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的维生缸在剧震中失控，狠狠撞上实验室舱壁。
淡金色的重构液泼洒过半，神经接口电火花乱窜。
她的“视野”猛地倾斜，地球在观察窗上扭曲、拉伸，变成一个怪诞的椭圆。
“主数据库方向结构性爆炸，冲击波干掉了十七个舱段的压力系统。”
医疗AI的声音头一回这么急，带着电流的杂音。
“瑞恩的狗正在向B区集结，带反物质武器的机甲已经撕开了三号防线。”
伊芙琳的机械臂抠进控制台的金属边缘，失重带来的应激反应让神经同步率一路掉到47%。
全息投影上，代表友军的绿色光点正在疯狂消失。
那是阿历克斯的人，一帮刚醒过来的克隆体和被解救的傀儡，现在全被瑞恩的精锐部队堵死在了主数据库外头，切香肠一样被分割。
“阿历克斯在哪儿？”
她的合成音爆开，失真嘶哑。机械臂的合金关节在刚才的撞击里已经裂了。
“数据库入口的气闸舱，生命体征还行，但被三支小队围死了。”
投影切到气闸舱的监控录像，阿历克斯正背靠着厚重的合金门，手里的脉冲步枪还在冒烟。应急灯下，他手臂上那金色的“纹身”闪着不详的红光。
“那孙子不肯走，非要守着那个虹膜钥匙的插口。”
伊芙琳调出武器库的三维地图。
备用的电磁轨道炮藏在C区的水循环系统里，要过去，得穿过三个被瑞恩部队占了的舱段。
这纯属送死。
她的维生缸没有任何防御，剩下的重构液最多撑六个小时，而她自己，已经被瑞恩的卫队标成了头号目标。
“莉莉，瑞恩的指挥部，能定位吗？”
她问话的同时，启动了维生缸的推进器。淡蓝色的离子束从缸底喷出，推着这个脆弱的玻璃罐子滑向实验室出口。
“主数据库核心机房，包了十二层能量护盾。”
莉莉的声音里全是杂音。
“他在启动‘净化协议’的最终版……那些克隆体的神经芯片正在同步……”
全息投影猛地跳出警报。
“检测到一百七十三个克隆体生命体征异常，神经活跃度骤降至死亡线！”
冰锥狠狠刺进伊芙琳的意识。
那些都是刚在医疗舱里醒来的克隆人，脑子里还留着瑞恩埋的自毁程序。主数据库的信号一旦发出来，他们就会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完蛋。
“猜疑链……”
她吐出三个字，机械臂的推进器猛地一扭，掉头不往C区去，而是冲向了另一个方向——马库斯博士的神经实验室。
“瑞恩在利用我们之间的不信任。”
瑞恩太懂这帮克隆体的软肋了。
这群实验室里出生的“新人”，从睁眼那刻起就活在身份认同的折磨里：我是谁？我的记忆是真的？我对旁边这家伙的感情是代码还是本能？
危机一来，这点怀疑就疯长，再牢固的联盟都能从内部烂掉。
马库斯的实验室已经毁了。
反物质切割器在舱壁上开了个三米宽的大洞，神经接口线缆断得乱七八糟，在真空中无声地扭动。
伊芙琳的维生缸穿过洞口，传感器捕捉到角落里的不对劲——五个穿着抵抗军制服的克隆体，正拿脉冲步枪指着彼此。
他们额头上都刻着一样的编号：73-01到73-05。
“他就在你们中间！”
编号01的克隆人吼着，枪口抖得厉害。
“瑞恩说了，有个‘思想傀儡’混了进来，能模仿我们的神经波动！”
“那是瑞恩的鬼话！”
编号03的女性克隆人驳斥，她的制服上还别着马库斯博士的神经芯片。
“我们都是73号，都有一部分阿历克斯的记忆，不可能……”
脉冲步枪的轰鸣打断了她。
编号05的克隆人直挺挺倒下，胸口一个焦黑的窟窿，里面电路闪烁。他是个还没彻底“醒”的傀儡，神经接口还埋在皮下，但杀他的不是敌人，是自己人。
伊芙琳的机械臂弹出，射出麻醉针。
三个克隆人应声倒地，剩下的01吓得连连后退，枪口转向她的维生缸。
“你也是假的！瑞恩说过伊芙琳博士早死了，你就是个AI，模仿她的意识！”
“看你的左手腕。”
伊芙琳的合成音很平。
“那儿有个心形的胎记。莉莉用基因编辑偷偷加的，就是为了把你们和瑞恩的傀儡分开。”
编号01的克隆人一下僵住，手抖着掀开袖口。
应急灯的绿光下，一个淡红色的心形印记清清楚楚，和莉莉蜡笔画里的一模一样。
他的瞳孔狠狠一缩，脉冲步枪“哐当”掉在地上。
眼泪涌出来，不是程序，是纯粹的人类的崩溃。
“我们杀了05……”
他捂住脸，肩膀抖得不成样子。
“他在克隆舱里陪了我们七年……我们还一起数过外面的星星……”
伊芙琳的机械臂轻轻搭上他的肩膀。
透过神经接口传来的触感，她“读”到了这个年轻人脑子里的乱码——一半是对同伴的愧疚，一半是对自己是谁的恐惧，像条被扔进油锅的活鱼。
“瑞恩的‘思想傀儡’确实有，但不是你们。”
她调出从马库斯芯片里扒出来的代码。
“是那些额头上没胎记的，是重力崩溃时还异常镇定的。”
编号01猛地抬头。
“我知道是谁了！B区弹药库，有个叫凯恩的卫兵，他总能提前知道我们的路线！”
他抓起地上的枪，手臂上的金色“纹身”重新亮了起来。
“我去干掉他！”
伊芙琳看着他冲出实验室的背影，忽然记起阿历克斯的一句话：“克隆体的情感更冲，因为我们的记忆是压缩的，爱和恨都提纯过。”
这既是他们的要害，也是他们最利的刀。
维生缸的推进器突然尖叫。
伊芙琳的传感器捕捉到身后的能量波动——编号05的“尸体”正在重组，断掉的神经接口重新钻进舱壁的线缆，反物质切割器的红光在他胸口的窟窿里再次亮起。
“思想傀儡，第二阶段协议启动。”
他的眼睛变得通红，机械臂从后背弹出。
“捕获目标：伊芙琳·瑞德的神经核心。”
伊芙琳的推进器开到最大。
维生缸擦着反物质切割器的刃口飞过，重构液又溅出去不少。
她能“看”到傀儡的神经网正在接入主数据库，瑞恩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满是戏谑。
“猜忌的滋味不错吧？我给新人类准备的成年礼。你们一旦学会怀疑自己人，就永远别想站在一起。”
傀儡快得离谱，机械臂在舱壁上划出一串火星。
伊芙琳的维生缸在窄道里左冲右突，神经同步率因为持续的消耗降到了39%，重构液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暴露在外的大脑表面已经开始干缩。
“C区水循环系统有紧急隔离门！”
莉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关上要十七秒，但能困住他！”
伊芙琳猛地拐进左边的岔路。
通道尽头，隔离门正在合拢，金属门板上的纹路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
她能听见身后傀儡撞碎舱壁的巨响，反物质切割器的能量波动几乎舔到了维生缸的外壳。
“十秒……五秒……”
莉莉在倒数。
维生缸马上就要穿过门缝。
就在这时，伊芙琳的传感器捕捉到门后的异常——三个穿着抵抗军制服的克隆人正举着枪，眼睛里是和编号01一模一样的恐惧和怀疑。
“是瑞恩的圈套！”
其中一个吼。
“别让它过来！”
脉冲步枪的光束击中维生缸侧面。
那一刻，伊芙琳的机械臂没有前冲，而是猛地一扭，狠狠砸向隔离门的控制箱。
金属爆裂。
隔离门卡住了，不再关闭。
傀儡的反物质切割器也在同一秒刺穿了维生缸的外壳。
淡金色的重构液喷涌而出，伊芙琳反而平静下来。
她的意识正在飞速流失，但“视野”却格外清楚——门后的克隆人放下了枪，脸上全是震惊和愧疚；被隔离门夹住的傀儡正在自我销毁，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人类的迷茫；远处的主数据库方向，阿历克斯的生命体征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波动，那金色的“纹身”光芒似乎穿透了十二层能量护盾。
“同步率19%……意识锚点丢失……”
医疗AI的声音越来越远。
伊芙琳的机械臂最后一次抬起，把仅剩的神经能量全部灌进马库斯博士的神经芯片里。
芯片化作一道金色光箭，穿透层层舱壁，射向主数据库。
那里存着所有克隆体的原始神经图谱，是打破这条猜疑链唯一的钥匙。
意识彻底坠入黑暗前，她听见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呼喊。
有阿历克斯的，有莉莉的，有编号01的，还有那些她从没见过的克隆人。
他们的声音乱七八糟，却在某个频率上共鸣，成了一首跨越神经壁垒的合唱。
信任，原来不需要基因，不需要记忆，只需要在某个瞬间，愿意相信对方眼里的光。
维生缸彻底碎裂。
伊芙琳的“视线”最后一次望向地球。
那颗蓝色的星球正在醒来，莉莉的意识网络铺开，盖住了旧日的伤痕。
“方舟”的每一个角落，金色的“纹身”接连亮起，一盏又一盏，刺破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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