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混乱和紫黑色烟尘被甩在身后，但那股冰冷死寂的气息和伤者的哀嚎仿佛还粘在身上。苏暮星跟在陆辰寰身边，脚步有些沉，怀里的星语草蔫蔫地贴着布料，透着不安。
“我们去哪？”苏暮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琥珀色的眼睛里残留着惊悸和愤怒。
“碎礁岛。”陆辰寰的声音平稳，目光锐利地扫视前方雾气渐浓的小径。他步伐很快，但始终保持着苏暮星能跟上的节奏。“爆炸点残留的能量指向那边，昨晚你闻到的气味也来自那边，那里可能有线索。”
“线索？”苏暮星想起那些紫灰色的皮肤和痛苦的低语，想起老爷爷濒死的模样，拳头又攥紧了，“是那些‘清除者’留下的？”
“可能。”陆辰寰没回头，但语气里的冷意清晰。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雾气湿冷，裹着他们。苏暮星脑子里乱糟糟的，陆辰寰在港口说的话像冰锥刺着他。议会知道？她们知道雾源古榕里有世界之种？她们默许翡翠屿的存在，甚至…隐藏它？为什么？翡翠屿的灾难，哥哥的牺牲，难道真不是意外？
他忍不住看身边沉默的男人。陆辰寰的侧脸线条冷硬，银发在灰雾中略显黯淡，但那深紫色的眼眸依旧锐利如寒星，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雾。他总是那么笃定，那么冷静，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陆辰寰……”苏暮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嗯？”
“你刚才说的那些…关于观星者的探测，关于世界之种，关于议会可能知情…这些，”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是很重要的秘密吧？告诉我…没关系吗？”
陆辰寰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目光沉沉落在苏暮星脸上，少年眼中是纯粹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担心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给他惹麻烦。
“是机密。”陆辰寰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融在雾气里，“非常机密。”
苏暮星的心提了起来。
“所以，”陆辰寰的目光变得极其严肃，带着告诫的意味，“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任何人。”他强调着，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们来时的方向，那是海歌者消失的海面，“哪怕…看起来是很好的人。”
苏暮星一愣，下意识点头。
“那为什么？”苏暮星脱口而出，带着不解，“为什么…可以告诉我？”
陆辰寰停下脚步，转过身，彻底面对苏暮星。雾气在他们之间流动。他深紫色的眼眸直视着少年琥珀色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斟酌，又像在观察苏暮星的反应。
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苏暮星屏住呼吸。
“雾源之种。”陆辰寰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知道它真正名字的，有多少人？”
苏暮星茫然摇头，他只知道这是哥哥从古榕核心救下的东西。
“它刚刚现世，被黯蚀风暴剥离。”陆辰寰继续道，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敲在苏暮星心上，“除了我们观星者，和极少数可能存在的古老长生种…谁还知道它的存在？知道它真正的名字？”
他顿了顿，目光锁紧苏暮星：“那个红发女子，在风暴洋袭击你时，她叫它什么？”
“古树之心……”苏暮星喃喃道，一个模糊的念头在脑中成型。
“没错。”陆辰寰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深意，“古树之心。一个多么笼统的、只看外表的称呼。那么——”
他微微倾身，拉近距离，苏暮星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带着海雾凉意的气息。
“为什么从未去过星陨城，最近才第一次听说观星者的你，尽管没直接喊出来过，但早已通过表情透露了你也知道它叫……”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雾源之种呢？”
苏暮星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撼和困惑。
是啊！为什么？
哥哥把这个转交给他时告诉他是雾源之种，哥哥为什么知道他叫雾源之种？难道哥哥去过星陨城？
不可能啊！哥哥明明一直陪他长大的啊，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十岁时哥哥送他的星语草，跟他说“我以后会永远…陪着你，以后我给你过生日，我陪你去后山看最老的云杉，我陪你去摘山涧最高的月见果……”
更早之前的事呢？怎么好像不记得了！！
陆辰寰看着他震惊懊恼到砸头的表情，没再解释。他直起身，目光投向雾气深处，碎礁岛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
“言尽于此。”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有太多东西，现在不可说，说了你也未必懂。”
他重新迈开脚步，走向碎礁岛。
苏暮星站在原地，看着陆辰寰挺拔的背影没入灰雾，脑子里像炸开了锅。他用力甩甩头，压下翻腾的思绪，快步追了上去。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碎礁岛就在眼前。
靠近岛屿边缘，嶙峋的黑色礁石如同巨兽獠牙刺破海面，雾气更浓，带着咸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是爆炸残留？
刚到附近，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激烈的争执声就顺着海风断断续续飘来。他们迅速选了一处隐蔽的礁石缝隙藏好。
“……塞琳娜的命令很明确！立刻回去！”一个干练、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女声响起。
“回去？回去继续遥远地望着他们在痛苦中挣扎？看着那些被断脉后的废墟？”是海歌者空灵的嗓音，此刻却充满压抑的愤怒和痛苦，“薇拉，你看到港口的样子了！那不是意外！”
“我看到了！正因为我看到了！”被称为薇拉的人类女子声音拔高了些，带着近乎冷酷的理智，“我才更清楚，这不是你我该插手和能插手的事！更不是议会能直接介入的时候！塞琳娜在议会山承受的压力比你想象的大得多！断脉者的行动…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你要整个西尔维亚群岛陪你承担宣战的代价吗？”
“所以我们就袖手旁观？看着他们继续把无辜的人一起清理掉？”海歌者的声音在颤抖。
“莉娅！”薇拉的声音陡然严厉，“已经说过太多遍了我本不想再跟你争执了！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吧！我们不是救世主！这世界每天都在发生悲剧，每片海域都有生灵死去！议会能做的，是守护更大的平衡，是确保西尔维亚的根基不被彻底动摇！不是去当每一个遇难者的保姆！”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缓，却更显残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莉娅。我们只能选择保护那些还能保护的，而不是把有限的资源和力量，浪费在注定沉没的船上！这是现实！你身为第三席，更该明白！怜悯是美德，但过分的怜悯，只会成为拖垮我们的锚！”
“我……”海歌者莉娅的声音哽住，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我做不到…薇拉…我做不到像你们那样…冷静地计算得失…”
“做不到也得做！”薇拉的声音斩钉截铁，“这就是我们的职责和宿命！现在，跟我走！立刻！这是命令！”
礁石后的陆辰寰眼神一凛。第三席？议会的高层？她们在争论断脉者的行动和议会的立场…信息量巨大。
苏暮星也听得心惊肉跳。议会果然知道！她们在权衡！在计算得失！港口那些人的痛苦，在她们眼里，只是“注定沉没的船”？一股冰冷的愤怒再次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陆辰寰猛地按住苏暮星的肩膀，示意他噤声，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晚了。
“谁在那里？！”薇拉凌厉的声音如同冰冷箭矢，瞬间穿透雾气，精准锁定他们藏身的礁石缝隙！
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从争吵方向激射而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那是个身材高挑矫健的人类女子，穿着深色皮甲，火红短发如同跳跃的火焰，眼神锐利如鹰，手中反握着一对闪烁寒光的弧形短刃。
正是刚才与海歌者激烈争执的薇拉！
没有任何废话，她眼中寒光一闪，左手短刃脱手飞出，化作一道致命银弧，撕裂雾气，直取礁石缝隙！目标赫然是苏暮星！
“小心！”陆辰寰低喝一声，反应快到了极致。他一把将还有些发懵的苏暮星用力推开，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背后。
“锵！”
一声清越悠长的金属震鸣响彻礁石滩！
陆辰寰背后的星辉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稳稳格挡住那柄致命飞刃！剑身上流淌的星辰光芒在碰撞瞬间骤然亮起，将短刃狠狠荡开，钉在旁边的礁石上，火星四溅。
陆辰寰持剑而立，挡在苏暮星身前，银发微扬，深紫色的眼眸中再无一丝温度，只剩下冰冷的战意，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星辰能量波动，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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