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在思考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睁大眨动，有点圆。这让她表情沉稳的脸看起来瞬间年幼了许多。
顾祎不由得重新评估了一下面前的老玩家，得出的结论是，似乎更像一个平时不喜欢把眼睛睁开的、言行举止有些老成的、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
“直觉、经验，以及足够强。”
好一本正经啊。板着脸，认认真真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顾祎被萌到了。
于是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赵凌接下来的每一个反应都有趣得不可理喻。
“都没有，你很好。”
她知道“你很好”这个句式，在成人世界里能衍生出多少歧义吗？怎么能打这么直的球啊？顾祎在脑子里边笑边想，她成年了吗？
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
“成年了。”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问题好像完全没有对赵凌形成冒犯，或让她产生任何负面的感受，她神色如常地回答完，还认真问道：“看起来不像吗？”
“没，”顾祎说，“就是以防万一，感觉跟成年人一起玩游戏，风险会小一些。而且，其实乍一看上去，你和我的年纪差不多。”
“你几岁？”
很不常规的问法，更像小孩儿了。
顾祎想着，努力地绷了下嘴角，说：“31。你呢？”
赵凌嗯了一声，拖得有些长。
“没关系，不方便说也没事。”
“好，那就不说了。”
“……”
顾祎没绷住。
赵凌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在笑什么？”
“笑自己找到一个很厉害的队友，高兴。”
“……”
赵凌沉默了两秒，“也没有那么厉害。”
“嗯？”
顾祎收敛笑容，看着她。
“相比于现在的你和绝大多数玩家来说可能是很厉害，但是……嗯，情况比较复杂，以后慢慢和你解释吧，当务之急是先带你去觉醒。”
-
我：头快炸了，可以报工伤吗？
林柏迁：你觉醒了？
顾祎放下手机。
上工第一天，主播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过直播道具。他很庆幸自己没有。
顾祎又吞了一片布洛芬。
我：我司这个游戏，真的对人体没有伤害吗？
他眉头拧紧，忍着头痛给上司简略汇报了一下刚才在游戏里经历的事情，从偶遇赵凌，到同意组队，再到老玩家带着他去觉醒时自己差点痛死在游戏里。
“你真的好特别哦，其他玩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诶。”
林柏迁又发来一句清脆的女声。
太诡异了。
顾祎头疼地打字，说，要不咱们仨拉个群呢？
林柏迁：不要哦，太暧昧了。
顾祎：……
顾祎心想暧昧在哪里，难道还能比她之前的行为更暧昧——或者说——更冒昧吗？
他回忆起第一次见林柒的那天。也就是昨天。
这位长相甜美的女同事似乎很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不仅直接摊牌表示涛沃尔会买通媒体，和他说话的方式也自来熟得有点超出正常社交礼仪。
不能怪顾祎太敏感，作为一个人类普遍审美中可以称得上“很好看”的人，异性甚至同性过分亲昵的言行举止，对他来说样本量都有点过大了。再一想到自己可以说捏着这个公司的把柄，顾祎甚至一度以为涛沃尔龌龊到派了个美女贿赂他。
好在他君子不立危墙，没怎么接茬，把话题引开了。
我：……所以可以报工伤吗？
再一次地，顾祎岔开了话题。
好无力。
正主终于接管了手机。
林柏迁：游戏本身对身体是肯定没有负面影响的，这个我可以做担保。你身体不舒服可能是因为长时间集中精神导致的，我的建议是今晚好好休息。
林柏迁：以及加强锻炼，改善体魄。
林柏迁：你的体检报告并不算很理想。
“……”
顾祎感觉这段话很眼熟，是在哪里听过呢，好难想。
我：好吧。那我先休息了，明天再开直播吧，不然直播效果也不好。
林柏迁：辛苦了。期待你为公司奋斗一百年。
“……”
好歹毒。
顾祎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沉静下来，四周很安静，通往阳台的门开着，顾祎又听到了潺潺的声音。
走进水里。
赵凌跟他说。
这是游戏里觉醒的方法，让身体接触能量源，制造引子，就像往水泵里先加入的那桶水。
“这个方法你是怎么学会的？”顾祎问她，“如果靠我自己，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踩进这种森林的野河里。”
“为什么？”
“嗯？生活常识吧，万一有什么不干净的微生物。”
“这不是真的水。”
赵凌说完，看了他一会儿，“你看到那些溪流，没有一种想要靠近的**吗？”
顾祎想了想，“这是游戏机制吗？我之前有一次登陆，看到了一片湖，当时倒是有一种很渴望的感觉……想亲近。”
“……哦，”赵凌说，“应该是吧，能量源到处都有，无非是多少的区别，玩家只要不是一辈子傻等在原地，总会碰到的。走进水里，觉醒，就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样啊……那我试试。”
顾祎说完，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下，回头问道：“你玩得比较久，有见到过一片很漂亮的湖吗？湖里有一条白色的龙。”
赵凌顿了下。
“我知道那片湖，那是游戏的核心位置，你现在应该还闯不过去吧？”
“嗯，我被秒杀了。”
“没事，等以后变强了再去。”
“去做什么？”
赵凌愣了下，“去闯关。那里是能量之源，玩家都想去。要是能打败Boss，能量源就是赢家的，会很有好处。”
“变强的好处吗？”顾祎皱了皱眉，说，“可是我不想抢能量源，可以不打Boss吗？”
赵凌看了看他，说：“玩游戏不打Boss的话，玩什么呢？”
闻言，顾祎笑了起来，“你刚才也说了，这个游戏没有固定的玩法，有人用来打怪升级，也可以有人把它玩成……嗯，观光游戏，对吗？”
“观光游戏？”
“嗯，我喜欢《醒》的造景，尤其是那片湖，我想再去看看。”
“只是看看？”
“也不是，”顾祎又笑了，“如果能在草地上躺着晒晒太阳，偶尔下水游一游，然后那条龙别来打我，就更好了。”
赵凌没说话。
顾祎对上她的视线，心想这小姑娘现在会不会有点后悔，竟然找到一个有点天赋却毫无上进心的搭子。他觉得赵凌应该是那种喜欢打怪玩法的玩家，不想拖人家的后腿，于是开口道：“要不你再找找……”
“可以试试。”
他被打断了。
赵凌看着他，神态一如既往的认真，“你想去湖里游泳的话，我可以陪你试试。但在那之前，你要先觉醒，把实力提上去，因为你这次觉醒在外围，想要进到核心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途中的阻碍会很多，现在的你加上我是闯不过去的。”
顾祎挑起了眉。
这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他很诚恳地说：“我没想到你会答应，你看起来是喜欢战斗玩法的人。我刚还想问，你的战斗技巧看起来比其他人强很多，是因为游戏里级别高获得了技能，还是本来就会武术？”
“我本来就会。”
“哇哦，”顾祎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很酷。
“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他笑起来，“我这年纪，起步有点晚了。”
“不会。学了可以防身，用来锻炼身体也很好。”
“锻炼的话，我其实可以打八段锦，”顾祎很有自知之明，“对我来说强度比较合适。”
“……”
赵凌抿了下嘴，好像笑了。
“那再说吧，你想学的时候随时跟我说，”赵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身后快要枯竭的溪流，“继续往前走吧，看看系统给你的评级是多少。”
“好。”顾祎点了点头。
他踩着枯叶和断枝，慢慢走下斜坡，抬脚踩进水里之前，他突然听到赵凌在身后喊他。
“顾祎。”
“什么？”
顾祎回过头，听到赵凌说：“你不用担心，我并不喜欢战斗。”
“是吗，”他笑了笑，“那很……”
好字没说出口。
枯竭的溪流突然涌动起来，像针一样顺着脚底扎进身体。那种感觉很诡异，水是凉的，可进入身体带来的感觉又似乎是暖的。大概半分钟后，就在顾祎以为自己适应了的瞬间，能量源流过了后颈。
顾祎惨叫起来。
唰！
在飞扬的枯叶落地之前，顾祎的胳膊已经被一只手抓住了。他来不及反应，被赵凌拽着跌出去几步，倒在地——没那么硬。顾祎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赵凌身上，而后者站得笔直，底盘极稳地支撑着他。
“恩人。”
顾祎气若游丝。
“……”
赵凌拍了拍他的背，“你怎么了？”
“不知道……刚才突然头好痛。”
“现在还疼吗？”
“……”
顾祎感觉了一下。
“好像……几乎不疼了。”
完了，顾祎想，赵凌可能要把他当成碰瓷的神经病了。他自己都怀疑刚才是反应过激小题大做。一个年过三十的成年男性，玩个游戏，痛得惨叫出声，还能更丢人一点吗。
但是赵凌认真地说：“那就好。刚才有听到系统提示吗？”
“……惭愧，只听见自己在鬼哭狼号。”
“没事，你先去休息吧，下次登录的时候问一问系统，你已经觉醒了。”
“真的吗？”
“你回头看。”
顾祎照做。
然后屏住了呼吸。
刚才那条苟延残喘几乎快枯竭的河流，已经不再是“水”的形态，它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片雾，无数碎钻组成的雾，被偶尔穿透树叶的阳光一照，绚烂无比。
“好美……”
顾祎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气音。
“嗯，”赵凌也放轻了声音，“你喜欢的那片湖，会比这里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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