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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圣殿少女

(大夏历景和元年四月十五日,颇黎历301年)

阿丝塔决定,今天晚上,当夜枭开始啼叫的时候,就跑。

她趴在午后让人睡意沉沉的阳光里,胳膊底下压着摊开的书,神话课老师平板冗长如石头大道的音调一**掀着催眠的声浪。他在讲什么?——哦,仍然是《银弓使徒》,好像已经讲到注释了。

老师准确地抛过来一截白垩笔,命中阿丝塔的额头。前排传来窃窃嬉笑声,有人挤眉弄眼回头笑。老师怒问:“阿丝塔殿下,既然睡醒了就说说吧,‘十位光之子’如何理解?”

阿丝塔右边的希薇用拳头抵着嘴唇假装咳嗽,拼命打暗号,用紫色羽毛笔在课本上划着道道。

站着的阿丝塔低头看课本,石印小字密密麻麻:

《银弓使徒》节选

——选自《逻缇斯古代神话选读·第三册》

十位光之子违背古老的誓言,

同时驾着燃烧的战车跨越天穹。

河流沸腾,田野化作焦土,

直到持银弓者从东方升起。

他的箭矢穿透第一轮骄阳,

金色的血液洒满云层。

八颗流星相继坠落黄昏,

最后一位光之子颤抖着臣服。

“从此你须恪守时序的轨道,

唯有黑夜方可接替白昼。”

至今我们仍见天幕的伤痕——

那九处暗淡的星轨,

正是银弓永恒的警告。

页面边缘,希薇用羽毛笔娴熟地画了个打瞌睡的小人,嘴角还挂着可疑的银线,箭头直指——“像不像阿丝塔?”阿丝塔勉强忍住笑。

阿丝塔念出注释:“光之子:在古神话中常指代太阳的化身,象征不可控的自然之力……”

老师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坐下了,敢再睡一个试试看。然后继续提问:“‘九处暗淡的星轨’又是何意,谁来说?”

希薇用课本挡住下半边脸,懒懒地低声说:“这种问题,直接问狄莺莺好啦!她最喜欢。”

阿丝塔挑起一边眉毛。她的眉毛浓而纤细,在雪白的额头上弯弯拱起,像大凤蝶的触须。她同样低声说:“不要总是说她。”

希薇撇了一下嘴,意味深长地念了两遍:“狄莺莺,狄莺莺。”然后诡异地微笑了。

阿丝塔懂得她的意思。狄莺莺的狄不是姓,她没有姓。颇黎岛上的少年学徒和见习祭司们大多出身高贵,大部分来自逻缇斯,还有一些来自西磐、大夏或者玄桑,按各国风俗姓和名有着不同的规则。像希薇,来自逻缇斯的希薇,她的全名应该是“珀墨涅的希薇”,因为她父亲的封地是位于逻缇斯西南地的珀墨涅,更重要的是,战士封地由女神赐予,随封地一起赐予的是婚姻,受女神祝福的婚姻。希薇的母亲曾是颇黎岛女祭司,因此希薇有着无可非议的高贵出身和荣耀的姓氏。然而这些,狄莺莺并没有。

阿丝塔把目光瞥向坐在回廊暗处的狄莺莺,她在那儿,伏在桌上奋笔疾书,阿丝塔从侧后方只能看见那一头光润黑亮的长长秀发,以及发畔露出的一点儿脸颊,下巴像尖尖的莲花瓣。她是逻缇斯王的女儿,但没人拿她当公主看待。她母亲是来自大夏的和亲贡女,来到逻缇斯,连个像样的神前婚礼都没有,所以她不是公主,用不了高贵的君王姓氏。她永远不会是“逻缇斯的莺莺”,姓名表上填写封地那一栏尴尬地空白着,她就只是“的莺莺”——狄莺莺,而已。

希薇讨厌狄莺莺,阿丝塔知道,很多少女都讨厌她,因为她母亲是异邦人,更因为狄莺莺本身自带一种讨厌之处——不管你怎么欺负她,她总是笑,脸上挂起一个平静而疏离的笑。阿丝塔也曾见不得狄莺莺的这种表情,那让她觉得自己像个霸凌同辈的小女恶魔。

老师环视着,不高兴地重复了一遍问题,然后点起一个少年。少年咕哝着,努力在石印课本上寻找着答案,结结巴巴念出:“九处星轨:天文学者指出这可能指代某种古代观测到的彗星群记录。”

阿丝塔看着狄莺莺的后脑勺,她看见那头秀发微不可见地轻轻摇动了一下。

阿丝塔想:狄莺莺,她肯定知道的,她总是知道。

老师点出了狄莺莺的名字:“你在摇头,有什么高见?”

窃笑声又起来了,更多的人嬉笑着回头回脑。狄莺莺静静地起立,恭敬地回答:“是神话世界里,九个被射落的太阳。”

老师赞赏地从夹鼻圆片眼镜下面看着她,继续提问:“是谁射落了它们?把英雄的名字说出来。”

狄莺莺回答:“他有很多名字,在大夏,他叫羿,或者叫箭师;在南竺,他叫阿迦底;在泰雅,有人说他叫姜良、忒康,或者别的什么。”

老师问:“在逻缇斯,有没有类似的神话故事?”

狄莺莺沉思着回答:“没有。逻缇斯的太阳——光之王即是射手,不是猎物。”

她站在石柱底下的阴影里,微低着头。阿丝塔屏住呼吸看她,一种涩涩的滋味从喉咙里浮起来: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你站起来回答问题了,我的朋友。

今晚,我就要出逃,在夜枭发出第一声啼叫的时候。

年老的助理女祭司曳着白袍沿长步廊走来,一边走一边晃动铃铎。少年少女们纷纷起立离席,抱着书本三三两两说笑着散去。阿丝塔摇摇头,把一小群围上来的少女丢给希薇,自己紧走几步赶上独自抱书而去的狄莺莺,从后面搂住她的肩。

狄莺莺并不意外地回头,唇边绽笑。

阿丝塔不说话,搭着她的肩膀,两人并排走着,穿过耀眼的白石墙壁和黯淡的青铜窗栅交替投下的光和影。透过高达穹顶的窗栅外可以看到蓝天,天色晴朗而辉煌。

难得的仲春好天气,今晚会是一个明月夜——但如果月光被乌云遮住,对我来说也许更有利。阿丝塔想。

狄莺莺侧头问:“殿下,今晚,你会参加神前祭仪吗?”

是了,今晚会有盛大的、四年一度的神前祭仪。颇黎岛主宰着以逻缇斯为中心、以半个世界为圆径的神圣权力,女神是这松散的半个世界诸邦共同尊奉的信仰,虽然有的国度的信仰专一不贰,有的则三心二意,或者空剩一个信仰的躯壳……世界诞生已久,女神的神圣微笑已成天穹上遥远的绝响,但女神的人间化身还在,世代相传、母女相承,她们被称为神裔,执掌着颇黎岛上至尊的神权——而阿丝塔就是这条神圣血脉的迄今最后一人,她年迈疯癫的外祖母——按逻缇斯的叫法,她称她为娅娅——即是颇黎岛上至高司祭,娅娅的女儿们都过世了,阿丝塔是她长女难产而死时留下来的唯一女儿。

阿丝塔摇摇头,莫名地开始心烦:“不,我不去,我要去看娅娅,代理会议不让她参加今晚的祭仪,她一定大不高兴,也许会摔东西,也许会不吃饭。”

狄莺莺把右手覆在阿丝塔搭自己左肩的手上,柔和地说:“那我陪你一起。”

阿丝塔微笑了:“不,你得去祭仪那边,我猜有人等你。”

狄莺莺也带点羞涩地微笑了:“没关系,我托人告诉他一声就好啦。”

阿丝塔把婉言谢绝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是的,何妨呢?今后莺莺和她的恋人还有大把相处的时间,而我,这是我跟好友在一起的最后半个晚上。

阿丝塔带点突兀地悄声说:“莺莺,傍晚的时候,来螺旋圣殿西侧门找我。”

阿丝塔举着蜡烛从螺旋圣殿最高处往下走,烛光照亮了长长的、盘旋向下的甬道台阶,每隔一段,壁龛上就会出现一盏灯,不是烛灯也不是油灯,不会曳起青烟,而是发出某种海底生物的柔和而昏暗的冷光,将甬道穹顶上刻着的星图照得若隐若现。

她刚刚见了娅娅,幸运的是,娅娅并没有大发脾气,年迈的老妇人沮丧地观察着阿丝塔端上来的食物,对每一样都横挑鼻子竖挑眼,不,她不要烤葱,吃了嘴巴里会有气味;也不要苹果酒,那是隔年的,在过去的时代,至高司祭只应该在祭仪前饮酒,而且必须是用当年的葡萄或苹果酿成的新酒,那象征着——阿丝塔几乎无法忍受娅娅自言自语没完没了的咕哝,她耐着性子哄劝说:“好的,我们不要这个,来点白面包,新烤的,又软又热,再来点清水?”娅娅咕哝着接过。

阿丝塔默默看着干瘪成风干核桃的老妇人,悄悄用指尖拭去一滴泪。不,她记忆中的娅娅不是这样的,十几年前的娅娅强壮、智慧、慈悲,威仪万千,阿丝塔觉得孩提时代的自己像一只雏鸟,被娅娅牢牢地护在羽翼下。但是现在,那个威仪万千的女人,那个头戴王冠、手握权柄的至高司祭,那个女神的血胤和人间代言人,在流水般的流年中,已经老去。

阿丝塔沿着螺旋圣殿刻满星图的甬道楼梯一大段一大段往下跳,就像过去她常做的那样,俯伏在螺旋阶梯光洁的橡木扶手上飞快地向下滑。过去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里她身后还有其他人,希薇、琉珊的阿若、卡戎忒的妮可,还有很多和她们一样顽皮的姑娘们,跳着滑着,笑着闹着,不时摔倒,年长的女祭司高声训斥着她们,然而少女们回敬以快乐而嘈杂的笑声,飞快地奔向螺旋阶梯向下延展的无尽深处。

阿丝塔身手敏捷地跳下最后一段阶梯,高高的白石门廊就在眼前,月光使深邃门廊投下一道又一道拱形的影子,微凉的夜气中暗暗浮动着苹果花的香。

狄莺莺在门廊外等着她。

阿丝塔悄悄从后面走过去,跳起来,突然袭击似地搂住她的脖子。狄莺莺在偷袭之下往前一栽,差点趴在地上,回头笑着抱怨:“讨厌死了啊!不捉弄我不能活是吧?阿丝塔!”

阿丝塔不撒手,趴在狄莺莺背上。她的乌黑如鸦翅的头发与狄莺莺的黑亮细软发丝混在一起,从两人肩上垂落下来。阿丝塔悄声道:“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今晚,我要逃走了,逃出颇黎岛。”

狄莺莺吃了一大惊,把阿丝塔从自己肩上抖下来,抓住她问:“什么意思?”

阿丝塔在花香浮动的夜色中默默打量着这位好友。她好纤细,细细的骨骼像一只鸽子。

阿丝塔记得,十二岁的自己有一次爬上千烛书库屋顶的鸽房去逗弄鸽子,意外发现狄莺莺也在——和鸽子一起被锁在宽大的、鸽屎满地鸽羽乱飞的铁笼子里。与她同龄的纤细少女扭过头来带点惊惧地看她,嘴角笑意未散。阿丝塔看见狄莺莺的手掌上托着玉米粒,鸽子飞来飞去,从她手心里啄食。

阿丝塔问:“你在这里干什么?谁把你锁进去的?”

狄莺莺戒备地看着她,回答:“我在……喂鸽子,殿下。”

阿丝塔靠近她,用佩刀割断锁铁笼门的锁链,继续追问:“回答我,谁把你锁进去的?”

狄莺莺不肯回答,含糊地笑了笑,从阿丝塔为她打开的笼门里钻出来,头发上沾满鸽子羽毛。

阿丝塔蹙起两道弯眉盯视着她,两个少女在白鸽飞翔的蓝天下默然相视,一个是尊贵的女神血胤,另一个是低微的妾妇私生。

阿丝塔把目光从狼狈不堪的狄莺莺头发间移开,看向大书库下面,说:“如果我是你,我会从这里跳下去。”

狄莺莺低声说:“也不至于,玩笑罢了,不在意就没什么。”

阿丝塔蹙着眉说:“你一点骨气都没有吗?”

狄莺莺没说话,避开阿丝塔的目光,轻轻嘬唇,唤鸽子吃完她手心里最后几粒玉米。

阿丝塔耐心地等这个古怪的被欺凌者喂完鸽子,陪她一起从房顶上下去,她想,以后,我得经常注意注意她。

阿丝塔拉着狄莺莺坐在螺旋圣殿西侧门廊的白石台阶上,她不自觉地捏了狄莺莺一缕长发在手指间玩,对着渐渐昏暗的夜空说:“现在这里没有人,人都在镜湖那边,不会有人偷听——我告诉你,今晚我必须要逃,因为过了今晚,明天,按代理会议的意思,我就得出嫁了。”

狄莺莺失声道:“出嫁!——你嫁给谁?”

阿丝塔答道:“一个外国君主,不,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谁,西磐、大夏、南竺还是玄桑,反正都一样,我根本不认识。”

狄莺莺又惊又怒:“但你是神裔啊!他们竟然不让你自己选!”

阿丝塔挑起一边嘴角嘲讽地笑:“对啊,他们特别害怕我自己选。你知道的,我选中的那个人,会成为我的战士,也会加冕为王。——他们怕极了这个。”

狄莺莺气极,口吃道:“他们——他们——我原本以为,就算只看在你这独一无二的血统份上,他们也不敢——”

阿丝塔平静地笑了:“他们还要求,等我生了女儿,女儿要送回颇黎岛,继承至高司祭之位。儿子就没关系了,随便继承继承外国皇位就好。”

狄莺莺握住了她的手,狠狠地说:“逃吧!”

阿丝塔抬头凝望她的眼睛,那双美丽的黑眼睛里燃烧着真正的怒火。

阿丝塔翻身上马,她的纯黑色战马在清澈的月光下不安地刨着蹄子,不时仰首向天。她勒住马缰,接过狄莺莺递来的小小行囊,挂在鞍后,重新紧了紧腰间的佩剑、胸前的箭袋和背上的骨弓。狄莺莺踮起脚尖,仰头在阿丝塔脸颊上轻轻擦了一下嘴唇,像鸟儿轻啄。阿丝塔看到她眼中泪光浮动。

狄莺莺轻声道:“一路平安,阿丝塔,愿女神眷顾你。”

阿丝塔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握。我把你捏疼了,对不起,请你记得我。她想。松开手,挽住缰,阿丝塔重重踢了一下黑战马的侧腹,战马纵蹄奔跑起来,一眨眼就掠过了有着高高白色拱门的螺旋圣殿、有着白墙和青铜窗栅的学园和屋顶有着白鸽低飞环绕的千烛大书库,在月光下,掠过白玫瑰与橡木环绕的圣墓花圃,掠过静静绽放着雪白轻粉色花朵的苹果树丛,掠过吹向海湾的风。

她想,别了,我的友人和亲人,别了,颇黎岛,我的家,我的少女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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