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
听到模糊的声音，我从梦中抽离。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用手揉了揉，终于是能看到一点阳光。祝晏已经把窗帘拉开了。
“嗯，我起来了。今天你还送我去上班吗？”
“你请假了。”
“是吗？”我挠挠头，本就凌乱的头发此刻更是打架得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你说不想看见狗老板，要请假几天，让他看看你有多重要，不要给你甩脸色。”他把我的手拿开，轻轻捋着我的发丝。
……好像是有这回事。
他做早饭，我在桌前等饭。他要去上班，我在家里躺尸。
祝晏没有和苏遇一样选择去创业，而是留校任教，同时也做些研究。工作蛮稳定的，以他的能力，大概过几年就能评上教授的职称。
安乐自己现在在市中心开了一家中餐厅，说是自己想创业试试。于是她父亲给了她一笔启动资金，让她认真试试自己喜欢的领域，失败了就继承家业，不过能以此自力更生再好不过。她现在也真的做到了，餐厅经营得不错，店面的装修就很有中国传统的韵味，餐品的味道也更是一等好。
我们现在生活的城市是祝晏大学的所在地，也是安乐的家乡——南市。大学毕业后，祝晏回到新北跟我说的话，是我选择来到这里的契机。
那天是我们毕业典礼之后的一周多，我收拾好东西离校，他就在外面等我。
晚上，他约我出门，去河边散步。
“苏常，要不要来南市？”他当时的表情，大概是期待着的。
“理由。”
“第一，你的大学成绩很优秀，完全可以来到更好的环境去寻求你所希望的、更好的事物和生活。找实习的时候我就了解过，那里的就业岗位很多，而且更需要你这样优秀的人才。”他黑色的外套敞开着，双手插着外套口袋，隐在夜色中。
“第二，我希望你去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留在这样一个小城市里，只做一个平凡的人。”他顿了顿，又道：“我想你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平凡。”
我点点头，他有点说动我。我对自己的未来有一点野心，这座城市无法实现的，我的野心。
“嗯，继续。”
“没有第三了。”他站定，我回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我讨厌除了亲人之外的别人对我的讨好与期待，那样的“亮闪闪”的目光让我无法看清自己真正的身份。但祝晏对我的期待和目光，永远在看着我，而不是我外在的身份。
在他们眼里，我是曾经苏家的大小姐，我是落魄的“贵族”，我是拥有无限潜力、可以高攀的对象。
在祝晏眼里，我只是我，我只是苏常。
这样的情况下，大概他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好。”
我来到这里不仅是因为祝晏和安乐，也有很大的原因是祝晏所说的，这里的经济比我听说的还要繁荣，我想在这里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两年前在当地的一家科技公司投了简历，通过面试做了会计，如今已经升职到了财务总监。而我现在在家，大概就是祝晏所说的那样。
我不记得原因了，但也没有很在意。
吃完早饭，祝晏就匆匆出门了。一个人在家蛮好的，看会书、玩会手机，一个上午便消磨过去了。累了就可以在沙发上歇会儿，比公司的躺椅舒服多了。难得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我从书房的书架上拿出迟迟没看的一本悬疑小说开始翻阅。上次这样清闲地看书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
“叩叩……砰砰砰！”
看得入迷，此时才听见门外的敲门声已经转成拍门声了。我急急忙忙放下书跑去门前，趴在猫眼上看门外。是安乐，她看起来很着急，依然拍着门。我打开了门，她拍门的手还没停下，差点随着惯性整个人栽倒在我身上。
“你吓死我了。”安乐直起身，把头埋在我肩上，紧紧抱着我。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刚刚在看书，太入迷了，就没听见。”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她松开手，把手里的袋子提起来摇了摇，“你喜欢的芝士千层。”
“安乐大小姐快请换鞋。”
“哈哈哈哈哈哈你干嘛啦。”她换了鞋走到客厅，把袋子放在茶几上，拿出里面的蛋糕。“只能吃一点哦，芝士吃多了的话，你又不运动，会长胖哦。”
“谨听安乐大小姐安排。”
她买了一整块芝士千层蛋糕，切了一小块给我。接着给自己也切了一点，就把蛋糕盖上，放进了冰箱里。
“你今天看的是什么书呀？”
我把蛋糕放到茶几上，把倒扣在沙发上的书递给安乐。她拿过，扫了两眼就合上了。
“你呀，就爱看这种书，也不怕把你脑子烧坏了。”她戳了戳我太阳穴附近，笑得很勉强。
我没有反抗，美滋滋地吃着我的芝士千层。醇厚的奶香，绵软丝滑的口感。我有多久没吃过蛋糕了？不记得了。只记得升职之后变得很忙，也没有“做到了想做的事”的快乐。这几天以生病的理由请了假，是我在任性。可我手底下的员工也只是在尽力做着自己的工作，他们没法任性。
“安乐，我想回公司。”还没等她问我，我咽下最后一口蛋糕，对她说道：“无病呻吟，就这样离开好几天，我的同事们该怎么看我？这也是对我的员工不负责任。”
“没事的，你好好待在家里吧。”安乐摸摸我的后脑勺，有点抓乱了我的头发。它们散在我的眼前，看不清安乐的表情。
“为什么？”我拨开坠在我眼前的一缕发丝。
“滴滴！咔哒——”是指纹锁打开和门开的声音。
我们随着声音转头看到祝晏的身影，我又抬眼看了看挂在电视上方的钟，原来已经十二点多了。
“常常……啊，安乐也在？”他换鞋之后抬头看到了安乐。
“你好啊，祝晏。”安乐笑着打了个招呼。
我站起身，走向厨房。安乐给我带了蛋糕，祝晏又做了早饭，我就想揽下做午饭的活。但刚走到厨房门口，正想拉开拉门时，祝晏拉住了我的手腕。我抬眸，他的眼里一闪而逝的惊慌让我有些疑惑。
“你干嘛？”
“你要做饭吗？”他的语气有些慌张。
“不然我来厨房睡觉吗？”
“不不不，不是。”他边说话，边轻轻把我的手腕从门把上拉下来，“最近我想练练厨艺，做饭交给我。”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也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又会做饭、又能挣钱的好男人，还需要我努力工作吗？
那就算了，也没有很想做饭。
一连几天，都是祝晏做了一日三餐。他的厨艺的确有了质的飞跃，从前连煎蛋都会失败的他如今可以每天的午饭都不重样，这让我十分欣慰。安乐每天都来，似乎是怕我自己不自律，会偷吃剩下的芝士千层，于是她每天都过来和我分着吃一点。
往常，我和祝晏都会在各自的单位食堂里吃午饭。自从我请假之后，祝晏便天天中午回家午休，顺带做饭给我们吃。既不让我点外卖，也拦着我下厨。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半个月。十几天的时间都待在家里，让我很不安。好歹作为一个总监，请假罢工就算了，一次就是半个月，我还干不干了？但无论我对祝晏还是安乐提出这样的想法，得到的回复都是沉默、转移话题、或者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再等等。
可我不知道在等什么，我也不觉得需要等什么。
“祝晏，我真的该回去了。”我躺在床上，看着祝晏坐在床边的背影，等待他的回复。
得到他长久的沉默。
终于，他开口了，但不转过来看我。
“是啊，已经这么久了。”他在自言自语。
接着他站起身，径直走出了房间。我放空着大脑，也不再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片刻后，祝晏端着一杯牛奶进来，微微冒着热气，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喝完牛奶就去睡吧，别想这些。”
我转过头看他，他的眼神依旧在躲着我。放下杯子，他就离开了。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爬起来到床头柜跟前，还是喝完了这杯牛奶，躺下睡觉。
今天入睡得尤为迅速和安稳。
第二天早上起床，看一眼日历，是周六。起床出了房间，轻手轻脚地在家里游走一圈。祝晏睡眠一直很浅，有一点动静都容易醒，所以不敢去他房间看看他是不是还在睡觉。确定祝晏还没起床之后，我走进厨房，打算做一顿早饭。不过这么久没做饭，不知道味道会不会退步了。
做饭的声响无法避免，我只得任由这声音传到房间去吵醒祝晏。隔音似乎不错，直到开始熬粥，祝晏的脚步声才慌张地传来。他打开厨房门，我正在开火。他连忙制止我的动作，把我挪到一边。打开锅确认了什么之后才盖上锅盖，点火。
“苏常，”他的语气有些严肃，我站在一旁盯着正在熬粥的锅。“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进厨房？”
“为什么呢？”我很疑惑，回过眼直视他。“我又不是不会做饭，为什么好像厨房是什么禁地一样？”
“常常，我是在为你考虑。”他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关切地看着我。
“待会粥出锅了尝尝看吧，一定会好吃的。”他沉默一会，闷闷地“嗯”了一声，带着我去洗漱。
粥出锅，色泽很好，热气和香气都随着雾气散发。
“你先尝一口。”
他没有动作，依然看着我，我第一次用深邃形容他的眼神。他妥协了，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咽了下去。他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说味道不错，然后继续吃着。
我满意地笑了笑，也开动了。
第一口粥送入嘴里，奇怪的咸味在我的口腔里翻涌。我忍受着咽了下去，那味道顺着咽喉食道没入肠胃。
……
刚刚发生了什么？
“祝晏，你没觉得味道很奇怪吗？”
他的动作顿住了。
“那你还吃？还跟我说味道不错？”
“至少不能浪费粮食嘛。”他苦笑道。
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做饭原来这么难吃吗？
好像不该是这样。
我抱着头，仔细回想着自己以前做饭是什么样子的。调料放错了？熬太久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失败的？我刚刚是怎么做的？
脑海里没有画面，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根线横亘在漆黑的画面中间。我疑惑于它的出现，正如我疑惑于这不正常的一切。没有外力的任何拉扯，它却崩断了。
回到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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