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一口一个死丫头的女人哭的比谁都难过。她把陈湉珂平放在床上,然后在床边坐下,也不嫌弃死人晦气,竟俯下身子和陈湉珂头碰头许久,好像她们本就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姑侄。
老妇退离姑侄两人,在一旁偷偷抹着泪,说来也可笑,活了大半辈子,送走一位又一位亲朋好友,却还是无法坦然面对死亡。老妇自嘲过后,冷静下来,想起询问岑雪和二号自家孙女的死因:“两位姑娘,你们知道小珂是怎么死的吗?”
“能是什么原因。”女人抢先回答,“她活得太累,不想活了。死了也挺好的,免得天天碍我眼。”
“你这是什么话?那老婆子我是不是也碍着你了,也该去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妈,你去找根白蜡烛吧,我点根香,丫头走了有一会儿,要是没蜡烛照明,没香烟引路,臭丫头怕是要迷路。”女人说完就离开去拿香。
她很快就回来了,把香和白蜡烛都拿来。女人关上门,点燃蜡烛和香后,突然出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岑雪和二号听的:“陈湉珂这孩子,其实命挺苦的,还没学会走路就没了爹。二十多年前,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哥和我妈却还是坚持让我上大学。因为这事,大嫂经常和哥吵架。后来哥死了,本来就对我们有意见的大嫂没多久也跟什么竹马跑了。我哥成了街坊邻居饭后闲谈对象。我恨透了她。”
“我经常在想,读书有什么用。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成为人们口中的知识分子,不还是活成这副鬼样。和低文化的一样,拼命干活赚钱养家里的老母亲和讨厌的侄女。”
女人露出悲伤神色,消去嚣张跋扈,整个人看起来无比颓废,她说:“人人都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所以我读书,家里人拼了命供我读书,可是社会告诉我,读书屁用没有。读书对于家世好的人,对于天才,那是锦上添花,对于穷得响叮当的普通人而言,那是蹉跎岁月。读书改变命运,是我听过最大的谎言,我也是有病,才会信了这鬼话。”
这种话岑雪还是第一次听到,感觉有道理又感觉没道理。仔细想来,又觉得好像确实如此。虽说她因为眼睛的缘故,没什么朋友,也经常听到旁人在背后议论她,但没人敢对她动粗,唯一一个敢当着她面骂她是怪物的,当时就被老师严厉斥责并退学。而这一切全都得益于岑家人的身份。
家世不错,天赋又不差,所以她小初高上的都是京中的贵族学校,研究生毕业后,更是直接空降到自家公司当总经理,就算有人不服气,也只敢背地里过过嘴瘾,明面上还是得笑脸相迎,尊称她一声“小岑总”;小时候那些觉得她是受诅咒的怪物的人,最后还是得为了一份合同、一点交情不情不愿亲近她,再亲切唤她一声“岑小姐”。
她是社会隐藏制度的受益者,理应无法共情被压迫者,奈何她的父母是十足的大善人,从小耳濡目染十几年的岑雪也染了一身易心软的毛病。岑雪说:“有病的不是你,而是人性。人有七情六欲,这个社会注定不会迎来真正的公平。”
女人怔怔地看着岑雪,片刻后,她摇头轻笑起来:“其实我也知道,母亲无德和孩子无关,孩子是无辜的。可是我一想到她身上的基因超过一半是来自那个女人,我就控制不住讨厌她。”她无比肯定地说,“我的确是有病的,我把所有怨气撒在一个可怜的孩子身上,然后纵容她欺负一个更可怜的孩子。”
她忽然仰头看岑雪,眼中神情晦暗不明:“她是不是和她那两个狐朋狗友一样,被冤魂索命了?”
岑雪有些惊讶,她还以为陈湉珂跟着陈含艺几人霸凌杨星依是十分秘密的事,没想到女人也知道。但杀死陈湉珂和李熙然三人的真是同一个吗?李熙然三人死因不明,尸体所躺之处皆有同样的图纹,而陈湉珂屋里显然是没有那个图纹的。她问女人:“你怎么会这么想?”
女人说:“我好歹是读了一摞摞书的人,若真是人为的,为什么不找警察侦探,却要找什么大师?还要求把尸体送到那晦气地方?”
“那地方在七年前杨星依死后就荒废了。近几年我偶尔经过几次,都会听见奇怪的声音。”女人说,“定是杨星依怨念不散,回来索命了。”不同于镇长得知是杨星依作恶后的惊慌恐惧,女人只有失去亲人的悲伤。她人是混蛋,但也知道,陈湉珂被报复,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有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七年前那场火,你知道多少?”岑雪问道。
“我只知道起火的那天,丫头很晚才回来,身上有火灰,整个人特别慌张,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神志不清,神神叨叨的。”
“小雪儿,你看。”一直默不作声的二号指着地上凭空出现的血迹惊呼道。
岑雪和女人齐齐看去,只见先前陈湉珂垂吊处下方的地面上,渐渐出现血痕,像是有人拿着画笔般流畅画出一个奇怪的图纹——是少女们额间的图纹,亦是每场凶案都会出现的图纹。
所以,四个人,果真皆是杨星依所杀?
“是殇咒。”二号瞧了眼陈湉珂,如她所想,其身上没有细绳踪影,衣服上多了斑斑红色污迹。二号继续说,“方才吊着陈湉珂的绳名为殇咒,是种邪物,传说是百万年前某种邪兽的毛发。此物可吸食人血,用水浸湿后会在一段时间内慢慢消失,最终化为类似血水的东西,这种东西会被酸吸引。就是说,如果我用酸在地上画个图案,那东西就会从某一个起点开始,慢慢覆盖住酸画的整个图案。”
“原来如此。”岑雪点头,若有所思道,“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屋内霎时沉寂无声。二号想装傻充愣,奈何岑雪目光太过灼人,只好硬着头皮笑道:“我在曾祖父留下的老书上看到的,当时觉得稀奇,就牢牢记下了。”
岑雪无甚表情盯着二号的眼睛。且不说是否真有记载“殇咒”的古书,幸福小镇本身只是一个不知从何处来,又有悖自然科学的游戏,当真会恰巧有仅在现实世界鲜为人知的轶闻怪志中出现的东西吗?
屋内气氛顿时焦灼起来。女人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静静坐在床边为陈湉珂守香烛。“殇咒”这玩意她也没听说过,但也正常,人家是见多识广的大师,而她只是个鼠目寸光的底层人。
二号正思考要说什么能打消岑雪的怀疑,就听见岑雪说:“原来是这样,等事情解决了,我定要向你借借那本书,你可别不舍得。”
成了?二号心中暗自欢呼雀跃,她笑道:“肯定借你,只要你想要,我又刚好有,我一定都给你。”
两人插科打诨把话题揭过去,又回到正题上。恰逢老妇找到白烛回来,两人又把话憋了回去。第一次见到老妇,她们就知道老妇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镇里莫名死了人,稀里糊涂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女人故意支开老妇,就是不想老妇听见相关言论,徒增烦恼。
“我们先走了。”岑雪说。
“好,走时带上门,我便不送两位了。”女人应道。
两人走到陈湉珂房间门口时,二号把火折子递给岑雪:“小雪儿,你先下楼等我,我想上个卫生间。”
“好,你快些。”岑雪突然想到什么,又说,“我去问一下杨星依家在哪。”
“我去问就好,那女人脾气不好,保不准听见你打听仇家住处,突然就发疯乱骂人,你人太好,我怕你会吃亏,所以你先下去。”二号拦住准备回去的岑雪,有理有据解释道。
岑雪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下来:“行,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二号目送岑雪下楼后,拐进卫生间,没一会儿就出来,又进了陈湉珂屋里。她叫了女人一声,问道:“那个谁家在哪?”
“谁?”女人疑惑。
二号抬手抹了下自己的脖颈,又指了指陈湉珂,说:“懂没?”
女人应该是懂了。她站起来,走到二号面前,小声说:“对面左数第三户。”
“谢了。”二号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停下,转身对女人说:“你那话说的不对,读书有用,只是你运气不好,没遇到好的机会好的人。”她眼眸深邃地望向此刻岑雪所在的方向,说,“世间富人与权贵并不全都会欺你贫、惧你富、轻你弱、拫你强,他们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像晴空的太阳、夜空的月亮星星、黑夜的烛火灯光,温暖明亮。”
“哪有这样人?”女人脱口反问。
“有的,不久前你刚遇见。”二号说,“走了,以后乐观积极点,最好把臭脾气也改改。”
哈哈,不知道为啥就想起乔任梁的《钻石》,好多年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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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死亡舞者(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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