性的姿态,重新搭建起沟通的桥梁,小心翼翼地,不把那个明显受到惊吓、状态极差的人推得更远。
直到青叶几不可察地、犹豫地点了头,松田阵平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自然地弯腰,从敞开的鞋柜里熟练地取出一双一次性拖鞋,然后重新提起地上的宵夜,迈步进了门。
玄关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与青叶凛有些单薄的身影交叠。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将两人笼罩在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微妙空间里。
松田阵平进门后,没有追问,也没有再试图进行任何可能引发抗拒的身体接触。
他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自然,提着还温热的便利店袋子走到小茶几旁,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
两盒的热汤面,还有一罐啤酒,以及一盒牛奶。
“路过便利店,顺手买的。”
他语气随意,将牛奶推向青叶凛那边,自己拿起了那罐啤酒,咔哒一声打开。
“你晚上没吃多少吧?”
青叶凛沉默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线条利落的肩背在动作间微微牵动衬衫布料,那颗被冰封和混乱充斥的心脏,似乎被这寻常至极的画面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他没有回答,但紧绷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
松田阵平将一次性筷子掰开,磨掉可能的木刺,连同打开盖子的汤面一起推到他面前。
然后他转身,走向房间角落的迷你吧台,拿起电水壶接水,按下开关。
烧水的嗡鸣声细微地填充着房间的寂静。
“最近案子有点多,”松田阵平背对着他,一边等着水开,一边用聊天气般的口吻说道:“那帮混蛋总挑人多的地方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hagi那家伙都快住在爆处组了。”
他没有看青叶凛,仿佛只是自顾自地抱怨着工作。
但这平常的唠叨,却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青叶凛紧闭的心门。
这是他所熟悉的松田阵平,是那个会在他面前卸下部分防备、分享日常琐碎的阵平。
水烧开了,松田阵平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用热水烫过,然后倒了大半杯温水,走过来,放在青叶凛手边。
“牛奶留着明天喝吧,你先喝点热水。”
他言简意赅,然后重新坐回对面的椅子上,拿起自己的那份面条吃了起来,动作算不上优雅,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踏实感。
青叶凛低头,看着面前氤氲着热气的汤面,手边是温度恰好的温水,耳边是对方嗦面条的轻微声响和偶尔对工作搭档不着调的抱怨。
这些再普通不过的细节,编织成一张细密而温柔的网,将他从那些关于组织、利用、枷锁的冰冷思绪中暂时剥离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口面条,送入口中。
温热的食物下肚,似乎也驱散了一些盘踞在四肢百骸的寒意。
他抬眼,看向对面。
松田阵平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似乎是某个案发现场的照片,眉头习惯性地蹙着,但察觉到他的目光,便立刻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挑了挑眉,仿佛在问:“怎么了?”
那一瞬间,青叶凛忽然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这里不是组织的安全屋,也不是西伯利亚的雪原。
这里是东京一家普通的酒店房间,而坐在他对面的,是松田阵平。
是一个他可以全心信赖的友人。
他那些关于利用和枷锁的黑暗念头,是对眼前这份纯粹温暖的玷污。
他不能,也不应该,将阵平拖入他那泥沼般的世界。
利用他的感情,是最卑劣、也最不可饶恕的行为。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但同时,也是一种解脱般的清醒。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大口。
水温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力量。
“阵平。”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嗯?”
松田阵平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询问,但没有了之前的紧迫和探究,只是平静地等待。
青叶凛看着他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倒影。
他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极淡、却不再充满挣扎的苦笑。
“没什么,”他说,声音很轻,“面……味道还不错。”
他决定面对。
不是面对松田阵平可能的心意,而是面对他自己的内心,面对他必须独自走下去的道路,以及……他必须守护的,这份来之不易的、珍贵的光亮。
松田阵平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最终却只是“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看似专注于手机屏幕,但嘴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细微的进食声和电子设备的光晕。
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在温暖的宵夜气息中,悄然建立。
当前整改进度——0.088%
松田阵平:青叶好脆弱,不能吓到他。
景and零:什么?你说什么?昨天他可不是这么对我们的。
嘿嘿[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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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代号篇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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