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婷的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最终还是按了保存键。文档上方的时间跳成 00:17,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像蒙了层薄霜。社区活动的细化方案改到第七版,“老物件修复区” 的设备清单还在闪烁 —— 刚才采购部发来消息,说带放大镜的台灯缺货,要等到下周才能补货。
“总不能让老人们等着。” 她咬着下唇翻开通讯录,指尖在 “陈砚” 的名字上顿了顿。凌晨的通话记录栏空空荡荡,只有上周他发来的 “葡萄干银耳羹做法” 还停留在消息列表顶端,末尾画着个举勺子的小熊,耳朵处特意画了圈红晕,像他本人害羞时的模样。
最终还是没拨出去。她从抽屉里翻出陈砚送的荔枝糖,透明糖纸在灯光下泛着粉,蒂部的红绳像根细小的血管。拆开扔进嘴里时,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突然想起他上周送糖时说 “我姐说荔枝能提神”,当时耳尖红得像被糖汁泡过,手指在糖纸边缘捏出三道浅痕。
办公室的时钟滴答作响,像在数着流逝的耐心。张婉婷把设备清单打印出来,笔尖在 “台灯” 那栏画了个小小的问号,旁边突然浮现出陈砚画的放大镜示意图 —— 他用蓝黑笔在边缘标注 “灯光明度要像夕阳”,字迹工整得像在抄笔记。或许可以先用普通台灯加落地灯代替?她在便签上画了个简易灯光布局图,角落不自觉地添了个举着台灯的小熊,和糖纸册里的图案重合了半分。
窗外的梧桐枝桠在风中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 “嗒嗒” 声。她起身接热水时,发现饮水机的水桶空了,最后半杯冷水倒进马克杯,杯壁瞬间凝满水珠,像结了层薄冰。杯身上的雏菊图案被水汽晕开,是上次社区活动定制的纪念品,当时陈砚盯着杯底的花瓣纹说 “像你糖纸册里的小熊耳朵”,说完就红着脸转过头去。
凌晨两点十七分,键盘声突然停了。张婉婷盯着屏幕上 “设备调整方案” 几个字,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她趴在桌上想歇五分钟,脸颊贴着微凉的桌面,闻到衬衫上还留着的槐树叶清香 —— 是昨天整理糖纸册时蹭到的,那本硬卡纸册子摊在桌角,最新夹进去的葡萄味糖纸边角,被她用透明胶带补了个小太阳,和陈砚路线图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有人在耳边说 “别趴着睡,会落枕”。她想睁开眼,睫毛却像被晨露粘住的蝶翅,只能感觉到有只温热的手轻轻托住她的后颈,把个软乎乎的东西垫在了下巴底下 —— 是她放在椅背上的针织披肩,边角绣着的雏菊蹭到脸颊,针脚处还留着陈砚上次帮忙缝补的痕迹,他说 “这样更结实”,当时指尖在布料上停留的时间,比缝补本身还长。
“谁啊……” 她含混地嘟囔着,意识像沉在温水里的棉絮。
“是我。”
男生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张婉婷猛地睁开眼,看见陈砚蹲在办公桌旁,制服外套上沾着点夜露,发梢还滴着水 —— 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裤脚的泥点里还裹着片干枯的槐树叶,和他送的树叶标本是同棵树上的。
“你怎么来了?” 她慌忙坐直,披肩滑到腰际,才发现自己刚才流了点口水在桌面上,晕出片浅淡的水渍,正好落在糖纸册露出的小熊图案上,像给小熊添了片云。
陈砚的耳尖在冷光灯下泛着红。他把手里的保温桶放在桌上,不锈钢外壳还带着余温,“刚送完最后单外卖,路过写字楼看见你办公室还亮着灯。” 桶盖掀开的瞬间,排骨汤的香气漫开来,奶白的汤里浮着根玉米,在灯光下像块半透明的玉。汤面飘着的葱花被仔细切成小段,是她喜欢的细碎模样 —— 上次在便利店吃关东煮时,她悄悄把葱段挑到一边,被他记在了小本子上。
“我姐做的排骨汤,给你留了份。” 他用勺子舀了勺汤,在碗沿撇去浮沫,动作轻得像在摆弄老物件,“她说熬夜喝这个养胃,特意多炖了个小时。”
张婉婷的指尖在桌沿捏出白印。“这么晚了,你应该在家休息。” 话虽如此,却没拒绝他递来的汤碗,掌心触到瓷面的暖意时,突然想起上次在便利店喝的关东煮,也是这样熨帖的温度。碗底印着个小小的太阳图案,是她去年生日时买的,当时觉得 “能带来好运”,现在倒像是特意为这碗汤准备的。
“我考研时也总熬夜,” 陈砚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膝盖上摊开本《社区工作概论》,书页边缘被他折出浅浅的印,夹着的书签是片压平的槐树叶,“知道熬到后半夜有多难捱。” 他说话时眼睛没看她,却准确地把纸巾推到她手边 —— 她刚才打哈欠时,眼角沁出了点水,落在手背上像颗碎钻。
汤里的玉米炖得极软,牙齿轻轻一碰就化开,带着淡淡的甜。张婉婷舀起块排骨,发现骨头上的肉已经炖得脱骨,显然是用小火慢煨过的。“你姐很会做饭。”
“其实是我炖的。” 陈砚的笔尖在书页上顿了顿,墨水洇出个小圈,像他紧张时捏出的指印,“我姐上周回老家了,怕你不信,才说是她做的。” 他把书往前推了推,书页上 “社区养老膳食” 那栏画满了小记号,旁边用铅笔写着 “玉米排骨汤:适合熬夜者”,字迹和他画路线图时如出一辙。
张婉婷的勺子在碗里晃了晃。原来他说 “我姐做的” 和说 “我姐寄的葡萄干” 一样,都是裹着糖衣的小心思。就像这碗汤,明明是自己从傍晚炖到深夜的,却要借姐姐的名义,像怕被发现的宝藏。她突然想起糖纸册里那张草莓味的糖纸,背面写着 “他说‘我姐给的’,其实是自己买的”,当时觉得好笑,现在却觉得喉咙发紧。
“炖得很好。” 她把最后块玉米塞进嘴里,齿间还留着清甜的香,“比我妈做的还软,适合老人吃。下次社区活动,说不定能教老人们的子女做这个。”
陈砚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亮的小灯笼。“那我现在就记菜谱?”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个折叠床,金属支架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发出轻响,“我姐说熬夜不能总坐着,这个你先用。”
是个浅灰色的折叠床,床垫上还带着没拆的塑料膜,显然是新买的。他组装时动作很熟,支架扣合的 “咔嗒” 声像串有节奏的密码,最后还从背包里拿出个小熊玩偶,垫在了枕头底下 —— 和张婉婷糖纸册上的图案一模一样,连举着的爱心角度都分毫不差。
“你躺会儿,” 他把薄毯盖在床沿,指尖在毯角轻轻压了压,像在抚平她皱着的眉头,“我在旁边看书,不会吵你。” 他翻开《社区工作概论》时,书签滑落出来,是张她送的雏菊钢笔的笔帽拓印,显然是特意描下来的。
张婉婷确实累了。连续三天只睡了六个小时,太阳穴像有根弦在抽痛。她抱着笔记本躺到床上时,发现床垫的软硬度刚好,不像普通折叠床那样硌骨头 —— 后来才知道,陈砚特意选了带记忆棉的款式,“我姐说女生睡硬床不舒服”,其实是他在社区服务中心问过护工阿姨。
“方案我设了自动保存,” 她把笔记本放在枕边,屏幕还亮着设备清单,“如果台灯实在到不了,就用落地灯加放大镜代替,总不能耽误活动。”
陈砚正用红笔在书上做标记,闻言抬头看了眼屏幕:“我明天去灯具市场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替代款。” 他的笔尖在 “应急方案” 那页画了个小太阳,和糖纸册上的补疤图案一模一样,“总会有办法的,就像汤总会炖透。”
张婉婷没再说话。窗外的风声渐轻,办公室里只剩翻书声和键盘偶尔的轻响,像首温柔的催眠曲。她盯着陈砚的背影看了会儿 —— 他看书时会轻轻晃头,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制服外套的下摆垂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 T 恤,领口还别着支雏菊钢笔,是她送的那支,笔帽上的雏菊被摩挲得发亮。
意识模糊前,她好像听见陈砚起身的声音。有片带着淡淡皂角香的阴影落在脸上,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盖住了 —— 是他的制服外套,还留着他的体温,口袋里露出半张糖纸,是颗没见过的芒果味,印着只举着汤勺的小熊,和她刚才在便签上画的图案重合了大半。
再次睁开眼时,晨光已经爬上窗台。张婉婷发现自己蜷缩在折叠床上,身上的外套滑到了腰际,枕头边的笔记本屏幕还亮着,设备清单上多了行小字:“灯具市场 A 区 32 号有现货,我早上去看过了。” 末尾画着个举台灯的小人,头发是她惯常的马尾辫,发梢处画了朵小小的雏菊。
陈砚趴在办公桌旁睡着了,侧脸贴着摊开的书,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他的钢笔滚落在地,笔帽上的雏菊蹭到了张糖纸 —— 是她昨天夹在糖纸册里的荔枝味,蒂部的红绳被人系成了蝴蝶结,显然是他趁她睡着时偷偷拿出来的。
张婉婷轻手轻脚地起身,把自己的针织披肩盖在他肩上。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发顶撒了层金粉,像给他戴了个柔软的皇冠。她突然想起枕头下的小熊玩偶 —— 刚才没注意,玩偶手里被人塞了颗奶糖,是荔枝味的,糖纸蒂部的红绳系成了小小的蝴蝶结,和糖纸册里那张的系法如出一辙。
六点零五分,采购部的同事推门进来时,看见张婉婷正对着糖纸册发呆,指尖在芒果味的糖纸上轻轻划着圈。晨光透过透明糖纸,在她脸上投下片暖黄的光斑,像给她加了层温柔的滤镜。
“张总……” 同事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张婉婷慌忙合上册子塞进抽屉,指尖在锁扣上顿了顿 —— 里面的 “4 月 10 日” 那页还空着,等会儿要写上 “收到芒果味糖纸,陈砚的外套有皂角香”。“台灯的事解决了,” 她把设备清单递过去,指尖点了点陈砚写的那行小字,“按这个地址去买,加加急。”
同事走后,陈砚翻了个身,睫毛颤了颤。张婉婷蹲在旁边看他的睡颜,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被墨笔轻轻扫过。她想起他炖了半夜的排骨汤,想起他组装折叠床时的认真,突然觉得那些被方案、设备、截止日期填满的日子,好像长出了点毛茸茸的边角,就像糖纸册里被小心粘好的缺口。
七点整,陈砚的手机闹钟震动起来。他猛地惊醒时,发现身上盖着条绣雏菊的披肩,张婉婷正站在窗边给他洗保温杯,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温柔的剪影。杯子里飘着片槐树叶,是从他送的标本上摘下来的,她说 “这样能闻到春天的味道”。
“醒了?” 她把杯子递过来时,杯壁凝着水珠,“刚泡的菊花茶,你说过熬夜后喝这个好。” 她没说的是,这菊花是她特意托社区的王奶奶买的,老人家说 “明目的菊花要选带绒毛的”,像他细心挑选的糖纸。
陈砚的手指在杯沿捏出红印。“我该去送早单了。” 他把披肩叠得整整齐齐,边角对齐桌面的纹路,像在完成件重要的仪式,“灯具的事我已经跟店家说好了,他们会优先送。”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便签,“这是我整理的灯具替代方案,万一现货不够,可以用这个。”
张婉婷看着他把折叠床收进背包,突然想起昨天落在他外套口袋里的葡萄味糖纸 —— 刚才整理时发现不见了,现在看着他鼓鼓囊囊的口袋,突然明白了什么。“路上小心。” 她把保温桶递给他时,指尖在桶耳处碰了碰,像触到片温热的云,“下次别再熬夜炖汤了,我这里有速食粥。”
陈砚跨出玻璃门时,回头冲她挥了挥手。晨光在他发梢镀了层金,制服外套的口袋鼓鼓囊囊的 —— 后来张婉婷才知道,里面装着她昨天落在折叠床上的糖纸,是那颗葡萄味的,他特意用透明胶带粘好了边角,准备下次送单时还给她,夹在新画的路线图里。
上午整理方案时,张婉婷在 “应急设备” 那栏加了行备注:“备用台灯需带暖光模式,如夕阳亮度 —— 陈砚提供。” 打印出来的方案上,这行字被阳光照得发亮,像个藏在细节里的秘密。她摸出抽屉里的糖纸册,在 “4 月 10 日” 那页贴上芒果味的糖纸,背面写下 “陈砚画的举台灯小人,和糖纸册里的小熊有同款眼睛”,末尾画了个小小的保温桶,冒着热气的汤里浮着根玉米。
社区服务中心的值班室内,陈砚送完早单回来,把张婉婷的葡萄味糖纸夹进自己的笔记本。旁边是他凌晨画的灯具示意图,角落画着个穿高跟鞋的小人,正接过碗排骨汤,背景里的写字楼窗户亮着灯,像片落在人间的星光。他摸出口袋里的雏菊钢笔,在空白处写下 “下次炖银耳羹,加葡萄干”,笔尖悬在纸面三秒,又添了句 “要像婉婷喜欢的甜度”。
窗外的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说个没结尾的故事。就像此刻张婉婷对着方案上的 “陈砚提供” 四个字笑,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小太阳,突然觉得那些被加班、方案、截止日期填满的夜晚,都因为某个人的出现,变得像碗慢炖的排骨汤,暖乎乎的,还带着点回甘 —— 就像糖纸册里藏着的那些心意,要慢慢品,才知道有多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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