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川就像是个装了定点定时的日晷,一天三顿饭一次都不会落下,只要南星表现出任何没胃口的情绪,他就会亲自来喂。
一次两次南星还有些羞涩,有时候假装没食欲,又怕那人看出端倪,就格外谨慎。
到了后来,他装也不装了,那人再端来饭时,他直接理直气壮地张嘴,鲜明地展现了什么叫身体在逐渐好转,四肢却迅速退化。
明明可以说话了,但闲来无事就爱拉着徐川的手,在他掌心写写画画。
就这样借病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了几天,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连赵谓之都能感觉到他眉间掩盖不住的春色。
“外面天气挺好的,我扶你去坐坐吧。”赵谓之说。
“他呢?”按理说每天这个时候,该是徐川来带他去的。
“和柳寒在外面聊事情呢。”
南星的“容光焕发”“嗖”一声飞了,直接掀了被子起来,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走的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不过“飞”到一半,他想起了自己的人设,远远地对赵谓之招招手,“来,扶我去外面,坐坐。”
“???”赵谓之满脸问号,“这是唱的哪出戏?”
“棒打薄情郎。”
赵谓之以为他开玩笑的,还没心没肺地乐了好一会儿。
院子外,徐川一身单薄的宽松长袍,坐在绿荫如盖的树下看书,周围时不时传来几声蝉鸣,像极了画中清风明玉的公子。
煞风景的是,五年不见,柳寒那个烧包还是穿着他那件快露到肚脐眼的紫色衣服,拿了个破扇子在“清风明玉”旁边哗哗地扇,还以为自己也风流倜傥潇洒迷人呢。
南星眯起眼,看见他跟看见老鼠屎似的,真想一棍子打走。
可惜,这是人家的地方。
听见动静,院外的两人都向他回头,柳寒笑嘻嘻跟徐川说:“看吧,我就说他早好了。”
什么叫“我就说”?南星警惕起来。
为了表现自己没有“早好了”,他找借口支开了赵谓之,压抑般地咳嗽了一阵,没一会儿额头就出现一层薄汗,远远喊了声:“十四。”
声音低哑,形销骨立地站在那,看着有些可怜。
本来好整以暇坐着的人低头笑了,只因这一声就放下书起身过去,揽着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人安置在椅子上,像对待易碎的琉璃瓶。
这也行?
柳寒是风月场上混惯了的,一眼就看出南星打的什么心思,五年前他就觉得这小皇子有端倪,果然不出他所料!
“宫主……”他笑着朝徐川走近了一步,坐着的那位爷直接踹了他一脚,朝着小腿,毫不留情那种!
柳寒顿时就痛苦面具蹲地上了,“你!”
“抱歉,伸个腿。”态度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不像在说抱歉,像滚蛋。
徐川摇了摇头,稍微搭了把手扶他起来,“不是说雪落城的监察处给你递了请帖吗,还不去看看?”
“可……”
“去。”
柳寒颇有怨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围就剩下他两个,南星低头喝了口茶,得意的小表情被一旁的徐川尽收眼底。
徐川不禁笑了,“那是我的茶。”
“咳咳……”得意忘形,忘记装了。
徐川也没说介意,只是给他倒了新的。
他很少见过南星这么生动的时候,所以也在犹豫着要不要打破现在的气氛。
南星很享受他的照顾,甚至得寸进尺地表现出很大的占有欲,放在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
因为这孩子以前即使生气也不轻易说,对任何事情都淡淡的,好像除了沈先生,没什么能留住他。
这次的变故像是打开了一个口子,他接受了这份照顾,也慢慢放任了自己的任性,虽然幼稚,但也更鲜活了。
这对于一个成长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的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徐川也很珍视他的这一面。
但是,珍视不代表他们之间就没账要算了。
“有力气踢人,看来是好多了。”徐川满面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伸腿。”南星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手指很熟练地在那人手上转了两圈,画了个笑脸。
“看来心情不错,那就来算算我们的账吧。”徐川收起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听左云朗说,你的傀儡术到了可以控制活人的地步。”
南星心里“咯噔”一下,僵硬地咳嗽了一声,“没有,很多因素…都有限制。”
“嗯,距离,境界,对方的意志。”徐川再次凑近了一些,“若是这个距离,又在对方只比你高一界,还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能控制吗?”
“……”南星吞了口唾沫,心虚地别过头,“不知道,我没……”
“没有?”
南星被他盯地浑身不自在,原本冷静的脑子现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转了,就剩下支支吾吾的托词。
那人忽然拉开距离,然后一言不发地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沉默要比质问来得煎熬,南星偷偷看了他好几次,心跳越来越快,就是被押到刑场也不会紧张成这样。
知了在鸣叫,周围的风都是燥热的,吹湿了单薄的衣裳。
南星终于忍不了,正打算坦白,旁边的人先开口了,跟他说:“对不起。”
声音是轻柔的,但又带着思考后的慎重。
南星心里“咚”的一下,愣愣地看过去。
徐川不爱跟旁人解释,温柔关切的话可以张嘴就来,但真的说到自己时,他又不愿表露。
所以这次他思考了很久才决定开口,“在有道堂时,不问过你的意见,便自作主张让你假死,对不起。我以为这样就能保护你,让你远离这些恩怨斗争,没想到你还是回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南星脖颈上包裹着的纱布,带着温柔的怜惜,“疼吗?”
南星的眼眶有些发酸,本想扯起嘴角笑一下,但眼前却氤氲一片,“你呢,万骨山上那么多刀剑指向你时,你又疼吗?”
徐川犹豫着,他没有否认,只是说:“身体不疼。”
身体不疼,但心很疼吧,尤其是看见自己师傅死在自己面前。巨大的痛苦让一个不知道何为疼痛的人,都承认了疼。
南星忽然低下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他模糊不清地盯着,喉咙堵得厉害,“为什么……这么做?”
“我答应了沈先生,无论如何不让你出事。”
说着,他想起了什么,眸子看向墙角那株孤零零的野草,“你捂着脖子在我面前倒下时,我真的有些……怕了。我的母亲,朋友,沈先生,还有我师傅,都是这么倒在我面前的。我以为,至少能护住你。”
有一点徐川没跟任何人说,其实师傅去世的时候,他一度……看不到希望。内厂势力强大,想要推翻乱世遥遥无期,像痴人说梦。唯有那个他保护起来,藏起来的孩子,是唯一的慰籍。
更早的时候,他报了母亲和同门师兄的仇,独自在冰冷的腊月天里等死,但南星救了他。
这孩子确实是他在这无趣的世道里唯一放不下的人了,就像以前每个晚上他独自走在夜里,总会想起有个人跟他说:“要回家”。那像是一根线,不松不紧地拉扯着他,既是禁锢,又是牵挂。
他的声音带着些自嘲,这让南星非常后悔。心里又酸又涨,但又有一种可耻的窃喜,像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忽然转身抱住了自己,而且是格外珍视那种。
“我的道歉说过了,你呢?”徐川蓦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能给我个保证吗?”
南星哪里说得了任何“不”字,面对这人这么软的哄人的语气,他什么都能给,别说是保证了。
“……你说。”
“不要因为任何事情牺牲自己。”
“我……”
“你对我很重要。”
树上的蝉鸣声小了很多,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
南星觉得今天的天阳有些大,大到让人眩晕,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他抓住了那人伸来的手腕,心里叫嚣着各种各样的声音,翻滚着数不清的情绪。
有激动,委屈,也有……犹疑。
他想问是“哪种重要”?
徐川的珍视,喜欢,都是哪种?
“……方之时跟我说,婚约是两个会彼此心动的人许下的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承诺。在拍卖场时,你说你会成婚。”
徐川似乎猜出了他要说什么,眉头微微一跳。
这小孩儿……
“我……”
南星鼓足了勇气,刚开口,不远处传来一声清爽的笑,“肃王啊,我听说你被抹脖子了,没事儿吧?呦,你俩干啥呢?”
原来是方之时带了两只空手来看他了。
气氛瞬间没了,南星只好放开手,黑着一张锅底似的脸。
方之时“啪”地坐俩人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给我倒杯茶吗?”
“没空杯子。”南星不客气道。
桌上的四个杯子确实都用过了,南星的意思明显就是送客。
但方之时可不是那么好送的,“老娘给你下了四天的雨,你一句谢谢都没有,现在连茶都不给?”
“……”
还是徐川道:“屋里有套茶具。”
方之时立即去拿,颇有一种要在这儿常坐的架势,“徐川是吧,等会儿咱俩好好唠唠,把这恩怨给算清楚了。”
她刚进屋,不远处又蹦跶来个左云朗。
“呦,南星今天状态不错嘛,是不是能去药房给我们安隽配点药了?要不你直接把药方写给我,我这聪明才智保准……”
身后忽然响起“嘭”的一声,屋里的门被一脚踹开,方之时拿着一摞杯子眨眼冲了出来,直勾勾盯着左云朗,“你说什么,安隽?!”
怕大家忘了,安隽是五年前杀叶胡桉的委托人(为了给方将军报仇),也是方之时的“发小”,所以方之时一直在找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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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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