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摇摇头,“粗茶淡饭,以为你会吃不惯。”
南星松了口气,很自然地将碗在木桶里洗了,“我以前来过这里,那时周遭都是脓疮腐肉苍蝇成群,连这样的粗茶淡饭都没有。”
徐川沉默了一会儿,“何苦。”
南星十四岁时,他们虽在逃亡,但也没有让他吃过什么苦,在善堂的几年也是座上宾一样的待遇。
结果,他偏偏选择了最难走的路,在这个瘟疫横行,死人比活人多的地方,说是从天堂落入地狱也不为过。
“还好。”南星不甚在意地擦干手,与徐川并排坐在了一起,刚好挡住照在那人脸上的半边太阳。
旁边的人一直没再说话,他觉得奇怪,看过去时,发现徐川的眉头微微蹙着。
南星心中一颤,随后软软地化开来去。
“真的,住哪里,吃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没什么感觉。”
他那时一心扑在瘟疫的治疗之法上,除此之外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让天门注意到自己,之后如何发展更大的势力,其它的一概没怎么注意,他甚至不记得他都救过哪些人,跟人家说过什么。
南星不想聊这个,他立即换了个话题:“外面的崖塌了,他们都不在林子里了。”
塌了?
徐川微微眯起眼,“去看看。”
崖下乱石成群,几乎看不出湖泊本来的样子,许多树木都被石头拦腰砸断,枝干藕断丝连地垂落在半空。
看着这样的场面,徐川微微蹙眉。
“我昨晚来看时它就这样了,可能是爆炸的缘故。”
因为他的话,徐川微微侧头。
两人绕过湖泊,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救命”。
“在这儿……”
顺着声音,他们在最西边的角落发现了一颗颤巍巍的脑袋,“南星救我呜呜呜呜呜……”
正是某个不见踪影的赵谓之。
他们赶紧将赵谓之身上的石块都搬开,发现赵谓之的腿上血淋淋的一大片。
徐川将人架出来靠在一旁的树下,探到他筋脉堵塞,点了几个穴道,用内力帮他打通了,“怎么回事?”
赵谓之这才觉得通体舒畅,开始委屈地诉苦:“那个傻逼炸了之后我在周围到处找你们,找了很久才想到你们会不会掉下去了,我刚要下去看看,脚底忽然震了一下,还没反应呢它就忽然塌了!”
他气愤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无殇门那个女的也是用毒的,我遭了她的暗算,关键时刻内力堵塞,就跟石头一起滚下来了……”
南星一面给他处理伤口一面微微蹙眉,“昨晚你就在这里?”
一听到昨晚,赵谓之更激动了,气得一拍大腿,“昨晚有个傻逼,大半夜的我明明都快爬出去了,他跳到我头顶的石头上把石头踩落了,又给我生生砸回去了!!”
南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之色。他摸了摸鼻头,转脸发现徐川正看着他,一脸探究。
南星:“……”
或许是赵谓之的内力被封了他没感知到,又或许是昨晚他从崖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快亮了,实在有些着急,他确实……似乎踩落了几块石头,那石头落地的声音,也确实没那么清脆,但那时他根本没有多想,现在想想……
“咳,先去村子里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别担心,会没事的。”
这是南星第一次这么温柔地说话,赵谓之受宠若惊,差点以为自己绝症了。
“唐夜冥呢?”徐川问。
“哦,轿子里不是还有个救下的女子嘛,他只好在附近先安顿她,应该很快就找来了。”
妇人和丈夫外出采药了,几个孩子在门口闹着玩耍,蹦来跳去地围着徐川和药炉转。
南星自屋里出来就看见那个在药气缭绕中的人,他大步过去拿过那人的扇子,“我来吧。”
“来什么来,伤成这样还泡了水,你就比赵谓之好?”
徐川连眼都没抬,这让南星有些气闷,他一冲动,直接弯下腰连人带椅子把徐川搬走了。
院里的孩子兴奋地大叫:“举高高,举高高!”
南星没想到还有人起哄,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刚将人放下,徐川就抓住他的衣领让他不得不弯下腰去。
两人离的很近,南星的嘴角蹭到他额头的碎发,几乎碰到他的皮肤。
他一下子想起那个吻,呼吸都急促了。
他看到那人眯起眼,“力气多到没地方使,便用在我身上了?”
“…只是想让你听话。”
“让我听话?”徐川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忽地笑了,“长了几岁年纪,现如今要管我了?”
南星的双手撑在椅子上,莫名的好胜心使他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人的眼睛,“不止年纪,个子比你高身体也比你好,武功……若是我拼尽全力,你也讨不到好。”
一样一样地数过来真让徐川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常年面带微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悦。
“你们在亲嘴儿吗?”
清脆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了旁边那个睁着水灵灵大眼睛的女孩儿。
女孩儿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冲着他们好奇地戳手,“你们亲吧不要害羞,我见过爹娘亲嘴儿的!”
南星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真的看了一眼徐川的嘴唇,原本旖旎的念头又缠过来了。
小姑娘指着他,“你看他嘴巴了,你想亲他!”
“……”徐川先一步拉开了距离。
见他离开,南星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他蹲在了药炉旁,那背影要多落寞有多落寞。
徐川微微叹气。
没一会儿,空气中飘散出一股不对劲的味道。
“……糊了。”
南星猛然回神,但是晚了,那碗药已经从一堆湿干草变成了一堆焦干草,再没有一滴水。
雪上加霜的是,其中一味很重要的药材已经用完了,想要重新煎药还要等妇人他们回来。
“南星……”
“我知道。”南星立即打断他,“我会收回自己的心思,你别说了。”
徐川本没有要提这个,但南星像逃避什么一般,说了句他去找草药,便匆匆离开了。
他这般克制闪躲的模样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
南星郁闷地出了村子,又穿过一片林子,竟然走到了一处隐蔽的温泉处。
草药长在湿地,温泉旁边当真有一些。他摘了之后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坐在石头上发呆。
徐川的婚约像是一个锁链,一下子将他禁锢在了那里,原本做了好久准备才突破的心理防线现在又被拉了起来,以前是不敢碰,现在是不能碰。
他很少去想婚约的事,潜意识里,他依旧认为徐川不会成婚。只有在猛地越线时那才像一根刺似的插在他胸口,提醒着他。
他心里知道或许婚约只是借口,这份提醒才是徐川想要的结果。他又何尝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道那人根本不愿和自己在一起,也愿意拿那个婚约作为不得已的借口。
南星冷静地剖析着他和徐川之间的情感,虽然面上不显露,但心里早就血淋淋一片。
林子里忽然听见脚步声,非常熟悉的声音,他曾经很多次听到过,几乎闭着眼睛就能认出。
“你怎么来了……”
徐川站在温泉池旁边,那里热腾的白气缭绕,把他吞没在其中,似隐若现犹如隐蔽的仙境。
徐川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南星抿着嘴,眸子里没什么光,像个被抛弃了的失魂落魄的躯壳。
他猛地有些心疼,竟然再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动摇。
有一瞬间他不禁在想,自己所坚持的到底是什么呢,他拒绝南星的理由又是什么?
温泉的热气萦绕在两人之间,徐川扯了下嘴角,忽然说:“这般好的地方,怎么不叫我?”
南星跟着他的目光落在那池温泉上,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竟然脱了外衣,赤脚踏入那片缭绕的白气里。
他赶紧移开眼,一时间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温热的泉水没过胸口,徐川撩起浸湿的长发靠在石头上,似乎将胸口的郁结都呼了出去。
他看了眼旁边蠢蠢欲动的南星,提醒道:“你的伤没好不能泡水,采了药就回去吧。”
“……”什么叫卸磨杀驴过桥卸板,说的就是徐川这样没良心的。
当然,南星安的也不是什么清白心思,没理由说别人。
他脑子有些空白,结结巴巴地说:“昨晚落水后身上一直不舒服,我……不碰到伤口。”
见徐川不语,他才小心翼翼地下水,隔着衣服坐在岸边,让温泉水只浸泡到腰腹。
南星悄悄往那边看了一眼,他暗自喜欢了五年的人,此时正衣衫单薄地泡在水里,皮肤泛红,脸上有打湿的水珠,漆黑的眸子似乎含着雾。
仅仅一眼,热气就已经在身体里沸腾了。于是便再也不敢往那边看。
隔着缭绕的雾气,徐川往他这边走近了一些,南星听着越来越近的水声,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好在徐川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没有再靠近,南星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几分失落。
“小时候我也带你泡过温泉,记得吗?”
徐川的声音很轻,拖着慵懒的调子,似乎被雾缠绕着。
“……有点印象。”
“那时你还踩着我的胳膊,说要给我梳头。”
南星心不在焉地听着,脑子好像被这温暖的热气浸染了一般。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跳,目不斜视,“那时候小,什么也不懂。”
随即干咳了一声,又找补道:“现在只是因为长大了,这样面对面…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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