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下到第四天的时候，各城的百姓几乎恐慌一片，有的甚至连夜竖起了周天师的石像一起跪在外面谢罪。
在天师门的怂恿下，加入反抗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在沧州城多次扯着横幅示威，每每被压下，又会有新的冒出来。
看着外面没有丝毫停止迹象的大雨，刘平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金器摆饰哗啦啦落了一地，“让你们杀了宫无言，他为什么还活着！？”
禁军首领跪下谢罪，“属下无能，他、他身边有许多江湖高手，属下的人都近不了身。”
宫无言在江湖上名声极好，私交广泛，他一有事，许多门派都来相助。徐川真是好算计！
“无殇门那边怎么样了？”
“陆无痕说没拦住……”
刘平闭上眼，白发下的眉头紧锁，青筋条条绽出，“若是打起来，你有几成把握？”
禁军统领犹豫了一下，“刘司监不在了，各城的监察处不知能抗多久，属下倒是能将沧州城动乱的人全部抓了，就怕谢家在江南的私兵攻过来，到时候战线拉的长了，一些中立的江湖人可能会倒向他们那边，对我们不利。”
刘平半晌没说话，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禁军首领肖晋是个没眼色的，事到如今还问：“大监，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刘平冷笑一声，眼里迸射出狠辣的光，“他们既然用那群百姓逼我，那我也来逼一逼他们！”
沧州城外的破落院子里，宫无言一身威严正气地撑伞站在外面，面上不可避免地露出一些着急。
“来了来了！”赵谓之在大雨里远远地冲他招手，然后转身对远处喊：“十四……啊不、徐川，这里！”
徐川风尘仆仆地赶来，冲他点点头，第一句话是问宫无言：“怎么样？”
看他一身雨水，身上还有血迹，宫无言赶紧让他进屋，“形式变了。刘平跟百姓宣称可以放人，但大周的司监死在你手上，不能没有交代，所以……要拿你来换。”
这样一来，百姓的矛头就轻易地对准了梨花宫，天道惩罚也不再是刘平的责任，而是徐川。
可徐川却好像松了口气，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跟他说，我们换。”
赵谓之在旁边递给他一套干净的衣服，目光落在他胳膊上，“你受伤了？”
经赵谓之提醒他才注意到，“没事。”
赵谓之对徐川的感情挺复杂的，以为南星死后他恨了这人许多年，可……南星不恨，他似乎也没什么再恨的必要了。
而且他越来越觉得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徐川对南星的在意谁都能看出来，当年还真说不好是要杀南星，还是在帮他。
“你可想好了？”宫无言在屏风后面问，“刘平既然提出这个条件，就是针对你来的，若真有第二次万骨山绞杀……”
“若有第二次，就是你们最好的时机。”徐川换好衣服，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第二次绞杀必然出动无殇门和禁军。现在刘广袤已经死了，监察处那里是我的人，他叫柳寒，到时候会听你差遣。”
“那你呢？你不出现，那些追随你的人……”
“城主，结盟的时候说过，认信物不认人。令牌在谁手里，他们便听谁调动。”
赵谓之在旁边越听越不对劲，一颗心被狠狠地提了起来，听他们两个的意思，难道真要开战了？
可……
他犹豫着问：“你能活着回来吗？”
徐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转向宫无言，“回信吧。今日申时在万骨山脚下，换人。”
宫无言还在犹豫，赵谓之不干了，一把抓住他，“我们不是不舍得你，只是不会拿一个人的命去换取这场胜利，这是底线！”
被那人盯着，赵谓之浑身发毛，硬着头皮说：“怎么了！？”
谁知那人低头扯了下嘴角，目光从腰间的玉佩上一划而过，淡淡地说：“没有不死人的战乱。况且，我本就是为这个活着的。”
“什……”话还没问完，人已经出去了，留下他和宫无言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
宫无言眉头紧锁，好一会儿，他抬手招进来一个人，交代了什么。
“真要这么做？！”赵谓之着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可他……”
就这么再次把他抛入万骨山吗……赵谓之想起那次山脚下的葬礼，徐川的师傅死在那里，万一他也……
宫无言只是说：“大势所趋。我们走上这条路，早有这样的自觉。”
“可……”
这次没了苏愧，若是七天内外面的事情解决不了，谁还能救他？
“吃饭了。”牢里有人送饭来，残羹剩饭扔在地上，骂骂咧咧地走了。
南星身上多了许多鞭伤，靠在墙上时看着十分狼狈，但他的目光却依旧冰冷，浅色的眸子像是蛰伏在暗处的蛇，不见任何畏惧。
远远传来一阵骚动，刘平再次来到他的牢狱门口，挥挥手说：“打开。”
“大监还是妥协了？”南星嘲讽地问他。
“没办法，有人愿意换你，老夫只好割爱。”
“是么。”
南星有一瞬间露了情绪，但很快就被他尽数压了下去，藏在深不见底的冷漠下。
他由那个武功几乎达到一流的禁军首领带着，身前身后跟了近万人，前往万骨山。
一路上的百姓都听说了这场交换，跟着队伍的人越来越多。
大雨倾盆，路上泥泞一片。
为了在百姓面前做做样子，他们特地给南星换了贵重的衣裳，将伤口严严实实地盖在衣服里面，让他坐上轿撵，以显示他们对天师的尊敬。
刘平歪头支着手，看了眼那个一言不发的人，“老夫这么大阵仗亲自送你出牢狱，不高兴？”
南星浑身的伤都因为徐川所做出的混账决定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像是某种跗骨的诅咒。但面上依然要装作不动声色，“拿我换徐川，值得？”
刘平仰天大笑，“当然值，当年万骨山绞杀，我二十万禁军还是没杀了他，你说我恨不恨他？”
南星从未听过这件事，他猛地一动，牵连了手上的锁链，发出一阵声响，“什么绞杀？！”
看他脸上的平静终于破功，刘平感到十分有趣，“五年前如此轰动的万骨山绞杀，你竟然不知道？哦，那时你应该在养伤。”
“是你做的？！”怪不得徐川身上那么多刀剑伤，一道叠着一道。
“他杀了大周的皇子，我围杀他不是天经地义吗？你确实得民心，他杀了你，所以江湖上没有一个人帮他，连梨花宫都没人。哦有一个，他师傅苏愧。”说到这个刘平颇为得意，“花二十万禁军杀了苏愧，也不亏。”
苏愧……死了？
南星从未听徐川提起过他师傅，但据说当年是苏愧救了他，带他去了梨花宫。没有一人帮他的时候，苏愧帮了。所以那人对他来说，应该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南星不知道，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不管是在善堂还是天门，旁人因为他的身份都十分小心避免提到任何关于梨花宫的事情。而他也默认了旁人的避讳，因为懦弱，怕自己动摇。
南星握紧了手，他忽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刘平，意识到南星在干什么时，刘平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强行控制他的行为，力量之霸道几乎要挤占了他的意识！
“你找死！”刘平立即运功抵抗，没一会儿南星就咳出一大口血，刘平也开始气血翻涌。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即便是再高阶的傀儡术，也不可能控制境界比自己高的人，可南星像是疯了，双目赤红地盯着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非要杀了他不可！
逼得刘平不得不传唤旁边的人，才阻止了他发疯的行为。
“我会杀了你。我会亲手，杀了你！”
刘平抹了嘴角的血，第一次对这个从小被他囚禁的孩子生出忌惮。
这人但凡再成长一些，就是第二个徐川，留不得，必须想办法杀了。
万骨山脚下，禁军首领肖晋挟持着南星，周围尽是些入了流的高手，刘平不知打的什么算盘，竟然让那些百姓也挤了进来。
南星盯着那个不远处的人，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只能看着。
徐川撑着伞向他走过来，赵谓之忽然拉了一下，“你、你真的要……”
他顿了下脚步，低声说：“到时候拦住南星，别让他做太出格的事。”
“我怎么可能……”
“停。”刘平制止了徐川，目光阴蛰，“宫主的武功太厉害了，让人忌惮，想要换人，你先自废武功。”
赵谓之在旁边听着都气笑了，“不是，你别太离谱，他……”
话没说完，人群中有百姓非常赞同地高喊：“是啊，让他废了武功，这样他就不能杀人了！”
于是，这样的声音在周围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南星深呼吸了好几次，摇摇欲坠的理智拉扯着他的身体，手上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忽然，一个男人抓起旁边妇人菜篮里的鸡蛋砸过去。
鸡蛋碎在了徐川脚下，也彻底激怒了南星，“够……”
“好。”徐川立即出声打断他的话。
周围一片寂静，连刘平都没想到他会答应。
南星怒气值upupu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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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跟他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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