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完出发日期,杨柚便在天鹅山小住起来,雷蒙因时常要回到学院处理事情,所以小屋里常常只有杨柚一个人,这天清晨,他正在院子里松土时,篱笆墙突然剧烈摇晃,紧接着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上去了。
杨柚放下铲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远远地他便看见草丛中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以为是来园里偷吃的豪猪,杨柚赶紧抓了根木棍,想将那团东西驱赶出去,这里靠近天鹅山,出现一些野生小动物是常有的事,不过这次情况似乎有些特殊。
来到篱笆墙下,杨柚这才看清地上躺着的东西,那不是什么豪猪,也不是其它野生动物,而是一名脏兮兮的人类小孩。
丢开木棍,杨柚上前抱起对方,怀中的小孩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身体却异常的轻,比刚出生的孩子没重多少,被黑色麻布包裹的胳膊和腿,只剩一层薄薄的皮挂在上面,宛如一具行走的骷髅架子。
杨柚唤了几声,不见怀中人应答,是晕过去了吗?担心小孩有个三长两短,杨柚赶紧命人去最近的约克镇请医生。
傍晚时分,经检查确认小孩只是暂时性昏迷后,杨柚大大松口气,送走医生,杨柚回到卧房,拿起帕子细细为对方擦拭脸蛋和胳膊。
一番水洗过后,白皙的肌肤露出,杨柚看着模样精致的男孩,心中的怜惜更盛,方才他替对方擦拭背部时,发现了许多鞭痕还有刀伤,而且大部分都是旧伤添新伤,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杨柚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年幼小孩平常在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
盆里的水已经变得浑浊,杨柚正想起身换水时,床上忽然传来微弱的嘤咛。
“你醒了?”
男孩睁开眼,被头顶那张大脸吓得哇哇大叫,陌生环境还有陌生的人,男孩缩着脖子,惊恐万状地往被子里钻。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好人。”
男孩动作一顿,眼睛悄悄从被子里露出来,“好人?”
糯糯的声音从被子洞里发出,杨柚讪笑,虽然世上好人不会说自己是好人的,但杨柚不一样,他是好人中的大好人,自称一下也没关系吧。
“嗯,我是好人,是来帮助你的。”杨柚一脸微笑,试图降低男孩的防备心。
“你会打我吗?”
杨柚一愣,慌忙摇头,“不不不,虐待儿童是犯法的事,我从来不做。”
“犯法?”男孩嘀咕几句,确定眼前之人不会伤害他后才敢从被子里钻出。
男孩头上的灰被蹭掉了些,露出一丝黯淡的金色,杨柚看着对方稚嫩的脸,忽然愣住。
方才一直没注意,等男孩醒来后杨柚才发现,对方居然拥有一双罕见的翠绿色眼瞳,仿佛上好的祖母绿般清透生辉。
杨柚若有所思,总觉得这双眼睛好像在哪儿看见过……
胳膊被轻轻戳了下,杨柚回神,发现男孩已经来到自己面前,正好奇地盯着他。
近看之下,那双翠绿色眼瞳显得更漂亮了,杨柚顿了顿,鬼使神差地问出声,“你父母是谁?”
男孩摇摇头,退回床脚一语不发,看起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哪里人?怎么来到这里的?”杨柚换了个话题。
男孩继续摇头,紧闭的双唇似乎打定主意不回答任何问题,杨柚对此束手无策,对面什么都不肯说,想找到他的家人简直难如登天。
“好吧,告诉我你的名字,这个总能说吧?”
男孩瞥了眼杨柚,飞速将头埋入被子里,正当杨柚以为对方拒绝时,一道瓮声瓮气的回答从被子里飘出。
“卡洛....”
卡洛?杨柚挑眉,端起盆子离开房间,临走时还不忘告诉男孩桌上有吃的,并嘱咐他好好休息。
等门一关,卡洛像小老鼠一样探头探脑地钻出被子,他扫了眼屋内的陈设,目光随即锁定桌上的食盘,香喷喷的面包诱惑力十足,卡洛赤着脚跑过去,抓起面包狼吞虎咽起来,甚至连掉在地上的面包屑也不浪费,男孩像狗一样趴在桌下,一点点舔掉地毯间的碎屑。
一顿风卷残云后,卡洛露出开心的笑,他来到房间一角,像只酒足饭饱的小狮子,蜷缩在地毯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来到房间的杨柚看到空空如也的床铺,还以为男孩凭空消失了,急忙找了圈,才发现墙角处鼓起的小黑影。
“卡洛,快醒醒,你怎么睡在这里?那边不是有床吗?为什么不去睡床?”
杨柚摇醒男孩,晚上气温不比白天,就披一件麻布怎么熬得过去,杨柚又气又无奈,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睡在墙角,这里是房子的主卧,家具摆件用的都是最好的,放着好好的大床不睡,偏偏去睡地板,真是个奇怪的小孩。
“卡洛不能睡床.....”男孩揉揉眼,老实回答道。
杨柚听完一愣,随即义愤填膺道:“什么垃圾规矩,人就是要睡床的,不管是谁都要睡床!”
卡洛被杨柚抱到床上,逼迫他在床上打滚,没有达到规定次数就不准下床,大概是杨柚的语气太过严厉,卡洛战战兢兢,老实在床上打起滚来。
“可、可以了吗?”顶着一头白鹅毛的卡洛揪住衣摆,小心翼翼地来到杨柚面前,“我已经滚完五十圈了....”
“开心吗?”
“??”卡洛疑惑抬头。
杨柚扫了眼灰扑扑的大床,重复道:“玩得开心吗?”
“唔....很开心...”
杨柚嘴角上扬,大力揉了下卡洛的脑袋,“床就是让人开心的,所以睡在上面也没关系。”
“可、可是我把你的床弄脏了....”
卡洛难为情地揪住衣摆,床单被子上全是他身上的灰,本来洁白的绸缎变成了脏兮兮的抹布,卡洛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等会儿我让人来换一床被子,先下楼吃早饭吧。”
杨柚牵着卡洛离开房间,两人来到大厅,年幼的卡洛盯着桌上他从未见过的食物,馋得直流口水。
宣布开餐后,卡洛再度开启风卷残云模式,把在场的佣人还有杨柚吓得够呛,食物光速消失,卡洛整张脸都快嵌入餐盘里了,杨柚担心对方被呛到,一边给他倒水一边劝他慢点吃。
“你是住在约克镇吗?等会儿吃完了我送你回家,失踪这么久,你父母肯定担心坏了。”
听到杨柚要送自己回家,卡洛动作一顿,刀叉咣当掉在地上。
“不回去....”卡洛低垂脑袋,喏喏出声,“卡洛不想回去...”
“为什么?你不想见自己的父母吗?”
卡洛用力摇头,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杨柚命人重新换了副餐具,但男孩已然没了进食的**,他紧抿唇角,眼中流露出一丝绝望。
卡洛宁愿被屋主人撵出去,也不希望对方把自己送回那对恶魔手中。
端起餐盘,卡洛怀着一颗虔诚的心,一点点把剩余的食物舔干净,他知道这顿过后不会再有像杨柚一样的好心人给他食物,尽管如此,身无分文的的卡洛还是克制住自己的**,他仅仅吃掉了自己的那一份,没有向杨柚乞求更多的食物或者钱财。
对方救了自己,还给了他一间温暖的小屋,卡洛清楚自己不能奢求太多,他跳下椅子,郑重向杨柚道别。
“等、等等,我并没有说要赶你走呀。”杨柚手足无措,“如果你暂时不想回家可以在这里住下,食物房间我都不缺,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卡洛没有家,也没有父母....”
杨柚张了张口,陷入沉默,从那堆伤疤不难猜出,男孩应该和某人长期住在一起,并且那人经常对他施暴,如此想来,男孩不想回家倒也说得通。
“那你先在我这里住下,等养好伤再说。”
卡洛忐忑不安,“可以吗?卡洛真的可以留下吗?”
“嗯,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杨柚认真点头,这么小的孩子独自流浪在外,基本不可能活下去,杨柚实在不忍看着对方送死。
得知自己能留在这座豪华大房子里,卡洛愣了片刻,强行抑住心头的喜悦,他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相信,不要相信这些大人的话,从出生到现在,他已经习惯活在地狱之中,希望对他来说就像水中的月亮,一碰便会消失。
卡洛害怕梦碎,害怕醒来后自己仍被留在地狱,可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不用害怕,温暖的大手紧紧包裹住他,卡洛垂下头,任由脸上的水珠滴落,双眼变得模糊,长久啃噬他肉躯的痛苦忽然消失了,噩梦般的回忆随泪水一颗颗裂开,在清晨的辉光中化作尘灰。
杨柚急得手忙脚乱,他一向对哭泣的小孩束手无策,接连说了许多安慰话,卡洛却哭得越来越凶,那双漂亮的翡翠眼瞳像泉眼般汩汩涌出,杨柚只好硬着头皮把男孩抱起来哄,半个时辰后,哭累的卡洛在杨柚臂弯里沉沉睡去。
把人送回房间,杨柚反复思量该怎么安置卡洛,明日他就要回安卡拉,难道要将卡洛独自留在帕罗斯?他倒是可以拜托雷蒙学长,但男人事务繁杂,恐怕没多少时间照看一个孩子。
杨柚想了许多办法,始终没能敲定一个确切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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