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一起去青州城。
因为南星和唐夜冥身上有伤,徐川特意差人找了个内部空间较大的,舒适的轿子。
轿子里面软垫木桌,还放了冰块散热,木质的窗子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镂花,上好的檀木香淡淡地萦绕其中。
可当四个人在同一个空间并存时,那诡异的气氛让再好的环境也算不上舒适了。
尤其是赵谓之,如坐针毡。
他坐在柔软的锦缎上,一边是南星,一边是徐川。
唐夜冥一开始还汇报一下情况,后来没事了,偌大的地方瞬间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徐川的目光落在了窗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木质的窗沿上敲着。
至于南星……
一看就是一夜没睡,顶着俩黑眼圈,时不时偷看一下那边。
轿子颠簸,加上八月份的天气正是炎热,格室里放有冰块,但赵谓之还是出了一身的汗,面色难受。
刚过了半天,他就连滚带爬地下去,吐了。
再之后,他便死也不上来了,宁可和外面的马夫坐一起。
唐夜冥不知状况,但他知道小皇子和宫主喜欢单独在一起,于是这次不用吩咐,他就非常自觉地也出去了,甚至心里还暗暗窃喜于自己的懂事。
轿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徐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南星猜不到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经过昨晚一事,话虽没说出口,但那般行为也算是表明心迹了,徐川怎么想的呢?
他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只好倒了杯茶,干巴巴地递过去,“咳,喝水吗?”
某个无言看风景的人伸手接过,但没搭话。
“……”南星两只手都纠缠在了一起,思索老半天,“对了,你想带我见什么人?”
提起这个,徐川才稍微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一个故人,和沈先生有关,他想见你。”
“那是?”
“沈纪,沈先生的儿子。”
南星心里咚的一下,忽地露出些怯,“他……为什么想见我?”
“他想见见他爹时常挂在嘴边的,天资聪颖的小徒弟是什么样子。”
“……”这样吗?
南星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徐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我知道他不是病逝,是因为我才……”
“南星。”徐川似乎是叹了口气,刚才刻意摆出的疏离没有维持多久,便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南星本来低落的情绪因为他不自觉的亲昵亮起了火光。
“我昨晚……”
徐川的手僵硬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收回去,“喝醉了,我知道。”
南星原本确实想拿喝醉当借口的,但不知为何徐川这么一说,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掐了一下,顿时有些委屈。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有喝醉。”
但是某个人选择性听力障碍,直接把头扭过去,又开始看风景了。
南星看着他的后脑勺一阵气结,忽然扳过他的脸,把他的目光从外面不知为何那么吸引人的风景中扯下来,“我说,我没有喝醉。”
语气格外郑重且认真,只是目光扫到那人的唇时,昨天各种旖旎的气氛再次笼了上来,没出息地红了脸。
“……”
徐川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了。狠话不舍得说,但说的轻了没用。南星不知何时练就了这样的厚脸皮,就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
他眼不见心不烦地将南星的脑袋推开,“你想如何?”
我想……
南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的唇上,喃喃道:“我想……”
“…………”
活了二十多年,徐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倒是第一次有种被骚扰但又无可奈何的绝望。
他要想个办法打住南星的情感,不然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南星。”
“嗯?”对方满含期待地看向他。
徐川卡了一下,但还是狠心说:“我有婚约。”
这像是一记重磅炸弹,效果跟方之时轰雨差不多,直接将南星从绮丽的幻想中轰了出来。
他先是愣了一瞬,“说什么?”
“我和钟家大小姐从小订过亲,所以钟家才和梨花宫交好。”
“……谁?”钟家大小姐,为什么这么耳熟?
十四岁那年,他从牢狱里逃出来,劫的马车好像就是钟家大小姐的。
南星呆愣了一会儿,脸上逐渐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所以……其实是钟家和徐川交好,钟家大小姐才故意被他打晕,用马车送他出去?
这算什么?
南星颇为不甘地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着骨节发白的手,“你喜欢她?”
这四个字像是裹满了刺,吐出来的时候,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徐川顿时有些心疼,甚至因此动摇了一下,“喜不喜欢……这种少年人的情感,我很早就没有了。”
从他杀了丰家满门的时候,从沈先生去世,南星在他面前被带走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有任何虚幻的情感。所以五年前才可以毫不犹豫地将那片花瓣刺入南星的身体。
他想要的,是让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这样他才可以不再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死去。
南星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的心一下子空了,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他视线微垂,盯着自己发白的指尖,直到前面的赵谓之大声喊他,他才游魂似出了轿子。
“南星,这里有个死人!”
南星只好压下他翻涌的情绪,去检查地上的女子,“没死,能救。”
他将人扶起来,靠在一旁的树上。
躺着的女子面颊有种不正常的红,手臂上的皮肤多是溃烂,意识非常不清楚,她睁着迷离的眼,伸出手向站着的徐川,断断续续喊了声:“哥……”
徐川正往这边走,听见后蓦然顿住脚步,略带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认识她。”徐川忽然说。
南星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地上的女子,闷闷地说:“知道了,我会救。”
南星给她吃了一粒药,女子一会儿便没了意识,他借机用匕首将女子身上溃脓的腐肉剜去。
等一切包扎完,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南星起身时腿脚发麻,被徐川一把拉住。
他看了眼肩膀上的手,有些落寞地半盖下眼,“别担心,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唐夜冥帮着把女子抬到了轿子上,他们也坐了回去。
南星手上尽是血,他破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里的叹息还没落下,手掌就被一块洁净的白色绢布盖住了。他微微侧眸,发现徐川眉眼柔和,正一丝不苟地替他擦拭着。
南星忽然收了回去,狠心道:“别做这些,我会误会。”
还没往前走两步,轿子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停在原地,与此同时唐夜冥推开木门,面色难看:“有埋伏,车夫死了。”
徐川沉下脸,“你们两个留在这。”
马车外是一片竹林,再往前走是悬崖。
他刚探出头,一只极快的箭刃射来,“铮”地钉在轿子上。
轿子里的南星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无殇门的人。你们有伤,在轿子里等着。”徐川的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南星抬起的屁股只好又落下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道凌冽的剑气就冲他袭来,那速度及其快,赵谓之根本没看清人,只看见一个虚影!
徐川轻易便接下了,手中的刀连鞘都没出。
两人很快打了起来,这期间又有一个鬼影似的女子靠近轿子,很快就被赵谓之拦截。
“还有人。”唐夜冥随时准备出手,但完全没机会,因为一连几个随后出现的人都没有靠近轿子,就被徐川顺手拦了。
俩伤员只好坐在轿子里看着外面激烈的打斗。
南星倒是第一次看见徐川用刀,那把刀与赵谓之的大不相同,它比唐刀略宽,刀柄是玉石一样的白,刀刃却薄如蝉翼,挥动之间只看得见一阵寒光,完全看不见刀的影子。
虽然唐夜冥说这只是冷刃第一式,但他的目光还是被深深地吸引了过去。
徐川没再刻意盖着他脖子上的疤,而是穿了件宽松单薄的衣袍,随着他的身形移动,柔软的衣衫在空中划过凌厉的线。
那些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两人也放下了心。
心一安定,南星蓦地感觉这套刀法有些熟悉。他似乎不是第一次见,随着徐川的身形,他好像知道下一式是什么,朝哪里出刀,在哪里止刃。
记忆的碎片在在脑海里影影绰绰,南星努力想要看清,却又模糊一片。
好像有个人,每天早上都会在那棵梅花树下练习,日复一日。
南星曾经问他为什么要拿刀。
他说他不希望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时,自己身无一物,只能眼睁睁看着。
眼前如流水般的刀刃一转,无意间带起一阵风,拂起了南星的发丝。刀刃上的光影让他眼前一片发白,蓦地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那时他们在逃亡,他满身脏污,头脑昏昏沉沉的,双腿重得几乎抬不起来。浑身上下唯有手臂上的冰凉的触感让他感觉自己还像个活人。
挡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少年,只比他高了半个头。那人比他还要狼狈,身上除了血渍,还有烧伤的痕迹。
少年拿着一把断刀,一刀一刀地逼退那些想要接近他们的人。
周围死了很多的人,血水几乎淹没了他们的鞋底。
打到最后,那套漂亮流畅的刀法早已不成样子,那个记忆里从来都是衣衫整洁干净的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
再后来……再后来是什么?
南星忽然抱着头,痛苦地喘息着。
再后来是什么,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小皇子,你怎么了?”唐夜冥被他忽然的痛苦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旧伤复发了。
徐川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微微分神。
陆无痕抓住这个机会,剑气直逼。“砰”的一声,刀剑相抵,但陆无痕的剑抵上的却不是徐川的刀,而是他手下的刀。
很明显,这是南星的傀儡术。
但那个手下比南星的境界要高,南星忽然受到反噬,吐出了一口血!
徐川怒道:“唐夜冥,给我看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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