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顾云深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的搏动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寂静的房间里敲响警钟。陆琛办公室方向早已没了动静,想必是疲惫至极后终于伏案小憩,或是去了里间休息室。整间公寓陷入死寂,只有窗外遥远城市背景音般的嗡鸣,反而更衬出这寂静的压人,仿佛危机就潜伏在每一寸阴影里。
那部安全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屏幕漆黑,像一只蛰伏的眼睛。顾云深几乎能肯定,凶手知道他们找到了林翰飞的遗物,知道了“LYRA”和火漆印章的线索。那条“考古学家”的短信不是结束,而是新一轮猫鼠游戏的开始。对方在暗处,耐心十足,享受着这种掌控全局、步步紧逼的快感。下一个回合,会是什么?是直接针对他的袭击,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充满象征意义的死亡现场?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威胁更折磨人的神经。
就在这种焦虑的等待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天际刚刚透出一丝鱼肚白,将明未明之际,公寓楼下的街道上传来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响动——不是晨起环卫工人有节奏的扫地声,也不是送奶工电瓶车熟悉的马达声,而像是某种有一定重量的物体被极其轻巧地放置在门垫上的细微摩擦声,短暂得如同幻觉,随即消失,被清晨的寂静重新吞没。
顾云深的神经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楼下却再无声息,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他过度紧张下的错觉。但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驱使他必须去看一眼。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轻轻拧开客房的门把手,赤着脚,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踩过冰凉的地板,走到客厅的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屏息向下望去。
楼下,陆琛公寓所在的单元门洞前空无一人,只有彻夜未熄的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而孤寂的光晕。然而,就在门垫的边缘,借着那微弱的光线,他清晰地看到一个约莫鞋盒大小、用深褐色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包裹,安静地躺在那里。包裹上面,没有任何快递单或标签,只在正中央,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粘稠的颜料,清晰地画着一个符号——
那个从林翰飞打火机上复刻下来的、充满设计感的抽象版双三角符号!
顾云深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来了!凶手的“回礼”来了!而且,是直接送到了陆琛的家门口!这是一种何等的嚣张和挑衅!这不仅是对警方的蔑视,更是对陆琛个人保护能力的直接嘲弄!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身冲回客房,心脏狂跳得像要挣脱胸腔,拿起那部安全手机,直接拨通了陆琛的号码——不是办公室座机,而是陆琛留给他的、仅限紧急情况使用的私人手机。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起,传来陆琛带着浓重睡意却瞬间清醒、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的声音:“顾云深?出什么事了?” 他显然也被这凌晨时分的紧急来电惊动了,语气中充满了警觉。
“楼下!门口有个包裹!”顾云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无法抑制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上面……上面有那个符号!刚被人放下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这短暂的寂静却漫长得令人窒息。随即是陆琛迅速起身时床垫发出的轻微吱呀声、衣物快速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他沉稳而迅捷的脚步声。“待在房间里,锁好门,绝对不要出来!我马上处理!”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令人安心的强大气场,透过电话线传来,奇异地抚平了顾云深一部分恐慌。
顾云深依言反锁了客房的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依旧狂跳。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陆琛快速而轻捷的脚步声走向门口,然后是开门时锁舌弹开的轻微“咔哒”声、短暂的寂静(想必是陆琛在极度警惕地观察门外环境和包裹状态),接着是极其小心翼翼拿起物体时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最后是门被重新关紧、反锁时更加沉闷的“咔嚓”声,以及陆琛走向客厅的沉重脚步声。每一个声音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敲击在顾云深的耳膜上。
几分钟后,顾云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琛发来的短信,言简意赅:「包裹已取回,外表无异常振动或声响。我已呼叫技侦和排爆小组暗中支援,并封锁楼下区域。你暂时留在房间,确保安全。」短信的冷静理性背后,是高度戒备的紧张氛围。排爆小组?顾云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里面可能是炸弹?凶手已经疯狂到直接使用□□了?
等待的过程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在寂静中滴答作响,折磨着人的神经。顾云深能想象出外面此刻正进行着怎样紧张而专业的操作: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专业人员,使用远程设备小心翼翼地检查包裹,每一个动作都如履薄冰。他坐立不安,只能强迫自己盯着天花板模糊的纹路,脑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怕的画面,担忧着门外陆琛的安危。这种担忧,超越了对自身安全的恐惧,成为一种更尖锐的焦虑。
大约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外面传来了隐约的、多人压低嗓音的简短交谈声,随后是某种精密技术设备运行时发出的轻微嗡鸣声。又过了十几分钟,顾云深的房门被轻轻敲响,节奏稳定,外面传来陆琛略显疲惫但明显放松下来的声音,带着一种经过高度紧张后的沙哑:“安全了,出来吧。”
顾云深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恐惧都吐出去,然后打开了房门。客厅里,陆琛站在那里,脸色凝重,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但身姿依旧挺拔。旁边站着两名穿着便服但气质干练、眼神锐利的技术人员,正收拾着一些便携式检测设备。客厅中央的茶几上,放着那个已经被用专业手法谨慎拆开的牛皮纸包裹。包裹纸被平整地展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并不是预想中的炸弹,而是一个做工极为精致、比例缩小的古罗马式石棺模型。石棺用某种深色的硬木(可能是乌木或紫檀)雕刻而成,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触手生凉,棺盖上刻满了繁复的藤蔓和神话中的神兽纹样,细节栩栩如生,透着一种古老而诡异的美感。而在棺盖正中央,赫然是那个完整的、与案发现场一模一样的双三角符号,这次不是刻痕或颜料,而是用细小的珍珠母贝精心镶嵌而成,在客厅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冷而诡异的光泽。
石棺没有完全密封,棺盖是设计成可以滑开的。陆琛戴着乳胶手套,示意顾云深靠近一些,他的眼神复杂,既有警惕,也有一种邀请他共同面对的含义。然后,他用极其缓慢、小心的动作,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轻轻滑开了棺盖。
棺内没有尸体,也没有任何看起来立即危险的物品。里面铺着黑色的天鹅绒衬垫,质地柔软,在灯光下泛着微光。衬垫上,静静地、并排摆放着三样东西,如同某种黑暗仪式的祭品:
1. 一卷泛黄的、用一根褪色的深蓝色丝带系住的古老卷轴(或是刻意做旧仿古的纸张),卷轴的两端镶嵌着小小的象牙轴头。
2. 一个小巧的、瓶口被蜡封密封的玻璃瓶,瓶壁很厚,瓶子里装着少量暗红色的、粘稠的、在光线下微微晃动的液体,看起来令人不安。
3. 一张对折的、质地硬挺的白色卡纸,边缘烫着细微的金边,显得十分考究。
技术队员首先用便携式高灵敏度检测仪对玻璃瓶进行了非接触式扫描,初步排除了放射性物质或易挥发剧毒气体的可能,但瓶内液体的具体化学成分需要带回实验室进行详细的色谱质谱分析才能确定。然后,他们又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和紫光灯检查了卷轴和卡片的表面,确认没有涂抹接触性毒物或其他物理陷阱后,才对陆琛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接触。
陆琛首先深吸一口气,拿起了那张白色卡片,打开。上面的字迹不是手写,而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但选用的字体是一种充满哥特式风格的华丽花体字,透着一股阴森的艺术感:
「致考古学家与其守护者:
过去的智慧,需以当下的献祭来解读。
下一个舞台的坐标,藏于历史的尘埃与生命的汁液之中。
——L」
卡片上的文字充满了晦涩的隐喻和**裸的挑衅。“过去的智慧”显然指向他们刚刚发现的林翰飞遗物和“LYRA”的线索,“当下的献祭”则令人不寒而栗,直接预告了新的谋杀。“坐标藏于历史的尘埃与生命的汁液之中”——“历史的尘埃”几乎明示那卷古老卷轴,而“生命的汁液”极有可能就是那瓶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液体!
陆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捏着卡片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凶手不仅送来了挑衅信,更是直接预告了下一场谋杀,并留下了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致命陷阱的“谜题”。他将卡片递给顾云深,沉声道:“看看,你怎么想?”
顾云深接过卡片,指尖感受到卡纸的硬挺和冰凉。他仔细看着那行字,眉头紧锁:“他在给我们出题……逼我们按照他的规则玩下去。‘生命的汁液’……这听起来……很像血。” 这个联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陆琛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如鹰。他放下卡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然后小心地解开了卷轴上的丝带。丝带有些脆弱,一碰就几乎要断裂。卷轴缓缓展开,里面并不是预想中的文字或地图,而是一张极其精细的、手绘的城市地下管网系统示意图的复印件!图纸已经泛黄,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墨水笔标注着复杂的线路和节点,有些地方还有手写的、难以辨认的备注,线条精细得如同蛛网。图纸的一角,印着一个模糊的徽记,依稀可辨有齿轮和量尺的图案,似乎是某个早已不复存在的市政工程部门的标志。
“这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城市部分地下管网图?”顾云深凑近仔细观看,作为建筑系学生,他对这类历史图纸有一定的辨识能力,“很多区域根据后来的城建发展,可能已经废弃、填埋或者彻底改建了。这张图,现在看就像一张……幽灵地图。”
陆琛的目光立刻投向那瓶暗红色的液体。生命的汁液……坐标……地下管网……一个可怕的联想在他脑中清晰地形成:凶手下一个作案地点,极有可能与这些被遗忘的、如同城市血管和神经般的地下空间有关!而这瓶液体,难道是……指向某个特定地下位置的“钥匙”?或者,是意味着受害者将会在那里流血,用“生命的汁液”来浇灌这场黑暗的仪式?
“立刻!全面分析这瓶液体的成分!要最快速度!”陆琛对技术队员下令,声音因强烈的紧迫感而沙哑,“同时,马上协调市政档案局、城建档案馆,调取所有能找到的、与这张图纸对应的历史市政档案和现有地下空间数据库!重点查找那些已经被标记为废弃、封存、或正常情况下难以进入的管网区域!尤其是靠近‘光年之心’原规划地、以及之前案件发生地周边的地下结构!把这张图上的每一个标注点,都给我核对清楚!”
他拿起那张图纸的复印件,目光锐利如扫描仪,一寸寸地扫过上面那些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的线条和标注。“历史的尘埃”指向这张旧图纸,那么凶手的“下一个舞台”,一定就隐藏在这些象征着城市记忆和遗忘的、黑暗的地下迷宫中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顾云深看着那瓶在灯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红色液体,又看了看图纸上那些如同血管般延伸、又如同坟墓般寂静的地下线路,一股深刻的寒意从心底升起。凶手将杀戮变成了一个充满仪式感、艺术性和解谜乐趣的黑暗游戏,而他们,似乎正被迫按照他设定的规则,一步步走向那个未知的、充满窒息感和死亡气息的“下一个舞台”。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不仅仅是对死亡的恐惧,更是对这种将生命视为道具、将罪恶视为艺术的扭曲心灵的恐惧。
陆琛放下图纸,转头看向顾云深,眼神复杂而坚定,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将顾云深卷入如此险境而产生的沉重责任感。他看到顾云深脸上未褪的苍白和眼底的惊悸,语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看来,我们没时间休息了。得尽快读懂这份‘地图’,找到他所谓的‘坐标’。这一次,我们必须在‘献祭’发生之前,把他揪出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跟紧我,别擅自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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