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人间三月天,春和景明,鸟鸣啁啾。
翌日清晨,温暖柔和的晨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洒下细碎的金斑,空气中浮动着微尘,一派安宁祥和。
张既明在一阵暖绒绒的舒适感中悠悠转醒,有种被温和力量熨帖过的奇异舒畅感。他下意识地舒展四肢,伸了个心满意足的懒腰,骨头缝里都透着久违的松快。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探查、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洪水般冲垮意识的记忆碎片,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醒来便消散的噩梦,只留下一点模糊的、令人心悸的余韵,沉在意识深处。
“醒了?”
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紧绷。
张既明伸懒腰的动作瞬间僵住,所有的惬意烟消云散。他猛地侧头,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朱雀正靠坐在床头,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胸膛。他一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正撑在张既明身侧的床铺上,形成了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半包围姿态。那双异瞳此刻都清晰地暴露在晨光下——左眼深邃如常,右眼那金褐色、沉淀着千年猎杀锋芒的“替代品”,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里面翻涌着张既明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审视、探究,还有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的……火光?
张既明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昨夜残存的恐惧感瞬间回笼:“神……神君?您……您怎么……” 他环顾四周,确认这是自己的房间,破碎的衣衫和墙上的痕迹早已不见,仿佛一切都被精心收拾过。
“怎么在你床上?”朱雀替他把话补完,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目光锐利如刀,寸寸刮过张既明茫然的脸,“昨夜……”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张既明的反应,“你可还记得?”
“昨夜?”张既明努力回想,眉头紧锁。记忆像隔着一层浓雾,破碎而混乱:冰冷的墙壁、撕裂般的剧痛、熔岩般的火光、还有……还有一双令人灵魂战栗的眼睛……然后是一片黑暗和混乱的、无法辨识的碎片光影。他隐约记得朱雀似乎在探查他体内的火焰,后来……后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我只记得神君在探查我体内的‘野火’,后来……很痛……”张既明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一丝后怕,“再后来……就……记不清了。好像……做了很多梦,乱七八糟的。”他小心地避开朱雀那双过于慑人的眼睛,感觉自己在对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记不清了?”朱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威压再次弥漫开来,虽不如昨夜狂暴,却更加凝实沉重,“那本君提醒你。你体内那点‘野火’,根本不是什么野火!它是一道被强行炼化、融合了天劫紫霄神雷的火种!而它的根脚……”
朱雀的异瞳死死锁住张既明,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张既明的心上:“源自一道被深埋万年的‘星血契’!一道……由至高无上的天帝——重明,亲手烙印在你神魂深处的契约!”
轰——!
朱雀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瞬间破开了那扇被暂时封闭的记忆闸门!
“青……青衣……竹林……棋盘……”张既明瞳孔骤然放大,脸上瞬间褪尽血色,昨夜那些疯狂闪回的画面冲破迷雾,汹涌而至!浩瀚星空下的并肩,天地色变时的凝重,交融的鲜血与神血,烙印灵魂的星光符文契约!还有……那毁天灭地的紫白雷霆,那道挡在他身前、只手擎天的伟岸身影!那决绝地将雷霆炼化、打入他心口的剧痛!以及最后那句带着无尽孤寂与疲惫的低语——
“从今往后……你便是‘守夜人’……守护此界安宁……你我……人神有别……前尘……尽忘……”
“重……重明……”张既明无意识地喃喃出声,这个名字带着灵魂深处的悸动脱口而出,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晨光里,带着无比真实的重量。
朱雀搭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骨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看着张既明失魂落魄、沉浸在巨大记忆冲击中的模样,看着他眼中浮现的对那个“重明”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明了的、源自灵魂契约的深刻羁绊……
昨夜强行压制下去的那股无名之火,混合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如同陈醋发酵般酸涩刺人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冲垮了朱雀所有的理智!
凭什么?!
一个人族!一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身体里竟然封存着另一个人的神力!那人还是天帝重明!更可恨的是,这神力里竟然还掺杂着两人相识相知的记忆碎片!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不惜承受天劫反噬也要为他打下的烙印!
他耗费灵力,忍着那紫白雷霆带来的刺痛与排斥,为他梳理了一夜因记忆冲击而紊乱不堪的经脉,压制住那暴走的契约力量,让他能安稳睡去,自己却对着这张脸,对着这具封印着他人印记的身体,枯坐了一整夜!
结果呢?他一醒来,嘴里喊的,心里想的,全是那个“重明”!
那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仿若发酵出来的酸涩和一种被冒犯、被轻视的暴怒瞬间吞噬了朱雀!
“张既明!”朱雀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偏执。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张既明身体两侧,将他完全禁锢在自己身下的阴影里,金褐色的异瞳燃烧着骇人的火焰,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占有欲。
张既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朱雀眼中毫不掩饰的疯狂惊得彻底回神,恐慌地想要推开他:“神君!您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朱雀猛然压下的、有着滚烫离火气息的、不容抗拒的吻!
张既明头皮轰然一炸,那如同烙印般的宣告,带着惩罚的力度和一种想要彻底抹去什么的疯狂。朱雀滚烫的唇舌蛮横地撬开他因惊愕而微张的齿关,攻城略地,气息灼热得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点燃、吞噬!
“唔——!”张既明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唇舌间那霸道至极的掠夺感和朱雀身上铺天盖地的、充满侵略性的神威。他徒劳地挣扎,双手被朱雀单手锁住按到头顶,整个人处于一种即将窒息的眩晕状态——朱雀,疯了!
晨光依旧明媚,鸟鸣依旧清脆,但在这张凌乱的床榻之上,空气却骤然升温,昨夜探查的惊涛骇浪刚刚平息,一场源于更幽深、更不可控情感的风暴,已然降临。
朱雀的吻带着焚尽八荒的灼热,张既明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金红。窒息的眩晕感尚未退去,他已在极致的惊惧中沉入黑暗。
正在扒他裤子的神君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抬头看着身下骤然软倒、彻底失去意识的青年,汹涌暴戾的侵略戛然而止。
竟然就这么,晕了!
愣了几秒,骄傲无双的神君大人似无奈似嘲讽地冷嗤一声:“哼!倒是会挑时候!”
他的指腹擦过张既明被碾磨得红肿不堪的唇瓣,目光游移在青年布满红痕的脖颈和胸腹间……喉咙里蓦然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挫败的低吼。一个名字缱绻在唇齿间——
“张既明……”
长条梨花木餐桌旁,晨光透过敞开的雕花隔扇,将桌面精致的青花瓷餐具映照得温润生光。几碟清爽的小菜,熬得稠糯的白粥,散发着诱人的米香和人间烟火气。
青龙进来时,朱雀正独自坐在长桌的一端,背脊挺直,周身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低气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他面前的食物几乎没动,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瓷汤匙的柄在碗中翻搅。双眼深沉地盯着虚空某处,眼神晦暗不明,整个餐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看到青龙,朱雀的目光终于动了。“哟,还舍得起床?”
青龙被他打趣,那副经年不化的冰山面孔,线条奇异地柔和下来。深邃的眼眸深处,沉淀着一种餍足后的慵懒与安宁,如同暴风雨后平静无垠的海面。他脖颈上那些因力量反噬而浮现的青色龙鳞已经悄然隐没,只余下光滑紧实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张既明呢?”
这个名字甫一出口,朱雀握勺的手一顿,瓷匙磕在碗沿,发出一声脆响,身体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僵硬。那微妙的情绪转换被青龙洞悉——昨夜或今晨,这两人之间绝非风平浪静,朱雀在张既明住处设下的结界掩盖了什么……
青龙走到长桌另一端,拉开椅子坐下。
“他?”朱雀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尾音却泄露了一丝紧绷,“还在晕着。”
青龙微微挑眉,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但也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没追问细节,只是看着朱雀。
空气又凝滞了几秒。朱雀的目光飘向雕花隔扇外明媚的庭院,晨光落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意。他终于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孟章,你知道他是谁吗?”他顿了顿,不等青龙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低沉而压抑,“第一任‘守夜人’……张既明竟是那个本该早已湮灭在时光里的第一任‘守夜人’!”
青龙眼里的震惊不似作假,但也有“果然如此”的了悟。这个身份,足以证明张既明的特殊,也可以解释朱雀此刻难以言喻的复杂反应。
“不仅如此,”朱雀的指尖在光滑的梨花木桌面上划过,留下几道痕迹,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却又翻滚着某种灼烫的痛楚,声音酸涩:“他身体里……封着天帝亲手炼化的……天雷劫火。”
青龙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天雷劫火!那是天地间至阳至烈、蕴含毁灭与重生的恐怖力量,竟被炼化后封印在一个人类体内?这是一种怎样的……枷锁与馈赠!?
“天帝……”青龙沉吟着,这个信息的分量太重。
“呵,”朱雀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浓浓的讽刺和……不甘。他的目光如淬火的利箭射向青龙,眼底压抑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又被他强行摁住,只留下灼人的暗芒。
“是啊,天帝。”他重复着,每个音节都咬得极重,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张既明区区一个人族有此机缘,多么大的‘恩赐’!多么……独一无二的印记!” 他“印记”两个字说得格外用力,仿佛要将它们嚼碎。
青龙清晰地捕捉到了朱雀语气中那无法掩饰的“在意”。他在意张既明,在意他的身体里刻着其他人的印记,所以话里话外都透出一种所有物被侵犯了的愤怒和痛苦。
“陵光,你别忘了……”青龙试探着开口,声音平稳,却一针见血,“我们也是天帝的造物。”
朱雀的身体骤然绷紧,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他猛地攥紧了搁在桌上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金红色的光芒在眸底疯狂跳跃,那是焚尽八荒的怒意,也是被彻底刺痛后无处宣泄的爱恨交织。
这份怒火让他的右眼隐隐作痛。朱雀蓦然想起,是啊,甚至现在他眼眶里装着的,也是天帝万年前赐予他的眼球!来自与天帝并肩作战,身陨魂消的云涯神君——那只天帝座下勇猛善战的神鹰!
多讽刺!多可笑!他们的一切都是天帝给的,那他们到底是什么!算什么!
“所以呢?”朱雀的不甘仿若化为实质,大声质问:“张既明,我碰不得?”
说完猛地推开面前的粥碗,豁然起身。梨花木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不再看青龙,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周身翻涌的暴戾气息几乎要凝成火焰,稀薄的空气里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压抑着无尽风暴的低语:
“北境,我先行一步。”
青龙望向朱雀决绝离去的背影,目光里沉淀着浓浓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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