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酒店房间宽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青叶凛裹着厚厚的毛毯,坐在轮椅上,膝头摊开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目光却有些游离地落在窗外的雪景上。
自从回到这个身份开始,他的生活似乎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或者说,是被几位好友小心翼翼地拖入了一段刻意营造的、平淡而温暖的日常流水线里。
松田阵平会在不当值的下午,带着据说‘顺路’买来的、口味总是恰到好处的热饮,一边嫌弃他房间温度太高,却会默不作声地把他腿上的毯子掖好角,然后霸占酒店里最舒服的那张单人沙发,戴着墨镜小憩,仿佛只是换个地方补眠。
萩原研二则是活力担当,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推他出门‘放风’,美其名曰“总是闷在酒店里会发霉”。
他会兴致勃勃地介绍新开的、无障碍设施完善的店铺,或者只是推着他在附近的公园里慢悠悠地散步,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声和永远不会枯竭的话题,试图驱散任何可能凝聚的阴霾。
伊达航来得相对少些,但每次都会提着实在的礼物,水果,或是娜塔莉做的可口点心,甚至是一些他觉得青叶凛会用上的东西。
他会用那双宽厚的手掌用力拍拍青叶凛的肩膀,说着“好好恢复,别想太多”之类的话,然后坐下来,聊一些警视厅无关痛痒的趣闻,绝口不提任何沉重的字眼。
他们像是约好了一般,轮番上阵,用这种笨拙又真诚的方式,在他周围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保护墙。
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也仿佛……隔绝了某个残酷的事实。
而这一切,让青叶凛觉得,温暖得如同一个易碎的梦境。
年关将近,街道上节日的氛围逐渐浓厚,酒店大厅也摆上了应景的金桔树。
青叶凛看着身边依旧插科打诨、仿佛生活中从未有过阴霾的几位好友,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如同细小的冰刺,悄然扎进心底。
苏格兰的事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
他早就通过黑麦的渠道,将诸伏景光‘死亡’的消息,清晰地传递回了公安内部。
他以为会看到朋友们脸上无法掩饰的悲痛,以为会需要他费力地去安慰,去解释……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松田阵平依旧毒舌,萩原研二依旧开朗,伊达航依旧沉稳。
他们的悲伤,似乎只给予了‘失联’的降谷零和‘长期外派’的诸伏景光,却唯独没有给到‘已死’的hiro。
这不合理。
除非……
是在公安内部、知晓一切的降谷零,独自扛下了这份噩耗。
企图用精心的谎言,为他、也为其他好友,构筑了一个虚假的、充满希望的现实。
这个认知让青叶凛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既感激那份笨拙的温柔,又为自己的欺瞒和好友的独自承受而感到窒息般的愧疚。
他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
而青叶凛的这份低落,被他那些细心的友人们察觉了。
他们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只以为他在思念那两位‘缺席’的挚友。
于是,在年前,他们悄悄筹办了一场小型的聚会,地点定在一家氛围温馨的居酒屋包间。
居酒屋‘竹风’的暖帘在寒风中轻轻晃动,门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松田阵平提前半小时就到了。
他站在包间门口,仔细调整着墙边装饰的松枝摆件,确保轮椅能够顺利通过。
“喂hagi,”他对着电话压低声音,“确认过了,斜坡没问题,走廊宽度也够。”
“不愧是细心的小阵平~”萩原研二在电话那头轻笑,“我这边刚接到小青叶,马上就到。”
包间里暖意融融,伊达航正跪坐在榻榻米上,仔细调整矮桌的位置。
原本应该放置坐垫的地方空出一块,特意为轮椅留出了空间。
“这样行吗?”他抬头问松田,“再往这边挪一点?”
“够了。”
松田阵平摘下墨镜,环视这个被精心布置的包间,不禁点了点头。
当青叶凛被萩原研二推着轮椅进入包间时,眼中的惊讶也几近溢出。
原木色的榻榻米中央是下沉式的被炉,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烤鱼的焦香和清酒的醇洌。
墙上的浮世绘是诸伏景光最喜欢的葛饰北斋,角落里播放着轻柔的三味线音乐。
“今天这么破费?”青叶凛笑着打趣。
萩原研二正忙着将带来的高级和果子摆盘,闻言抬头,露出他那招牌的、能让女性心跳加速的笑容:“当然啦,这可是年前最重要的聚会!必须要有仪式感!”
他细心地调整了一下盘子的角度,确保从青叶凛轮椅的角度看过去是最漂亮的。
落座后,伊达航便开始挽着袖子,在一旁帮忙布菜,将烤得滋滋作响的牛肉夹到每个人的小碟里。
“多吃点,青叶,你最近气色还是不太好。”
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特意将几样味道不错的菜式放在了青叶凛面前最顺手的位置。
松田阵平虽然嘴上说着“麻烦”,却还是利落地脱掉大衣,卷起衬衫袖子,主动接过了烫酒的任务。
他手法熟练地将温好的清酒注入陶瓷酒壶,确保温度恰到好处。
聚会伊始,气氛轻松而愉快。
青叶凛浅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着温暖的光泽。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桌上装饰的南天竹,红色果实在他苍白的指尖映衬下格外鲜艳。
“大家费心了。”
“说的什么话,我们可是朋友。”松田阵平利落地用公筷将炖煮得软烂入味的萝卜和牛腩夹到青叶凛碗中,“小心烫。”
“小青叶,尝尝这个!这家店的烤鲭鱼可是一绝!”萩原研二笑容灿烂地夹起一块烤得焦香、淋着柠檬汁的鱼肉,小心地吹了吹,才放到青叶凛面前的碟子里。
他今天格外活跃,紫色的眼眸弯成月牙,仿佛要将所有的快乐都倾注于此。
伊达航坐在对面,憨厚地笑着,给每个人都斟满了温热的清酒,轮到青叶凛时,则换上了特意带来的无酒精麦茶。
“今天难得聚一聚,虽然……”他话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自然地转折开,“总之,要尽兴!”
青叶凛微笑着接受着朋友们的好意,心底那片因年关将近、思念故人而产生的冰层,似乎被这温暖的氛围融化了些许。
他看着眼前喧闹而熟悉的场景,目光却不自觉地,轻轻扫过桌面上那特意多摆放出来的两副碗筷。
那是……潜意识里,为某个无法到场的人预留的吗?
为了零和……景?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微微刺痛,但他没有表露,只是将那份酸涩默默咽下。
聚会的气氛在酒精和友情的催化下渐渐升温。
伊达航正在讲述上周执勤时遇到的趣事:一个老婆婆坚持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甚至追到了警局。
“然后呢?”萩原研二迫不及待地追问,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然后我就说,”伊达航模仿着当时严肃的表情,“阿姨,我正在和五个男人交往呢。”
爆笑声中,松田阵平一边笑一边自然地夹了块烤鲷鱼放到青叶凛的碟子里。
“这个不油腻,”他简短地说:“厨师特意少放了盐。”
青叶凛低头看着碟子里的鱼,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敲响。
“应该是最后一道菜来了。”
萩原研二突然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快步走到门边,却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回头朝众人使了个眼色。
门缓缓拉开。
一个身着深灰色连帽卫衣的身影立在门外。
他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还罩着黑色口罩,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在众人注视下,他反手关上门,这才不紧不慢地摘下帽子和口罩。
淡金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深色肌肤衬得那双紫灰色的眼眸格外深邃。
“抱歉,路上遇到点事情,来晚了。”
降谷零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风尘仆仆的歉意,目光在包厢内扫过,最后落在了青叶凛身上,那紫灰色的眼眸中,蕴含着复杂而深沉的情绪,有关切,有久别重逢的激动,也有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与痛楚。
“小降谷?!”萩原研二第一个惊呼出声,演技浮夸得令人发笑,“哇!你这家伙!总算出现了!我们还以为你今年又要‘神秘失踪’了呢!”
松田阵平嗤笑一声,但嘴角是上扬的:“哼,还以为你这家伙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伊达航则是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坐垫:“来了就好!快坐下!就等你了!”
青叶凛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又微微发酸。
降谷零没有立刻走向座位,而是径直来到青叶凛的轮椅旁。
他没有站着,而是自然而然地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青叶凛平行。
“我回来了,青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倒流。
恍惚间,他眼前闪过几个重叠的残影——
先是眼前的人脸上挂着那抹属于‘波本’的、带着几分疏离与玩味的危险笑容,紫灰色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被强大意志力强行压缩、冷却后的浓郁恨意,如同冰封的火山。
随即,那影像又迅速切换,眼前的人挂上了‘安室透’那副虚与委蛇的完美假面,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其中的冷漠与锐利探究,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清楚。
最后,所有的画面如潮水般退去,定格在几年前,美国那家格调高雅的餐厅里。
柔和的灯光,流淌的爵士乐。
眼前的人穿着笔挺的白色侍者服,坐在光亮的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优雅跃动。
他微微侧头,看向他的方向,脸上带着的是属于降谷零的、尚未被黑暗完全侵蚀的、体贴又纯粹的笑容。
那笑容里甚至带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未被磨灭的光彩。
他们之间,隔着一架漆黑的钢琴,隔着流淌的琴音,隔着必须遵守的纪律与伪装,无声地对视。
而此刻,在这间充满烟火气的居酒屋包厢里,那道隔开他们的、无形的、沉重的屏障,消失了。
巨大的反差与失而复得的真实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青叶凛的心防。
几年来的思念、担忧、以及在组织黑暗中挣扎时对这份光明的渴望,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零……?”
青叶凛的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湿热,所有压抑的情感最终化作一个无比灿烂、却被泪水瞬间模糊的笑容,就连声音里都带着哽咽的喜悦。
“欢迎回来……真的……太好了。”
这一次,不再是隔着钢琴的遥望,不再是戴着假面的试探,更不是夹杂着恨意的审视。
这是褪去了所有身份与枷锁后,仅仅是作为‘青叶凛’与‘降谷零’的,迟到了太久的重逢。
“嗯,我没事,青叶,我回来了。”
降谷零应着,声音放得很轻,几乎只有两人能听清。
他的目光细细描摹过青叶凛的眉眼,似乎想将错过的时光都补偿回来。
“你看起来……气色比我想象中要好。”
这句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庆幸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这份朋友们精心准备的‘惊喜’,确实像一束强光,瞬间照亮了青叶凛心中的阴霾。
降谷零的加入,让这场聚会似乎变得更加‘完整’了。
他分享着一些能说的、经过巧妙修饰的‘海外任务’片段,引得萩原研二啧啧称奇,松田阵平偶尔犀利提问,伊达航则负责捧场大笑。
青叶凛安静地听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团聚时光。
目光偶尔掠过降谷零身边那副依旧未被使用的碗筷,以及好友们言谈欢笑间,那偶尔会短暂停留在那空位上、一触即离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黯淡与怀念的眼神时,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如果景也在,就好了。
他现在应该会坐在零的旁边,用那双含笑的蓝色猫眼温柔地看着大家,或许还会和阵平斗嘴,被萩调侃,然后不好意思地挠头,最后总会有班长解围……
他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眼神微微放空,沉浸在了这美好却掺杂着无尽遗憾的想象中。
“青叶?”松田阵平低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直留意着青叶凛的状态。
青叶凛猛地回神,对上四双关切的眼睛。
他心中一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轻得像叹息:“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要是景也能在这里就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包间内原本欢快的气氛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哐当——”
伊达航手中的酒杯没能拿稳,酒液泼洒出来,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愣愣地看着那片狼藉,粗壮的手指微微颤抖。
萩原研二脸上灿烂的笑容如同摔碎的瓷器,瞬间凝固、崩裂。
他猛地低下头,拳头抵在嘴边,发出一连串压抑的、被呛到般的剧烈咳嗽,肩膀不受控制地耸动着,借此掩去瞬间通红眼眶和即将决堤的泪水。
松田阵平放在桌下的手骤然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他猛地别过头,看向墙壁,墨镜完美地遮挡了他的眼神,但那紧绷到极致的下颌线和骤然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泄露了海啸般的内心。
而降谷零……
他握着筷子的指节因为瞬间的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迅速夹起一块腌萝卜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借此平复翻涌的情绪,才用尽量平稳的语气接上青叶凛的话题:“嗯……他那边的任务特殊,暂时联系不上。不过,我想……他肯定也希望我们能好好聚一聚的。”
“……”
原来……如此。
世界的声音,在青叶凛的耳边骤然远去。
居酒屋包间里原本温暖的空气,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像是骤然被抽成了真空,让青叶凛感到一阵致命的窒息。
真相,如同黑暗中显形的巨兽,带着狰狞的面目,彻底将他吞噬。
不是一个人。
不是降谷零独自承受。
是他们所有人!
他们早就知道了诸伏景光已经不在人世的噩耗!
他们共同守护着这个残酷的秘密,在他面前上演着这出温暖而残忍的戏码!
这个认知,将青叶凛这段时间以来所沉浸的、那份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温馨日常’,彻底拍碎、瓦解!
那些轮流的陪伴,还有今晚这场精心策划的‘惊喜’聚会,以及这副始终摆放着的、刺眼无比的空碗筷……
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所以为的、命运残留的温情。
这是一个囚笼。
一个用最温柔的善意、最沉重的悲伤,共同编织而成的、巨大的、名为‘保护’的囚笼!
巨大的震惊、排山倒海的心痛、一种被隔绝在外的巨大孤独感,以及深不见底的愧疚……
种种情绪交织成的洪流,在瞬间冲垮了青叶凛所有的防线,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安然享受着他们用痛苦和牺牲换来的虚假平静,而他们却在暗处默默舔舐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无法再面对这充满欢笑的假象。
他必须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我……抱歉,有点闷,想去一下洗手间。”
青叶凛猛地垂下头,声音低哑破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甚至不敢再看任何人,慌乱地操控着轮椅,转向门口,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和仓促。
轮椅撞到了门框,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也浑然不顾,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无法承受的现场。
障子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包厢内那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青叶凛离开后,包厢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良久,降谷零才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开口:“他……是不是知道了?”
没有人回答。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青叶凛没有去洗手间。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操控着轮椅,快速穿过走廊,来到了居酒屋后门一条堆放杂物、罕有人至的阴暗小巷。
冬夜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间穿透他单薄的衣物,刮在脸上,带来刺骨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他心中那片瞬间冰封的荒芜。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沉稳,熟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松田阵平跟了出来,他沉默地靠在斑驳潮湿的墙壁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低头点燃。
猩红的火点在浓重的夜色里用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
青叶凛背对着他,望着小巷尽头那点被城市霓虹映照得模糊的光晕,单薄的肩膀在寒风中微微瑟缩。
良久,久到松田指间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青叶凛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破碎不堪的声音轻声问道:
“阵平……能给我一支烟吗?”
松田阵平的动作顿住了。
他诧异地、甚至带着点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坐在轮椅上、背影写满了绝望的好友。
——青叶凛从不抽烟,或者说,从未在他们面前抽过烟。
然而,在对上青叶凛没有回头、却弥漫着无边悲凉的背影时,松田阵平所有到了嘴边的疑问都咽了回去。
他沉默着,从烟盒里又磕出一支烟,递到青叶凛微微颤抖的手边。
青叶凛的手指冰凉,触碰到温热的烟支时,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松田阵平俯下身,将自己燃着的烟头凑过去,橘色的光点靠近,点燃了另一支烟的前端。
青叶凛将烟凑近唇瓣,浅浅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
辛辣而陌生的烟雾侵入肺部,瞬间引发了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彻底模糊了他的视线,顺着苍白的脸颊肆意流淌。
但他没有停下。
没有扔掉那支带来痛苦的烟。
反而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又深深地、固执地吸了第二口。
更加浓烈的烟雾涌入,灼烧着他的喉咙和气管,带来更剧烈的咳嗽和眩晕。
白色的、带着苦味的烟雾袅袅升起,在他面前缭绕、扩散,形成了一道脆弱而虚幻的屏障。
烟雾缭绕中,他低垂着头,泪水一滴一滴,无声地砸在冰冷的轮椅扶手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够了,青叶。”
松田阵平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伸出手,不是去夺,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按住了青叶凛那只握着烟、颤抖不已的手腕。
“别这样折磨自己。”他看着那支在青叶凛指间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生命般飘摇的烟,“这不像你。”
青叶凛剧烈地咳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他透过朦胧的水光,看着松田阵平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骨节分明,稳定而有力,却也无法温暖他此刻冰封的心脏。
他没有挣扎,只是任由松田将他指间那半截烟取走,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
那一点微弱的光源熄灭,小巷似乎变得更加黑暗寒冷。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深的绝望在蔓延。
青叶凛的咳嗽渐渐平息,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过了许久,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气音,喃喃道:
“我知道……你们都在骗我。”
“我知道……景光他……”
那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仿佛说出那个词,就会让某种脆弱的平衡彻底崩塌。
松田阵平的手猛地收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是继续那个善意的谎言,还是……?
然而,青叶凛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松田阵平。
那双浅金色的眼眸被泪水洗涤得异常明亮,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琥珀,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挣扎,却又奇异般地燃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近乎偏执的光,仿佛在无尽黑暗中固执点燃的最后一盏烛火。
他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浓重鼻音,颤抖着,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却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但是……阵平。”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却让接下来的话语更加清晰:
“景……他还活着。”
松田阵平瞳孔猛地一缩,震惊地看着他。
他看着青叶凛眼中那混合着巨大悲伤与荒谬希望的复杂光芒,一时间,竟分不清这究竟是崩溃后的呓语,还是……藏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残酷的真相。
青叶凛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
他只是重复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向这冰冷的夜空宣告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他还活着。”
他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弧度僵硬而破碎,牵动着未干的泪痕,比放声痛哭更让人心碎。
“阵平……景,他还活着。”
最后一声呼唤几乎带着泣音,他仰头望着松田阵平,眼中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恳求与不易察觉的恐惧,仿佛害怕连这最后的支柱也会崩塌:
“阵平……你信我吗……”
那双浅金色的眸子紧紧锁住他,里面翻涌着太多松田阵平无法完全读懂的东西——
有深不见底的痛楚,有不容置疑的断言,还有一种……仿佛知晓一切、却不得不背负秘密的沉重。
松田阵平看着这样的青叶凛,看着他眼中那荒谬却无比坚定的光芒,所有质疑和劝慰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想说“节哀”,想说“面对现实”,但此刻,任何基于‘死亡’的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啊……”
最终,松田阵平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含义复杂的叹息。
他抬起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最终还是轻柔地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拭去青叶凛脸颊上的泪痕。
指腹传来的湿意和冰凉,让他心中的某个决定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
他看着青叶凛依旧充满祈求与恐惧的眼睛,不再犹豫,清晰而低沉地,给出了他的答案:
“我信。”
这两个字,不是轻率的安慰,而是经过内心挣扎后,一份沉重的、带着承诺意味的认同。
他选择,在这一刻,站在青叶凛这边,即使前方是看似不可能的奇迹,或是更深的迷雾。
当前整改进度——0.097%
凛酱真的会哭死,他见过降谷零的所有模样,恨他的,爱他的,形同陌路的……
所有人都在骗他,怕他伤心,怕他难过。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让凛酱怎么能不崩溃[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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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序幕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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