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扎进数据流，伊芙琳听见了“方舟”的心跳。
那是泵动液体的轰鸣，是冷却管的嘶鸣，是三万个肺在密闭空间里沉重的呼吸。
她的神经信号顺着光纤网络滑开，渗入每一个角落。
藻类农场的培养舱泛着翡翠色的幽光。
儿童舱里，战前的动画片还在无声地上演。
指挥中心，瑞恩指挥官的军靴，正巧踩在刻着“人类永存”的徽章上。
“神经潜入深度72%，防火墙没反应。”阿历克斯的声音从通讯里传来，混着管道的回声，“我过了三号废水处理口，前面就是农业舱。这儿的辐射读数……不对劲。”
数据从阿历克斯的头盔上传来，伊芙琳的感知模块捕捉到了。废水管内壁的辐射值，正跟着她接入网络的频率同步起伏。
“别碰墙上那些金属疙瘩。”
她的意识分出一股，潜入环境监控系统，另一股继续追踪农业舱的信号。
“那是神经屏蔽器，会烧了你的生物电。”
监控画面里，阿历克斯一晃而过。他裹着厚重的防辐射服，笨手笨脚地用切割器对付一个锈死的法兰盘。他的呼吸频率快了15%。
不是害怕。
是兴奋。
那种触碰到未知时，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战栗。
指挥中心的会议录音毫无征兆地切入链路，瑞恩那把破锣嗓子在里面刮擦。
“……必须在她找到L-073之前，销毁样本。那个老女人的神经重构快崩了，正好把所有事都推她头上。”
“可是委员会那边……”资源部主任索菲亚的声音有些迟疑。
“委员会要的是稳定，不是他妈的真相。”
瑞恩的军靴在地面上碾了一下。
“三十年前启动‘净化协议’，就是因为有人搞懂了超元场的真正用法。现在伊芙琳想把它挖出来，就是想把‘方舟’拖进第二次大灾变。”
意识猛地一抖。
主网络的防火墙活了，无数二进制代码卷起数据风暴，直冲她的神经信号。她急忙收缩感知，躲进儿童舱的娱乐系统。为了兼容那些老掉牙的动画片，那里的防火墙一直是最弱的。
“他们在说什么玩意儿？”阿历克斯已经摸到了农业舱外围，正缩在一个储粮罐的影子里，“净化协议是什么？”
伊芙琳强行拼凑起被撕碎的信号，冲进主网络深处的加密区。一份份标着“最高机密”的档案在她脑中翻动，全是灾变前六个月的秘密会议。
全球资源联盟的十五个理事，坐在地下掩体里，盯着全息投影上疯狂跳动的人口数字。
最终，他们按下了那个标着“重启”的按钮。
“净化协议……就是大灾变的真相。”
她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发颤。
“不是实验失控，是人为的种族筛选。他们用超元场武器……”
“屠杀了七十亿人。”
阿历克斯的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火气，他失手碰掉了身旁的扳手。
哐当。
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农业舱里炸开。
走廊尽头的应急灯豁然亮起，照出三个穿黑色作战服的影子。脉冲步枪的准星，死死锁定了阿历克斯的藏身处。
“发现闯入者，坐标A-7。”为首的警卫对着讲机报告，“请求清除。”
伊芙琳的意识在网络里飞奔，闯进武器库，远程锁死了他们步枪的保险。
第一个警卫扣下扳机。
咔。
一声空响。
“跑！”
她吼着，同时把农业舱的通风系统功率拉满。狂风卷起地面的灰尘，糊了他们一脸。
阿历克斯连滚带爬地冲向三号储藏室，靴子在金属地板上直打滑。伊芙琳的意识跟在他身后，沿途的安全门一扇扇为他打开。但她也察觉到了，主网络的防火墙正在重新聚拢，朝她涌来。
“还有十米！”
阿历克斯的手已经摸到了储藏室的门把手，一个需要生物识别的圆形装置。
“这玩意儿怎么开？”
伊芙琳把自己的神经图谱压缩成数据流，顺着通风口的传感器，直接灌进那个门锁里。
绿光一闪。
厚重的合金门伴着液压的嘶鸣，缓缓滑开。
储藏室不大，也就二十来平。
正中央的实验台上，悬着一个玻璃容器。半颗大脑，浸在淡红色的营养液里，表面的神经束正随着阿历克斯的呼吸轻轻抽动。
容器旁的显示屏上，跳动着一行绿字：
“意识活跃度0.3%，等待同步信号。”
“就是它。”阿历克斯的声音有些发飘，他慢慢凑过去，“我该干嘛？”
防火墙快把她的意识撕碎了。
警报声淹没了一切，瑞恩的咆哮在数据流里回荡。
“切断农业舱的能源！快！”
“手掌贴在显示屏上。”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下令。
“你的基因序列里有我的隐性标记，能骗过它……”
农业舱，瞬间一片漆黑。
应急灯熄灭，伊芙琳的意识被粗暴地踢出了主网络。她猛地“睁眼”，维生缸里的液体已是一片浑浊的灰，神经同步率跌到了59%。
观察窗外，三艘飞船的轮廓清晰可见，舱门洞开，一队队机甲正朝着实验室飞来。
通讯频道里先是传来阿历克斯的一声惊呼，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然后，死寂。
“阿历克斯？”
伊芙琳的机械臂疯狂敲打着通讯器，只有电流的杂音。
维生缸的警报越来越尖，红灯把她的神经图谱映成血色。
自毁，跟那帮机甲同归于尽？还是冒险再接入一次主网络，哪怕会彻底变成一堆无意义的数据？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微弱的波动。
不是阿历克斯。
是一段神经信号——和玻璃容器里那颗大脑的波动频率一模一样，强度却大了百倍。
伊芙琳的“视野”忽然清晰了。
在意识的最深处，她看见了七岁的莉莉。小女孩站在阿尔伯克基的阳光下，举着一幅画着金色球体的蜡笔画，笑着对她说：
“妈妈，你看，星星在眨眼呢。”
维生缸里的液体开始沸腾，接口传来剧烈的灼痛。
伊芙琳没有退缩。
她的机械臂再次伸向那个红色的拉杆，这一次，稳稳地握住了它。
“莉莉。”她的合成音里，是战前春风般的温柔，“妈妈来了。”
实验室的门被炸开。
机甲步枪的光束穿透烟尘，直射维生缸。
而伊芙琳的意识，已经一头扎进数据的洪流，朝着农业舱，朝着那颗正在苏醒的大脑，狂奔而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