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婷把新收到的奶糖纸夹进册子时，晨光正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织出细条纹的网。是颗葡萄味的奶糖，透明糖纸上印着串圆滚滚的葡萄，蒂部还沾着点没擦净的糖霜 —— 是陈砚昨天送社区活动资料时塞给她的，当时他说 “我姐说吃酸的能提神”，耳尖红得像被阳光晒化的草莓。
册子是她用硬卡纸自己做的，封面贴着片压平的槐树叶，叶柄处系着根蓝丝线 —— 和陈砚送的树叶标本是同色系。里面已经夹了七张糖纸，从最初的草莓味到后来的葡萄味，每张背面都用钢笔写着日期和琐事，最底下那张印着小熊的，被她用透明胶带小心地粘了两层，边角的小缺口处还画了个小小的补疤。
“张总，社区的老人们说想给你送面锦旗。” 实习生小周抱着文件夹进来时，目光在糖纸册上打了个转，指尖点了点露出的葡萄图案，“昨天我去送活动照片，王奶奶还问‘那个送奶茶的小伙子怎么没来’。”
张婉婷把册子塞进抽屉时，指尖在 “3 月 12 日” 那张糖纸上顿了顿 —— 那天方案通过，陈砚送的草莓味奶糖，她特意在背面画了个小小的奖杯。“锦旗就不用了，” 她翻开社区活动反馈表，指着 “老物件分享会” 那栏，“让老人们多带些旧照片来就行，我们可以做成相册，比锦旗有意义。”
小周捂着嘴偷笑：“张总现在说话都有‘陈砚味’了，连‘有意义’这三个字都跟他上次说‘收藏树叶有意义’时一模一样。”
张婉婷的笔尖在反馈表上洇出个墨点，像颗受惊的小痣。“小孩子别乱说。” 她把文件夹往旁边推了推，却在小周转身时，悄悄把糖纸册又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 刚才没夹稳的葡萄糖纸滑到了最底下，露出了那张印着小熊的糖纸边角。
其实她自己也发现，最近总在不经意间想起陈砚。社区活动遇到老人说 “膝盖疼”，她会下意识想起陈砚画的路线图里标注的 “有座椅的休息点”；路过便利店看到关东煮，会记得他喜欢把海带结泡在汤里多煮五分钟；甚至连给钢笔换墨囊，都会想起他那支雏菊钢笔 —— 不知道他有没有给笔尖套上保护套。
下午核对社区物资清单时，张婉婷在 “放大镜” 那栏停顿了。上次陈砚送资料时说，老人用的放大镜要选带灯的，“我奶奶说暗处看东西费眼睛”，她当时记在便签上，现在正好用得上。
“张总，这放大镜的型号是不是太讲究了？” 采购部的同事拿着报价单进来，指着 “带 LED 灯” 的备注，“比普通款贵三成呢。”
张婉婷从糖纸册里翻出张便签，是陈砚画的放大镜示意图，旁边标着 “灯光明度要像夕阳”。“就按这个型号买，” 她把便签递过去时，葡萄糖纸从册子里滑了出来，落在报价单上，“老人们用着舒服比什么都重要。”
同事走后，她蹲在地上捡糖纸，发现小周正扒着门框偷看，手里还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张偷拍的照片 —— 她低头夹糖纸的侧影，阳光在发梢镀了层金边，糖纸册摊开在桌面上，像本藏着秘密的日记。
“张总你居然收藏糖纸！” 小周蹦进来抢过册子，指尖在小熊图案上戳了戳，“这张肯定是特意选的，你看这小熊举着的爱心，跟陈砚画的电动车上的晴天娃娃多像！”
张婉婷想去抢时，册子已经被翻到了中间。小周指着 “3 月 12 日” 那张草莓糖纸，声音里带着发现新大陆的雀跃：“这背面画的奖杯，是不是因为那天方案通过？还有这个小太阳，跟他路线图上的一模一样！”
糖纸册的纸页被翻得沙沙响，每张糖纸背面的字迹和小画都暴露在空气里。张婉婷的耳尖突然红了，像被热水烫过的樱桃，她一把夺过册子抱在怀里，指尖捏得纸页发皱：“小孩子家家别乱看别人的东西。”
“我不乱看，” 小周举着双手后退，眼睛却还盯着她怀里的册子，“但张总你对着糖纸发呆的样子，比看合同认真多了。上次陈砚送奶茶，你也是这样把杯套拆下来夹进本子里，别以为我没看见。”
张婉婷把册子塞进抽屉锁好时，金属锁扣发出 “咔嗒” 声，像道没说出口的辩解。“去把活动照片整理出来，” 她故意用严肃的语气说，“下午要给老人们送去。”
小周吐了吐舌头跑出去，转身时还冲她做了个鬼脸，指尖比了个 “小熊爱心” 的手势。张婉婷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突然觉得办公室的空调好像开得太暖了，连带着后颈都烧了起来 —— 她确实把奶茶杯套夹在了糖纸册里，就在葡萄糖纸的后面，杯套上举着钢笔的小熊，正对着葡萄图案笑。
傍晚给老人们送相册时，张婉婷特意绕路去了老槐树巷。王记豆腐脑的大叔正收摊，看见她就笑着喊：“姑娘今天没跟那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一起来？”
“他最近忙。” 张婉婷接过打包的豆腐脑，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 —— 大叔特意多放了两勺卤汁，是她上次说的 “像家里的味道”。她突然想起陈砚送的葡萄味奶糖，酸溜溜的甜味里，好像真的藏着点 “家” 的感觉。
“那小伙子上周还来问我，” 大叔用抹布擦着桌子，木桌的纹路里还留着豆浆的香气，“说‘婉婷喜欢吃甜的，有没有不腻的糖水’，我教他做了银耳莲子羹，说等天热了给你送。”
张婉婷的脚步顿了顿，豆腐脑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原来他说 “我姐说吃酸的能提神” 是借口，其实早就打听好了她的口味。就像他送的每张糖纸，看似随意，却都藏着悄悄做过的功课 —— 知道她春天容易困，就换成葡萄味的提神；知道她喜欢整齐，连糖纸边角都捋得平平整整。
回到工作室时，夕阳把写字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张婉婷坐在办公桌前，把豆腐脑的卤汁配方记在便签上，打算明天带给陈砚 —— 他说过想给社区的老人们做营养餐，这个配方应该用得上。
抽屉里的糖纸册像有魔力似的，总在眼角余光里闪。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拿出册子坐在台灯下翻看，指尖在小熊糖纸上轻轻划着圈 —— 这张糖纸背后写着 “第一次躲在楼梯间哭，收到的安慰糖”，当时她画了个掉眼泪的小人，旁边被陈砚用铅笔添了个举着纸巾的小熊，是上次他来送路线图时偷偷画的，她也是昨天才发现。
“原来你早就画了。” 她对着糖纸小声说，台灯的光晕在小熊图案上投下暖黄的圈，像给它加了个小小的舞台。
手机突然震动时，她差点把册子掉在地上。是陈砚发来的消息，只有张照片和一行字：“我姐寄的葡萄干，说泡银耳羹好吃，明天给你带点。”
照片里的玻璃罐里装着紫红色的葡萄干，旁边压着张糖纸 —— 是颗没见过的荔枝味，糖纸上印着串饱满的荔枝，蒂部系着根细细的红绳，像颗小小的红心。
张婉婷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最终回了个 “好呀”，后面加了个举着爱心的小熊表情 —— 是从糖纸册上的图案扒下来的。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画的小熊表情，和陈砚添的那个举纸巾的小熊，眼睛都是弯弯的月牙形。
夜深时，写字楼的灯光次第熄灭，只有婉婷工作室的灯还亮着。张婉婷把新收到的荔枝糖纸夹进册子，在背面写下 “4 月 5 日，收到葡萄干照片和荔枝糖纸。陈砚画的小熊，原来早就藏在糖纸背后”。
她把册子平放在桌面上，台灯的光透过透明糖纸，在墙上投出片彩色的光斑 —— 草莓的红、葡萄的紫、荔枝的粉，像道落在深夜里的彩虹。最中间的小熊糖纸，在光里泛着暖黄的光晕，举着的爱心像颗不会暗下去的星星。
张婉婷突然想起小周说的 “陈砚味”。或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里已经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 路线图贴在显示器上，树叶标本摆在桌角，糖纸册藏在抽屉里，连说话时都会不自觉地模仿他的语气。
就像现在，她对着糖纸册里的小熊发呆，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突然想知道陈砚有没有收藏什么关于她的东西。是她送的雏菊钢笔？还是那副绣着雏菊的手套？或者，是她无意中掉落的便签？
窗外的月光爬上桌面，在糖纸册上投下片薄薄的银辉。张婉婷把册子放进抽屉，和陈砚画的电动车画像并排躺着 —— 画里的高跟鞋小人，鞋尖正对着电动车，像在说 “晚安”。
而社区服务中心的值班室内，陈砚把手机里的小熊表情设成了聊天背景。他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子，里面放着张被压平的奶茶杯套，举着钢笔的小熊旁边，被他用红笔添了颗小小的爱心，和张婉婷糖纸册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盒子最底下压着张便签，是上次去工作室时捡到的，上面用钢笔写着 “葡萄味奶糖比草莓味更提神”，末尾画了个咬着糖的小人，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极了张婉婷笑起来的样子。
陈砚用指尖碰了碰那个小人的笑脸，突然从背包里掏出颗荔枝味奶糖 —— 是特意让姐姐寄的，知道张婉婷最近整理资料累，这个口味最能提神。他把糖纸小心翼翼地抚平，在背面写下 “4 月 5 日，准备给婉婷的荔枝糖，希望她喜欢”，然后放进铁盒子里，摆在奶茶杯套的旁边。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两个藏着糖纸的秘密盒子，都镀上了层温柔的银辉。就像两颗慢慢靠近的心，隔着写字楼和社区服务中心的距离，却在同一片月光里，对着糖纸上的小熊，悄悄说了声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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