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琛那句“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顾云深的心上,瞬间驱散了因“LYRA”线索突破而带来的短暂振奋。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骤然绷紧,发出危险的嗡鸣。
“人体实验?”顾云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这个词与之前充满仪式感和象征意义的谋杀风格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为凶手的形象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恐怖的色彩。“他到底想干什么?挑选特定目标,用精心设计的空间仪式处决,还要……还要在他们身上测试某种定制毒素?” 这种组合太过骇人听闻,超出了他对犯罪心理的常规理解。
“目前看是这样。”陆琛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硬的镇定,但紧蹙的眉头和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显示他内心的波澜远比表面看起来汹涌。他快速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打开内部系统,调取张宸(水塔案死者)的详细档案和尸检报告的电子版。“老刘那边正在对毒素进行更深入的分析,尝试逆向推导其合成路径和可能来源。这种级别的定制毒物,来源渠道极其有限,本身就是一条重要的追查线索。”
他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对跟进来的顾云深说,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凶手具备高深的建筑空间知识,熟悉尘封的城市历史,现在又展现出化学和药理学方面的专业能力……要么他本身就是一个跨学科的罕见天才,要么……”陆琛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顾云深,“他背后有一个资源雄厚、目的不明的组织在支持。‘LYRA’这个符号,也许就是指向这个组织的关键。”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市局刑侦支队和法医鉴定中心如同精密仪器般高速运转起来。陆琛亲自协调,从省厅调来了毒物化学和法医毒理学方面的专家,会同本市的技术力量,组成了一个专项小组,全力攻坚这种未知合成生物碱毒素。
顾云深则被陆琛要求留在他的办公室内,一方面是出于安全考虑,另一方面,陆琛似乎也开始习惯在思考时听取这个年轻人独特的视角。顾云深没有闲着,他再次铺开那些图纸和关于“LYRA”的资料,试图从符号学、建筑史甚至神秘学的角度,寻找任何可能指向“化学”、“毒素”或“实验”的隐含隐喻或历史关联。然而,“LYRA”与里拉琴、天琴座的关联,更多指向艺术、天文和哲学,与冰冷的化学毒素似乎风马牛不相及。这种矛盾本身,就充满了令人不安的张力。
傍晚时分,毒理分析小组传来了初步但更为详细的报告。技术队的一名年轻警员将打印出来的报告送到陆琛办公室,脸色凝重。
“陆队,专家组的初步意见。”警员将报告递上,“这种生物碱结构非常复杂,包含了几种在自然界中仅微量存在、且通常不会组合出现的化合物单元。合成路径推测涉及多步精细有机合成和纯化工艺,需要专业的实验室设备和深厚的有机化学背景。更重要的是……”警员指了指报告上的一个段落,“他们在毒素分子结构上发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非功能性的‘标记’——一组重复的特定原子排列,像是……某种签名或者批次号。”
“签名?”陆琛和顾云深几乎同时出声。
“对,专家说,这不像自然演化或常规合成中会产生的结构,更像是设计者刻意留下的、具有辨识度的标记。这种手法,在某些极端前沿的合成生物学研究或者……某些追求‘完美艺术’的犯罪中,偶有记载。”
追求“完美艺术”的犯罪!这个词让顾云深脊背发凉。凶手的“仪式感”已经不仅仅停留在空间摆放和符号刻画,甚至延伸到了分子层面?这是一种何等偏执和恐怖的“完美主义”!
“能解读这个‘签名’吗?”陆琛追问。
“还在尝试,非常困难。但它提供了一个新的追查方向:或许可以通过比对已知的、有类似‘签名’习惯的(无论是学术研究还是非法活动)案例或人物,来缩小范围。”
就在这时,陆琛的加密手机再次响起,是老刘打来的。
“陆队,又一个发现!”老刘的声音带着急促,“我们重新仔细检查了张宸的衣物和个人物品,在他的钥匙扣边缘的一个非常隐蔽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点点残留的、类似火漆的蜡粒!颜色是暗红色,正在做成分分析!”
火漆!又是火漆!
刚刚才因为毒素的“签名”而震惊的两人,再次被这个发现攫住。张宸的钥匙扣上发现了火漆残留!这几乎直接将“LYRA”象征的火漆印章与受害者联系了起来!凶手在行动前,或许接触过张宸,甚至可能使用火漆印章作为某种“标记”或“通知”?
“立刻比对蜡粒成分和博物馆打火机上提取的残留物!”陆琛立刻下令。
“已经在做了!”
案件的拼图似乎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汇集,但拼凑出的画面却愈发扑朔迷离。一个精通建筑、历史、化学,可能属于某个以里拉琴火漆印章为标志的秘密团体或传承其理念的个体,正在城市中上演一场融合了古老仪式感和前沿科技的血腥“艺术创作”。
压力巨大,时间紧迫。陆琛决定双线并进,一方面继续深挖“LYRA”和历史线索,另一方面,加大对全市所有可能涉及高危化学品、特别是拥有有机合成实验能力的机构、实验室、甚至地下窝点的排查力度,尤其是那些与建筑、艺术、或者神秘学可能产生关联的。
顾云深看着陆琛不停接打电话、部署任务的高大背影,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如同实质般的压力。这个案件已经不再仅仅关乎正义和真相,更牵扯到他的家族旧恨,以及一个隐藏在幕后的、极度危险的对手。顾云深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默默放到陆琛手边。
陆琛正对着电话下达指令,看到水杯,愣了一下,随即对电话那头快速说了句“按计划执行”便挂断了。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似乎让他冷静了些许。他看向顾云深,眼底带着血丝,但目光依旧锐利:“害怕吗?”
顾云深诚实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怕。但更多的是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能让人做出这种事情。”他顿了顿,看向桌上那些图纸和资料,“也许答案,就藏在这些过去的符号里。凶手在模仿,在延续,也许……他在试图完成某个未尽的‘仪式’,而毒素,是仪式中新加入的、他自以为是的‘升华’。”
陆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他可能认为这种定制毒素,是让他的‘作品’更完美、更接近他心目中某种理想形态的必要组成部分?”
“有可能。”顾云深分析道,“就像中世纪炼金术士追求点金石,既是追求物质转化,也带有强烈的精神象征意义。凶手可能将这种毒素视为一种‘神圣’的媒介,或者一种……‘筛选’合格祭品的手段。” 这个推测大胆而惊悚,但却与凶手表现出的高度仪式化和象征主义行为模式隐隐契合。
就在这时,陆琛的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了一条内部系统提示——关于“LYRA”印章图案的初步图像复原结果已经出来了。陆琛立刻点开。
经过复杂的图像处理,那个从信纸压痕中还原出的圆形印章图案变得清晰了许多。中心确实是一把抽象化的里拉琴图案,线条优美而古朴。环绕着里拉琴的拉丁文缩写,经过专家辨认,也大致解读出来:
“Sapientia et Ars”
顾云深凑近屏幕,轻声念出这句拉丁文,翻译道:“‘智慧与艺术’……”
智慧与艺术。这似乎是一个格言,或者一个团体的座右铭。它将理性(智慧)与感性(艺术)结合在一起,恰好对应了凶手所展现出的冷酷算计与病态美学的融合。
“智慧与艺术……”陆琛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深沉,“一个追求‘智慧与艺术’的团体或个人,却最终走向了用定制毒素进行谋杀的道路……这其中的扭曲和堕落,令人不寒而栗。”
他立刻下令,将“Sapientia et Ars”这个拉丁文短语作为最高优先级关键词,纳入所有数据库的搜索范围,尤其是结合“LYRA”、“火漆印章”、“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筑”、“艺术”等标签进行交叉检索。
夜色再次降临。连续的高压工作让两人都疲惫不堪。陆琛强迫顾云深去客房休息,自己则留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上那枚复原的印章图案和那句拉丁格言,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家族的故事、诡异的符号、定制的毒素、智慧的格言……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专注于屏幕时,顾云深并没有睡着,而是靠在客房门后,听着外面隐约的动静,手里紧紧攥着那部安全手机。黑暗中,他仿佛又能感觉到那双无处不在的、窥视的眼睛。凶手知道他们的每一步进展,那么,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是对他这个“考古学家”采取更直接的行动,还是继续推进他那血腥而“崇高”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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