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带着海腥气的风从敞开的舱门灌进来,吹得苏暮星湿透的衣服紧糊在身上,冻得骨头缝都发疼。他下意识抱紧自己伤痕累累的胳膊,身体因为冷和后怕,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脚下是冰凉的金属地板,光溜得能照见人影,跟他之前在追光号上踩过的烂泥巴、海水和黯蚀粘液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他死死抓着那条救命的魔法绳,被一股柔和但没法抗拒的劲儿拉上了这艘怪船。舱门在他身后悄没声地关上,把外面末日风暴的鬼哭狼嚎和那股子腐臭味挡掉了一大半。
飞梭里面地方不大,但收拾得贼利索,飘着一股子臭氧混着铁锈的怪味。墙上和操作台上,幽蓝的符文像水一样缓缓流动,发出柔和的光,也无声地显示着这玩意儿比翡翠屿知道的那点东西高级太多。
苏暮星光着脚,站在干净得晃眼的地板上,留下几个带着泥印子和淡淡血水的湿脚印,显得特别扎眼。他有点手脚不知往哪放的无措,琥珀色的眼睛里还带着刚捡回命的懵和没散干净的悲伤,偷偷打量着这个陌生地方。最后,目光还是落到了那个把他从鬼门关拽回来的人身上。
陆辰寰已经把剑收回了鞘。那柄流着星光的剑,这会儿安安静静挂在他腰边。他正站在一个发着柔柔蓝光的圆形操作台前,修长的手指在悬空的光屏上飞快点着划着,像是在定路线或者检查啥。
银白色的短发底下,侧脸的线条冷得像冰凿的,紫色的眼眸专注地盯着光屏上跳动的数字,好像刚才那场惊险的救人,不过是随手掸掉一点灰。
飞梭稳得吓人。外面闹翻天的风暴和吓死人的大浪,好像被啥看不见的墙给挡住了,只有一点点轻微的震感传进来。这份在风暴眼里的死静,反而让苏暮星更清楚地听见自己打鼓似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气声。
“谢…谢谢你救我。” 苏暮星鼓足勇气开口,声音因为冷和紧张直打颤,打破了船舱里的安静。他努力挺直腰板,想让自己看着别太惨,可湿头发粘在脑门上,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泥道子和擦伤,单薄的睡衣裹着他还没长开的身子,怎么看都像只刚从暴雨里捞出来、抖个不停的小落汤鸡。
陆辰寰的手指停了一下。他没回头,清冷的声音像冰块撞在一起,在窄小的空间里响起来:“名字?” 干脆,冰冷。
“啊?哦!” 苏暮星愣了一下才明白是问自己,“苏暮星!傍晚那个暮,星星的星!你呢?” 他下意识地反问回去,琥珀色的眼睛带着少年人那股子还没磨灭的好奇,直勾勾盯着陆辰寰的后背。就算落到这步田地,他骨子里那份敞亮和想跟人搭话的劲儿,还是冒了出来。
陆辰寰似乎没料到他会反问,沉默了几秒钟。操作台的光映在他深紫色的眼睛里,像沉进了冰冷的星海。就在苏暮星以为他不会搭理了,那清冷的声音才又响起来:“陆辰寰。” 三个字,跟他这人一样,带着星星的远和天地的阔。
“陆…辰寰…” 苏暮星小声念了一遍,像是要把这名字刻进脑子里。“你…你好厉害!” 他想起哥哥以前偶尔提过的,大陆上那些用剑的高手。刚才那亮瞎眼的星光一剑,绝对不是普通手段。
陆辰寰转过身来来,那双冰紫色的眼睛又一次落在他身上,带着种能把人看穿的劲儿。目光扫过他死死攥着的拳头——指缝里正透出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绿光,正是雾源之种的气息。
然后又落在他那双糊满泥巴、被石头和刺划了好多道血口子、这会儿在冰凉铁地板上微微缩着的赤脚上。最后,定在他那双哪怕盛满了悲伤和累,却依然清亮干净、像没被弄脏的琥珀一样的眼睛上。
陆辰寰的眉头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快得像眼花。这两个月来他见过太多被黯蚀啃烂的人,疯的疯,瘫的瘫。也见过太多在灾难面前垮掉、变得不像人的家伙。可眼前这小子…
他身上背着巨大的痛苦,刚从海怪爪牙下逃出生天,惨得像只落水狗。可那双眼睛里,除了悲和怕,还有种奇怪的韧劲儿,一种跟他手心里那颗种子一样、没被掐灭的活气儿。还有…就算吓得够呛,还能清清楚楚道谢和问东问西的那股…纯粹?
是因为那颗种子吗?那至纯的生命本源气息,确实少见,是顶住黯蚀的关键。还是因为他在风暴里对着那吓人触手,虽然瞎砍一气却异常玩命的反抗?那是种近乎本能的、对活着的死犟。
又或者…就只是因为这张脸?陆辰寰从不看脸说话,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少年长得是真俊,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干净得像雨洗过的天,带着股天然的、让人没法不理会的劲儿,哪怕现在糊满了泥巴。
陆辰寰移开视线,好像不想深究自己那点说不清的注意。他走到舱壁边一个不起眼的柜子前,打开,拿出两样东西。
“穿上。” 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厚实柔软的深灰斗篷,准准地扔到了苏暮星怀里。斗篷带着股淡淡的松木混着冷雪的味道,跟陆辰寰身上的一模一样。
“擦干,抹上。” 紧跟着,一条干爽的白毛巾和一小罐飘着清凉草药香的淡绿色药膏也递了过来。
苏暮星手忙脚乱地接住。暖和的斗篷赶走了一点寒气,毛巾软乎乎的触感让他鼻子突然有点发酸。他低着头,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和泥,然后小心地打开药罐,抠了点冰凉的药膏,抹在脚上那些火辣辣的伤口上。药膏碰到伤口,一阵舒服的凉意散开,疼劲儿立马轻了不少。
“谢谢…” 他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他把那件对他来说太宽大的斗篷裹紧了些,把自己缩在里面,吸着布料上残留的、属于陆辰寰的那股子清冷气儿,竟然感到一丝奇怪的踏实。他偷偷抬眼,看着陆辰寰重新回到操作台前,挺拔的背影在幽蓝的光里,显出点孤单。
“我们…这是往哪儿去?” 苏暮星忍不住又问。外面的风暴洋好像没个尽头,飞梭平稳得像是走在另一条道上。
“星陨城。” 陆辰寰的声音还是没啥起伏,手指在光屏上一划,调出一个复杂的星星图投影。图上一大片地方被一种污浊的、不停蠕动的紫色阴影盖着,只有少数几颗星星还在硬撑着发光。
“雾源之种,和你经历的灾难,需要解读。” 他简单解释了一句,目光落在星图上那片代表西尔维亚群岛的、被紫雾啃掉大半的地儿。
就在这时,飞梭里面响起一阵很轻微、像蚊子叫似的警报声。陆辰寰眼神一冷,迅速放大了光屏上的一个地方。
只见在飞梭底下,那翻着墨绿色大浪的脏海面下头,隐约能看到一大片巨大的、发着微弱幽蓝光的影子在动!
那光不是黯蚀的紫黑色,却透着一股冰冷的、不像活物的规矩劲儿。无数细小的、同样发着幽蓝光的小点——像是变种的水母或者浮游虫子——像被看不见的线牵着,在那片大影子周围排成复杂又规律的阵势,像在搞什么邪门仪式或者发信号。
更远处,深紫色的黯蚀能量像搅浑的泥浆,在更深的海里翻腾、聚堆,跟那片幽蓝的影子区域之间,划出一条微妙的线,像在互相试探又互相排斥。
苏暮星也看到了光屏上的景象。虽然他看不懂那些跳来跳去的数字,但那片巨大影子带来的冰凉感和那些排得整整齐齐的幽蓝光点,让他本能地心头发紧,觉得不妙。
他下意识地把怀里的背包搂得更紧,里面那盆星语草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发出极其微弱的、带着点抗拒意思的荧光。
陆辰寰紫色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光。他迅速操作着,飞梭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高度悄悄爬升,速度也提快了一些,像警觉的猎手绕开了藏在暗处的未知危险。
他没给苏暮星解释什么,但那抿紧的薄唇和周身更冷的低气压,无声地说明着风暴洋的动荡底下,藏着比表面上的风浪和烂海怪更邪乎的暗流。
苏暮星裹紧了暖和的斗篷,看着光屏上那片渐渐远去的幽蓝影子和翻腾的黯蚀能量,又看了看身边沉默得像块石头、掌控着一切的陆辰寰。
琥珀色的眼睛里,悲伤还是沉甸甸的,但那份好奇和对未知的提防,悄悄压过了茫然。星陨城…雾源之种…还有这深海底下藏着的邪乎玩意儿…哥,我会活着,我也要把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弄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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