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刺得樊星眼睛发痛。他盯着手术室门上那盏红色的"手术中"指示灯，已经三个小时了。右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次不是因为药物副作用，而是纯粹的恐惧。
陆玥坐在他旁边，瘦小的身躯裹在一件过大的外套里。她的眼睛红肿，但没再流泪，只是机械地摩挲着腕上的淤青——那是马修留下的。
"他会没事的。"陆玥突然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哥哥从来...都很顽强。"
樊星点点头，喉咙紧得说不出话。他眼前不断闪回陆烨倒下的画面——鲜血从胸口涌出，染红白色衬衫，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口罩拉在下巴上，表情凝重。
"家属？"
樊星和陆玥同时站起来。
"他怎么样？"樊星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医生看了看他俩："子弹擦过肺叶，离心脏只有两厘米。失血过多，现在情况不稳定。"
陆玥倒抽一口冷气。樊星扶住她，自己的膝盖也在发软。
"我们能做什么？"他强迫自己冷静。
医生犹豫了一下："正常情况下，我们会继续常规手术，但..."他压低声音，"伤者体内检测到一种异常物质，像是某种神经增强剂的代谢产物。这导致他的神经系统处于异常活跃状态，同时也加速了失血。"
樊星和陆玥交换了一个眼神。"星尘"——陆烨肯定也长期使用那种药物，可能是改良版。
"所以？"樊星追问。
"我们有一种实验性治疗方案。"医生谨慎地说，"可以暂时抑制神经活动，减缓代谢，为手术争取时间。但..."
"但有风险。"陆玥敏锐地接话。
"很大的风险。"医生点头，"可能导致永久性神经损伤。最坏的情况是...植物人状态。"
走廊突然天旋地转。樊星扶住墙壁才没跌倒。植物人？那个永远冷静锐利的陆烨？那个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特工？
"有...其他选择吗？"他艰难地问。
"继续常规手术，成功率不超过30%。"医生实话实说，"他失血太多了。"
陆玥的眼泪终于再次涌出。她抓住医生的袖子："他...他会怎么选？我哥哥，如果他能说话..."
医生摇头："这只能由家属决定。尽快。"
樊星看向陆玥。女孩咬着嘴唇，眼泪无声地滚落。她只有十七岁，却已经经历了父亲被杀、自己被囚禁、哥哥重伤...现在还要做这样的决定。
"用实验方案。"樊星突然说。
陆玥惊讶地抬头看他。
"你哥哥教过我一句话。"樊星轻声说，"'活着才有希望'。他不会想放弃任何生存的机会，哪怕代价很大。"
陆玥沉默了很久，最终点头："用实验方案。"她对医生说，"但请...尽量保护好他的运动神经。如果...如果他醒来后不能再当特工，他会恨我们的。"
医生匆匆返回手术室。陆玥瘫坐在长椅上，把脸埋进手掌。樊星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也抖得厉害。他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锁上门，终于让压抑已久的泪水决堤。
镜子里的男人双眼通红，脸上有干涸的血迹和新鲜的泪痕。樊星打开水龙头，把冰冷的水泼在脸上。陆烨不能死。不会死。那个人太固执、太强势、太...重要，不可能就这样离开。
回到走廊时，陆玥已经停止了哭泣。她递给樊星一部手机："王伟——不，马修的电话一直在响。"
樊星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总部"来电。他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但不说话。
"马修？"一个低沉的男声，"任务完成了吗？"
樊星屏住呼吸。
"马修？"对方警觉起来，"验证码？"
樊星挂断电话，迅速关机。"总部"显然是指马修背后的组织，不是陆烨所在的IF。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对陆玥说，"如果'总部'发现马修失败了..."
陆玥脸色发白："但哥哥..."
"我会安排。"樊星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唯一能想到的号码。
王伟接电话时声音里满是惊讶和愧疚："Star？天啊，你还活着！陆总他——"
"听着，没时间解释。"樊星打断他，"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能进行高级医疗护理的那种。还有，我需要知道你现在到底为谁工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为钱工作，Star。但这次，我站你们这边。张绍钧...他对我妹妹做的事..."声音里带着真实的痛苦，"给我半小时。"
手术又持续了两小时。当医生终于出来宣布"暂时稳定"时，樊星几乎跪倒在地。陆烨被推出来时面色惨白如纸，插满了管子和电线，像个被扯坏后勉强缝补起来的玩偶。
"实验方案起效了。"医生疲惫地说，"但他的神经活动确实受到了影响。具体程度要等醒来后才能评估。"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长时间停留。樊星和陆玥轮流守着，一人休息时另一人就坐在门外。王伟——现在樊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发来了一个地址和简单的指示："明早六点，后门。"
凌晨三点，轮到樊星守在病床前。监护仪的"滴滴"声成了唯一的声响。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陆烨没插针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指节上的薄茧。
"你得醒过来。"他低声说，拇指抚过陆烨的掌心，"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骗子。"
陆烨当然没有回应。樊星拿起床头的湿毛巾，轻轻擦拭那人额头的薄汗。陆烨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嘴唇因为失血而苍白干裂。樊星用棉签蘸水湿润他的唇，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继续自言自语，"你装得像个冷酷无情的商人，其实从第一眼就在保护我。"他苦笑，"虽然方式很混蛋。"
监护仪上的心率线突然有了微弱的波动。樊星屏住呼吸，但陆烨的眼睛仍然紧闭。
"医生说你可能...不再是你自己了。"樊星的声音哽咽，"但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从头开始..."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护士来换班时，樊星不得不离开。他在走廊上遇到了陆玥，女孩手里拿着两杯自动贩卖机的咖啡。
"王伟安排好了？"她问。
樊星点头："六点，后门。他说会有辆救护车。"
陆玥咬着嘴唇："我们该相信他吗？"
"不知道。"樊星实话实说，"但我们别无选择。"
他们沉默地喝完咖啡。五点四十五分，樊星回到病房做最后准备。陆烨的状态没有变化，仍然昏迷但稳定。他弯腰整理被角时，突然感觉到一道微弱的阻力——陆烨的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
"陆烨？"他立刻俯身查看。
没有其他反应。可能是无意识的动作，但已经足够让樊星的心跳加速。他按下呼叫铃，同时紧握那只手不放。
医生检查后表示这是好迹象，但离真正醒来还有距离。他们没时间等更多进展了——六点整，樊星和医护人员一起，推着陆烨的病床悄悄从后门离开。
一辆无标识的救护车果然等在那里。司机是个陌生的壮汉，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Star？"他低声问。
樊星点头，手放在腰间的枪上——那是他从实验室警卫身上顺来的。
"王伟的朋友。"司机简短地介绍，"上车吧，路程两小时。"
转移过程出奇地顺利。陆玥坐在副驾驶指路，樊星守在陆烨身边，随时监测他的生命体征。救护车驶离城市，进入山区，最后停在一栋隐蔽的乡间别墅前。
"私人医疗中心。"司机解释，"专接...特殊病例。"
里面的设施让樊星惊讶——堪比三甲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还有全套康复设备。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已经在等候。
"我是李医生。"她简短地自我介绍，"情况王伟已经大致说明了。把病人推进来，我需要全面检查。"
安置好陆烨后，樊星和陆玥被请到休息室等待。别墅四周明显有安保人员巡逻，但都穿着便装，伪装成园丁或维修工的样子。
"王伟到底是什么人？"陆玥小声问。
"前军人，我猜。"樊星揉着太阳穴，"后来做私人安保，兼职...谁知道呢。"
李医生三小时后才回来，表情比医院那位明朗些："病人情况稳定，神经活动比预期恢复得好。但确实有损伤，尤其是运动神经。如果醒来，可能需要长期康复训练。"
"如果？"樊星抓住关键词。
"昏迷时间不确定。"李医生坦诚道，"大脑在自我保护。另外..."她犹豫了一下，"他体内的那种物质还在代谢。我需要知道那是什么，才能预测对神经恢复的影响。"
陆玥看了看樊星，得到默许后开口："是一种神经增强剂，代号'星尘'。"
李医生的眼睛瞪大了："'星辰计划'？我以为那只是个传言..."
"你知道？"樊星警觉起来。
"学术界有风声。"李医生谨慎地说，"据说能大幅提升神经传导速度，但代价巨大。如果真是这个...我需要更多资料才能制定治疗方案。"
陆玥突然站起来："我有。"
樊星惊讶地看着她。
"不是全部。"陆玥解释，"但在销毁前，我...备份了核心数据。用我和哥哥才知道的密码加密了。"
"陆玥..."樊星不知该责备还是感谢她，"那太危险了。"
"我知道副作用逆转的方法。"陆玥固执地说，"至少理论上。爸爸临终前告诉我的。如果哥哥...如果他用的是改良版，可能还有救。"
李医生敏锐地问："备份在哪？"
"云端。"陆玥说，"需要特定的密钥才能解锁。"
樊星想起陆烨在实验室外做的那个手势——中指和食指并拢轻触太阳穴，然后向外一挥。那不只是嘲讽，还是密码？
"我们需要那资料。"李医生坚定地说，"越快越好。"
傍晚时分，王伟终于现身。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右臂上还缠着绷带。
"马修的'总部'确实派人去了医院。"他直接汇报，"扑了个空。但他们不会放弃。张绍钧也失踪了，很可能去找更大的靠山。"
"更大的靠山？"樊星皱眉。
王伟压低声音："'星辰计划'从来不是张绍钧一个人的项目。背后有军方背景，国际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他递给樊星一个文件夹："你的新身份。陆小姐的也在里面。至少暂时，你们得消失。"
樊星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全新的身份证、护照和信用卡，照片都是他们的，但名字全变了。他的新名字是"陈星"。
"李医生会负责陆总的治疗。"王伟继续说，"这里绝对安全，至少目前是。"
"你呢？"樊星问。
王伟苦笑："我得回去继续演戏。马修死了，但'总部'不知道是我帮了你们。"他顿了顿，"陆总救过我妹妹。这次算我还他。"
王伟离开后，樊星回到陆烨的病房。李医生已经设置了全套监护设备，陆烨看起来比在医院时平静许多，仿佛只是睡着了。
樊星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再次握住那只微凉的手。窗外的夕阳将病房染成金色，给陆烨苍白的脸添了一丝血色。
"听见了吗？"他轻声说，"你妹妹留了一手。你教过她的吧？永远要有B计划。"
监护仪上的心率线平稳地跳动着。樊星把陆烨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闭上眼睛。
"快点醒过来，陆烨。"他近乎祈求地低语，"我需要你。"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树枝上，发出清脆的鸣叫。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病房里，两个身影被夕阳拉长，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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